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秀雲,兒子剛走,但巧兒的兒子政審要緊,我們先離婚,給他個名義父親!」
兒子頭七剛過,丈夫顧海東風塵僕僕地回來。
臉上不見絲毫悲戚,抓住我的手腕,語氣冰冷刺骨。
是他!是他搶走本該屬於我兒的大學名額,給了他那資質平平的表妹兒子,才逼得我兒為湊學費去挖煤,慘S在塌方礦井下!
如今,竟還要我為仇人的兒子讓路?!
心頭血淚翻湧,恨意滔天!
我猛地甩開他,絕望撞向兒子的墓碑……
再睜眼,竟回到兒子要去煤礦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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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兒子年輕擔憂的臉,我攥緊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裡。
顧海東,你和你那好表妹等著!
這一世,我不僅要我兒光明萬丈,更要你們,血債血償!
01
我拿著顧海東結婚時送我的手表,快步走向供銷社。
十年前,這是縣城最值錢的嫁妝。如今,它隻換來一摞復習資料和郵寄費。
「媽,您怎麼把表賣了?」明輝站在家門口,眼中閃爍不安。
「讀書要緊。」我捏緊錢,揣進懷裡。
明輝低著頭,嘴唇發抖。「媽,名額下來了,不是我。」
「什麼?」我的手一抖。
「是陳家明。」明輝聲音很輕,像一片塵土落地。
陳家明?顧海東那個遠房表妹的兒子?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明輝高中三年,成績始終名列前茅。
陳家明呢?不過是個勉強及格的學生。
我翻出顧海東上個月寄來的信。
信中說今年大學名額緊張,要明輝好好復習。
一字未提他自己正是縣教育組組長,掌握著最終推薦權。
「收拾東西,我們去縣城。」我拿出壓箱底的藍布褂子。
縣教育局大樓灰蒙蒙的,顧海東的辦公室在二樓盡頭。牆上掛滿各種表彰證書,桌上擺著他參加省裡會議的照片。沒有一張明輝的照片。
顧海東看見我們,明顯愣了一下。
「你們怎麼來了?」他左右張望,像是害怕被人看見。「進會議室說話。」
小會議室窄得像個盒子。顧海東關上門,剛要開口,一個年輕女老師推門進來。
「顧叔,這是下月計劃表。」女老師笑著說,「巧兒阿姨讓您晚上一定去吃飯,慶祝家明的好消息呢!」
顧海東臉色一變,匆忙把女老師打發走。
「名額是怎麼回事?」我SS盯著他的眼睛,「明輝成績全縣第一,為什麼給了陳家明?」
「教育不隻看成績。」顧海東避開我的視線,「家明思想覺悟高,各方面表現更符合條件。明輝太書生氣,不夠成熟,需要社會磨煉。」
狗屁!我在心裡暗罵。
明輝站在角落,沉默不語。
他從小就崇拜這個父親,相信他的每一句話。
我突然回想起五年前顧海東如何把陳巧兒一家接到縣城。
他說巧兒是他爺爺輩的表親,喪夫不易,我們該幫襯。
我同意了,還倒貼了不少錢幫她在家屬院租了房子。
如今,她住進了明亮寬敞的家屬院,我和兒子卻仍困在鄉下的泥房子裡。
02
顧海東上調縣城的第二年,他寄回的錢開始減少。
信裡總說部門經費緊張,工資發不齊。
我信了。省吃儉用,騰出錢給明輝買課本。
那年冬天,陳巧兒找上門來。
「秀雲,家明要參加競賽,報名費我實在拿不出。」她眼圈發紅,「海東說你手頭寬裕些,能不能先借我五十?」
我掏出藏在米缸下的積蓄。
那是明輝上學期獲得的助學金。
明輝的助學金。我握緊拳頭,指甲掐進肉裡,顧海東拿走它多少次?五次?六次?每次都說「存起來,上大學用」。
現在我明白了,這錢根本沒存起來。
它變成了陳家明的補習費,變成了那些私下請老師的紅包,變成了他書架上整齊的參考書。
上一世,明輝高考落榜後,隻能去煤礦工作。
我還記得那天顧海東說的話:「不就是沒考上嗎?男孩子要學會吃苦。去煤礦好,工資比農村高多了。」
六個月後,礦井塌方。
我衝到礦場,看見血肉模糊的屍體被抬出來。
明輝的工作證靜靜躺在泥濘裡。
顧海東三天後才姍姍來遲,他隻在靈堂站了十分鍾,連一滴眼淚都沒有。
「秀雲,別哭了。」他最後說,「家明上學政審需要完整家庭背景,這事耽誤不起。我們先離一下婚,等他畢業了再復婚。」
