第2章
裴煜震驚地看向我：「司司！」
「裴大人。」我扭頭看向他，冷著臉說道，「以後，你不能叫我閨名，壞了規矩。」
「司司，我隻認你一個兒媳，我兒心裡隻喜歡你，你不能因為置氣就……」裴母袖中生姜終於用上，眼淚哗哗地流。
「裴夫人，慎言。」我說道。
我故意流露出一絲柔軟來：「謝柔娘與裴大人相識於微末，靠著一針一線將裴大人供養出來。裴大人將來是要走言官的路子，言官第一便要立身清正，裴大人若在此時背棄了謝柔娘，他的名聲要怎麼辦？再則，裴大人是君上欽點的狀元，裴大人若傳出負心薄幸的名聲，豈不讓人質疑君上？」
裴母隻聽出我為裴煜好的意思，頓時閉口不言了。她大約以為，我心裡還愛著裴煜，我們將來還有轉圜的餘地。
君上道：「既如此，那就照司司說的辦。隻是司司今日如此明大義，又受了委屈，朕便封她一個郡主，賜封號德昭，好教天下人學習她的品德。」
聖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這件事的處理結果，就這麼定了下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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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皇宮後，我上了爹娘的馬車。
爹爹抱怨我：「司司，退親就退親，你幹什麼要給姓裴的臉？照你爹我的意思，就應該把他騙婚的事情告訴天下眾人，爛了姓裴的名聲，然後將他丟進大理寺。」
「阿爹，他是裴煜，本朝第一個考上狀元的寒門貴子，天下人都將他視作文曲星下凡，您這麼做，不怕天下人罵侯府嗎？」我道。
爹爹皺眉：「他騙婚在先，百姓又不是不辨是非的傻子，能罵侯府什麼？」
我道：「他不是說了嗎，他以為謝柔娘已經S了，才答應了和我的親事。我們沒有他騙婚的實打實的證據，天下人自然要罵咱們仗勢欺人。」
娘親聽了這話，在旁邊擰爹爹的胳膊：「聽聽女兒的話，你一把年紀了，腦子還這麼不轉彎，還不如女兒思慮得周全。更何況，咱們司司今天撈了一個郡主，不算很虧。」
「哎喲哎喲，媳婦兒輕點擰，今天穿的衣裳薄。」爹爹嗷嗷叫。
我看著鬧騰的二老，想起上一世謝柔娘的S，忍不住開口問：「阿爹，阿娘，如果我堅持要嫁裴煜，你們會逼S謝柔娘嗎？」
「逼S她做什麼，一個沒有任何根基的女人。」我爹一邊躲我娘的指甲，一邊不屑道。
我頓時愣住。
上一世，裴煜說，謝柔娘看著是自S，其實是我爹娘逼S的。我也曾問過爹娘，他們承認自己聽說裴家門口的鬧劇後，去見過謝柔娘。
我就以為謝柔娘上一世的S，真的跟爹娘有關。
我真傻。
「唉，到底還是便宜了姓裴的。」爹娘情緒低落地說道。
「不便宜。」我冷笑道，「咱們安平侯府，豈是讓人搓扁揉圓的？
「老李，把馬車往裴家趕，另外安排人回侯府傳侯爺口諭，讓周管家帶多多的護院來裴家搬東西！」
爹眼睛頓時亮了：「是了，婚事作廢了，咱們家的嫁妝得收回來！搬，這就去搬！」
「何止嫁妝，裴煜當官才沒多久，買下這府邸，花光了所有的餉銀和賞賜，我想著司司要嫁過去，就三不五時往裴府送東西布置。」
我娘說著這話，臉上的表情又恨又興奮。
「現在婚事不成了，那些東西自然也要搬回來的。隻怕等我們搬完，那裴府就光禿禿的，除了牆，什麼也不剩了。」
我娘這話沒誇張，裴府連花園裡的花木都是侯府的花匠去料理的，想到可以讓裴家丟這麼大一個臉，我們全家都激動起來。
5
搬！
搬搬搬！
裴府門口再次熱鬧起來。
隻是，大家這次議論的不再是我們侯府有多仗勢欺人。
「東西是安平侯府的，現在人家要拿回去，很合理。」
「沈大小姐現在可是君上親封的德昭郡主，君上說，天下人都得學她的品德，她這般行事，是沒有問題的。」