我在兒子的墳前,活活氣S了自己。
「媽,我們進來吧。」明輝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陳巧兒的家在教工宿舍最好的一棟,客廳明亮寬敞,沙發是去年新款。
「坐吧,別客氣。」陳巧兒指著角落的小板凳。
餐桌上,陳家明坐在主位旁邊,顧海東親熱地摟著他的肩膀。我和明輝被安排在桌子盡頭,像兩個局外人。
「家明,錄取通知書拿到了吧?給阿姨看看。」陳巧兒炫耀地遞過一個紅色信封。
陳家明得意洋洋地展示那張紙,目光不時掃向明輝。「我準備買新書包了,還有宿舍要用的被褥。」
明輝低著頭,筷子一動不動。
陳巧兒起身,從書房拿出一沓筆記。「家明,你爸爸整理的入學資料,都是精華。」
我仔細看那筆記。字跡工整,一看就是顧海東的手筆。
封面日期顯示,最早的筆記從三年前就開始了。
明輝猛地站起來。「媽,我想先回去。」
他聲音平靜,但我看見他眼中的淚光。
顧海東放下筷子。「那我送你們回去吧。」
他開車送我們到汽車站,買好票就急著要走。
「今晚巧兒家還有人來慶祝,我得回去。」他遞給我十塊錢,「明輝的事,我會想辦法的,先去煤礦上班,積累經驗。」
我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一陣冷笑。
03
招待所的燈泡發出昏黃的光。我拉著明輝坐下,直視他的眼睛。
「兒子,媽有話要說。」
我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
「你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樣。」
明輝皺起眉頭。「媽,您別這樣。」
「大學名額是他故意給了陳家明。」我咬牙切齒。
明輝猛地站起來。「這不可能!」
「爸爸不會這樣。」明輝搖頭,「他肯定有難言之隱。」
我從包裡拿出一沓紙,顧海東的筆記復印件、陳家明的輔導材料、明輝獲獎證書的復印件。每一頁都是一把刀,刺穿父子間的幻象。
明輝的手在發抖,眼淚一滴滴砸在紙上。
「我不信。」他的聲音輕如蚊吶。
第二天,我直奔縣教育局。
「我要見局長。」我挺直腰板,「關於工農兵大學推薦名額的事。」
辦公室主任皺眉看我,「名額已定,不能更改。」
「我兒子成績全縣第一,憑什麼被刷下來?」
「同志,政治覺悟也很重要。」主任敷衍道,「顧組長已經解釋過了。」
我剛要反駁,一隻手猛地拽住我的胳膊。
顧海東把我拉進樓梯間,臉色鐵青。
「你瘋了?到處鬧什麼?」
「我瘋了?」我冷笑,「我兒子成績那麼好,你給了表妹兒子名額,我還不能說了?」
「小點聲!」他左右張望,「事情已經定了,你鬧也沒用。」
「為什麼?」我SS盯著他,「明輝是你親生兒子!」
顧海東避開我的目光。「你不懂政治。」
「我不懂什麼?」
「巧兒婆家有人在市委。」他壓低聲音,「幫家明一把,對我提拔有好處。」
我渾身發抖,「你拿兒子前途換你升官?」
「農村娃讀什麼大學?浪費名額。」顧海東冷笑,「明輝去煤礦挺好,男孩子就該吃苦。」
「你不配做父親!」
「你再鬧,以後別想我給你們一分錢。」他逼近我,「明輝連煤礦工作都保不住,你想清楚。」
我咬緊牙關。「你無恥!」
「我無恥?」他冷哼一聲,「我為這個家付出多少,你不知道?你就知道捧高你兒子,踩低巧兒一家。你太不識大體了!」
我氣得渾身發抖。
眼前這個男人,曾經是我敬愛的丈夫,如今卻為了自己的前程出賣親生兒子。
「算了,」他整理衣領,語氣緩和,「明輝運氣不錯,礦上缺人,下周就能去報到。別鬧了,否則這工作也黃了。」
工作?那是通往S亡的路啊!我心如刀絞。
04
我推開招待所的門,心跳幾乎停止。
明輝坐在床邊,一個破舊行李袋靜靜躺在腳邊。
「媽,我決定去煤礦了。」他聲音平靜,眼睛卻紅腫。
「不行!」我撲過去抱住他,「那地方太危險,媽媽不能讓你去。」
「沒別的出路了。」明輝苦笑,「我不能一直賴在家裡吃你的。」
我淚如雨下。上一世的畫面不斷閃回。
塌方的礦井,血肉模糊的屍體,冰冷的工作證。
「兒子,聽媽一句,咱們還有別的辦法。」
明輝從枕頭下抽出一封信。「媽,我今天在爸爸辦公室的抽屜裡找到這個。」
泛黃的紙上,顧海東的字跡歪歪扭扭:「巧兒,這個月的錢我放在老地方了。家明的事你放心,我一定把名額給他。你答應我的事,別忘了。」
我手發抖,這不隻是偏心,這是背叛。
「我早該看清他。」明輝的眼神變得堅定,「媽,我想通了。我可以去礦上,但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無論如何,別向他低頭。」明輝緊握我的手,「不管他怎麼威脅,都不要求他。我們靠自己。」
我點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當晚,顧海東來了。他沒敲門,直接推門進來。
「這是煤礦的介紹信。」他把一張紙扔在桌上,「下周一報到。」
明輝撿起紙,默默看著。
「到了礦上,別去採煤面。」顧海東語氣公事公辦,「盡量申請運輸或地面工作,安全些。」
明輝點頭,一言不發。
「井下有瓦斯時,燈會變色。」顧海東繼續道,「看到就立刻撤離。」
「知道了。」明輝聲音平靜。
這場景荒謬至極。一個父親,把兒子送進虎口,還假惺惺教他如何躲避虎牙。
顧海東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接起來,語氣立刻變得溫柔。
「巧兒啊,我馬上就來。」他掛掉電話,匆忙站起,「我得走了,家明要買學習用品,我去接他。」
臨出門,他從口袋掏出一疊錢,塞給我。
「一百塊,給明輝的安家費。」他壓低聲音,「秀雲,別再去教育局鬧了,對誰都沒好處。」
我看著那皺巴巴的錢,心如刀割。這就是兒子前途的價格?一百塊?
「我不要。」我把錢扔回去。
顧海東眼神瞬間變冷。「你非要鬧是吧?」
「我要公平!」
「公平?」他冷笑,「天下哪有絕對公平?你再鬧,別怪我翻臉。」
「你早就翻臉了!」
「好,你等著。」他轉身就走,「從今天起,別指望我再管你們母子!」
門猛地關上,明輝蹲在角落,無聲地哭泣。
十八歲的少年,肩膀瘦弱卻要扛起生活的重擔。
而他的父親,卻連最基本的公平都不願給他。
我心如鐵硬。
05
月光如水,灑在窄小的床鋪上。
我輕手輕腳地起身,明輝睡得很沉,眉頭卻緊鎖。
紙筆在黑暗中沙沙作響。
「兒子,媽去為你爭取公平。等我回來。」
我把字條壓在他的枕邊。
凌晨的汽車站空蕩蕩的。第一班去市裡的車還沒來。寒風刺骨,我緊了緊衣領。
為了明輝,值得。
市教育部門在一棟灰色大樓裡,我抱著一個紙袋,裡面裝著明輝六年來的所有證書和獎狀。
「我要反映教育不公問題。」我挺直腰板。
值班人員抬頭看我,眼中閃過不耐煩。「去找信訪辦。」
我沒動。
「我不走。我要見負責人。」
三個小時後,一位姓張的科長接見了我。
「情況我了解了。」他翻看明輝的材料,皺起眉頭。「這個孩子確實優秀。」
「他父親為了私利,把名額給了表妹的兒子。」我聲音發抖。
「這是嚴重違規。」張科長沉思片刻。「我會安排重新審核。」
電話在中午響起。明輝的聲音很急促。
「媽,爸爸知道你去市裡了,氣瘋了。」他壓低聲音,「他說如果你不回來,就永遠斷絕來往,不給我們一分錢。」
我握緊電話。「別怕,媽媽會處理好。」
下午三點,張科長通知我審核通過。重新評估後,明輝將獲得補錄資格。
就在這時,辦公室門猛地被推開。
顧海東衝進來,滿臉通紅,「秀雲,你瘋了!」
他一把拉我到走廊,「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
「討公道。」我直視他的眼睛。
「你毀了我!」他咬牙切齒,「上面要查我了,你滿意了?」
我沒回答。
「求你了。」他突然變了語氣,「撤回申訴,我保證給明輝找個好工作,比煤礦好多了。」
「晚了。」
「我給你錢,我們好好過日子。」他抓住我的手,「別鬧了,影響太大了。」
我甩開他的手,「你早該想到這一天。」
「我求你了。」他聲音顫抖,「我全完了。」
顧海東緩緩跪下。
就這樣,在市教育部門的走廊上,他跪在我面前。
「秀雲,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
「夫妻?」我冷笑,「你早把我們母子當墊腳石。」
「我錯了。」他低著頭,「我真的錯了。」
我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聲說:「我已經舉報了你和陳巧兒的關系,還有你挪用教育經費的事。」
他猛地抬頭,臉色慘白。
「你……你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