裴母看著一箱又一箱的嫁妝被抬走，看著花園裡的草木花樹被挖走，看著假山的太湖石被抬走，看著她最喜歡的檀木拔步床被拆卸帶走，繃不住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要號啕大哭。
裴煜這個人要面子得緊，自然不願意被人看到這笑話，一把提溜起裴母，讓謝柔娘送她進去休息。
裴母不敢說兒子，便拿謝柔娘出氣。
她幹過農活的手粗重擰在謝柔娘胳膊上，謝柔娘一下子疼得臉都扭曲了。
但她一聲不吭，扶著裴母進去了。
監督護院們搬完所有的東西，爹娘才美滋滋地帶著我離開裴府。
回家的馬車上，我娘哂笑道：「剛剛姓裴的還盯著我們司司的背影含情脈脈呢。真是笑掉人的大牙。他那種爛人，居然想享齊人之福，我呸！還好司司沒回頭，讓他一腔表演白瞎了。」
「阿娘，裴煜隻愛謝柔娘的。」我說。
上一世，裴煜隻有看著謝柔娘遺物時，眼底才會出現柔和。
「他愛個屁。」我娘篤定道，「你等著吧，裴府以後的日子隻會烏煙瘴氣。」
6
回到安平侯府，我重新住進了我的閨房。
裡面喜慶的布置還沒撤去，爹娘怕我看著心煩，把我趕去水榭給池魚投食，然後親自帶著下人重新布置。
我看著遊魚，在心中復盤著今日發生的一切。
一顆心怦怦地跳，它提醒我，我還活著。
我在今日發現，裴煜並沒有那麼強大，當我不愛他時，他動不了侯府和太子分毫。
上一世是我錯了，我對他無腦的愛慕，害了我的家人，我願意懺悔。
想著想著，我又想起下午阿娘的話來。
「姓裴的還盯著我們司司的背影含情脈脈呢。」
他為什麼？難道還指望我對他回心轉意？
可是，他不是愛謝柔娘嗎？
我眼皮子莫名地跳，大聲呼喊巧枝。
巧枝是我的貼身丫鬟。
她正在拿著驅蚊香往這邊走，聽我喊，幹脆小跑起來：「小姐，怎麼了怎麼了？」
「你今日一直站在我旁邊。」我對她說，「我問你，今日謝柔娘出現之後，裴煜是不是從頭到尾沒有同謝柔娘說過一句話？」
「好像是。」巧枝神色變得憂心忡忡起來，「小姐，您該不會是又覺得裴大人好了吧？」
「我腦子進水了才會覺得他好。」我嫌惡地擺了擺手。
然後道：「你去找七忠，讓他帶幾個人潛入裴家，盯著點兒謝柔娘。」
得知我不是想和裴煜和好，巧枝松了口氣，快步去找七忠了。
七忠是我奶娘的兒子，從小跟著鏢師學拳腳功夫，腦子也很是機警，做這事最合適。
7
阿爹阿娘重新為我尋覓夫婿。
他們的意思，是要找一個比裴煜好十倍的人，向世人證明，我沈司司就算與裴煜退了親，依然是明珠高懸的貴女。
我拒絕了。我對爹娘說道：「我已是天子親封的德昭郡主，誰敢拿我和裴煜退親的事情看輕我。」
阿娘苦口婆心說：「我兒，你不懂，這個世道對女子的苛刻艱難。」
不，是他們不懂。
他們以為我隻是經歷了一場退婚。
實際上，我經歷了抄家滅族之恨和剜心之痛。
雖然天下男人不盡如裴煜，但好不容易重生撿回一條命，我不想再去賭男人的品性。
但我沒同爹娘說這些，我怕他們擔心。
我對爹娘道：「經歷這件事，我想在家多陪爹娘兩年。家裡的珍珠生意入不敷出多年，不如交給女兒，女兒每日也能有些消遣。」
爹娘終究是疼愛我的，他們答應了我的請求。
就在我將侯府在盛京所有商鋪的賬冊要來查看時，謝柔娘出事了。
七忠派人來通知我，裴煜帶裴母和謝柔娘去城外的香雲寺上香，說是寺裡的師傅擅長驅晦。結果回來的時候，裴母借口解手，將謝柔娘騙去了山路旁邊僻靜的山崖，然後裴煜舉刀向謝柔娘砍去。
我大吃一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煜怎麼會砍謝柔娘？
來人對我說道：「七哥用暗器讓姓裴的屠刀偏了兩寸，並不致命，然後暗中設法將謝柔娘救了下來，帶到了莊子裡養傷。七哥問，小姐您是另有吩咐，還是要親自去看一看？」
「我去看看吧。」我說。
我放下賬本，帶著巧枝去了莊子裡。
謝柔娘受傷頗重，但好歹保住了性命。
她見到我，情緒有些激動，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裴煜真是一個爛人。
我看到謝柔娘這樣，一下子就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
上一世，我一心愛慕裴煜，所以落得那個下場。
謝柔娘何嘗不是一心愛慕裴煜？
我突然想拉她一把。
我坐在七忠搬來的椅子上，對謝柔娘說道：「裴煜要S你，他已經壞透了，你想離開他嗎？若是想，我可以幫你和離，你有刺繡的本事，我也可以讓你去鋪子裡做女管事，離開裴煜，你能過得更好。」
然而，我話音剛落，謝柔娘的眼神就變了。
她恍然大悟地看著我，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說裴郎為何會對我動S心，原來是你德昭郡主的陰謀！」
她聲嘶力竭地控訴我：「你們安平侯府真是太惡心了，先是在君上面前把裴郎還給我，博一個好名聲，然後再設計這一出戲，哄我和裴郎和離。裴郎和我和離了，你們就又能在一起了。德昭郡主，你這麼做，是要遭天譴的。」
我驚呆了。
萬萬沒想到謝柔娘會是這個反應。
明明是裴煜S她，她絲毫不恨裴煜。
明明是我救了她，她卻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我。
巧枝也驚呆了。
她指著謝柔娘的鼻子叫罵：「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你眼前站著的是德昭郡主，郡主出身高貴，才貌雙全，且不說現在已經看不上你的裴郎，就算是真的要跟你搶裴郎，也犯不著用這麼骯髒波折的手段。」
「郡主又怎樣？不還是跟我一個繡娘搶男人？」謝柔娘撇嘴說道。
「你真是不知好歹，我們郡主是好心想……」
「巧枝！」
巧枝還想再為我解釋，我喝住了她。
我是在謝柔娘身上看到了前世的自己，所以想幫她，可現在看來，她與前世的我根本不同，我隻是蠢，她這是惡毒。
她內心分明清楚是裴煜要S她，可為了在心裡替裴煜洗白，她故意拉我下水，假裝一切都是我想跟她搶男人設計的陰謀。
既然這樣，我為何還要幫她？
「替她養傷，等傷不影響行動，就送她回裴家。」我吩咐七忠。
然後帶著巧枝去摘早桃吃。
難得來一趟莊子，不能白來。
8
巧枝一邊啃桃，一邊罵：「姓裴的就是一個爛人，那日我看裴家人對謝柔娘的態度並不好，姓裴的就由著他娘遷怒謝柔娘，可見是不怎麼愛謝柔娘的。謝柔娘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這都看不清……」
她在罵裴煜和謝柔娘，我卻覺得上一世的自己也有被罵到。
隻是……
「裴煜不愛謝柔娘……」我心忽然怦怦怦地跳，「那有沒有可能，上一世SS謝柔娘的就是裴煜？」
他趕在我細詢謝柔娘之前，將她SS，偽裝成她自S的樣子，然後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在我面前，暗示是我爹娘為了我逼S了謝柔娘，在我爹娘面前，暗示是我逼S了謝柔娘。
我心裡覺得虧欠，會伏低做小去彌補他，我爹娘為了讓我過得好，會傾盡一切去提拔他。
「他S我時，像極了一個情種，他恨我和侯府恨得那麼真切，是因為他連自己都騙過去了。他覺得，沒有我，謝柔娘不會S。
「他好可怕。」
我喃喃自語。
巧枝被我的樣子嚇到了，不啃桃了，一臉急切地叫我：「郡主，郡主，你怔住了嗎？你別嚇我啊！」
我擦了擦眼角，回過神來。
總算看明白，裴煜是一個爛人，他不愛我，也不愛謝柔娘。他愛的，是權勢。我們所有人都是他的墊腳石！
「巧枝，我們回侯府吧，隻怕有人已經登門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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