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尷尬地沉默了幾秒後，我扯了扯江馳的衣袖，可憐兮兮看他：「我好餓啊，江馳。」
32
江馳走後，居室恢復了安靜。
系統就在這時悄咪咪上線：「301 用戶，你終於醒了！」
對待車禍的始作俑者，我懶得搭理。
系統：「美救英雄，機會難得，我們這不是為了用戶您早日攻略成功嗎。」
「為了效果真實，我們就隻能將痛感調至最真實的程度……但事後我們已經竭盡全力快速搶救用戶您了。」
不提起這事還好，一提起我就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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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救？那你們為什麼不把我送進安全艙裡？」
系統：「車禍發生後，我們就打算將用戶您立即送往安全艙進行搶救的，可用戶您S活都不肯離開男主，又哭又鬧又要抱。我們這不是也沒辦法了嗎，想著或許這樣還可以給你和男主培養培養感情，推動一下攻略進度。」
短短一句話，信息量如此之大。
我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問：「我又哭又鬧又要抱？」
系統：「是的啊，用戶，沒想到您還有這一招，直接將男主好感提升了一個度呢。」
我看著脖頸處精美的懷表，回想起醒來時和江馳那些莫名的言語碰撞和肢體接觸，心裡甚至還有點不切實際。
「那現在攻略進度如何了？」
系統沒有立刻回復。
我心感不妙，連忙追問。
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破系統才道：「目前，目前攻略進度已達 45％。」
我面色一沉：「那期限，還剩多久？」
系統瑟瑟發抖：「還剩最後……10 天。」
我氣得差點就此一命嗚呼。
所以說，本小姐，喪了命，忍了疼，攻略好感度卻連及格線都沒達到。
一怒之下，我就想破口大罵。
系統見我神情不妙，快速解釋道：「用戶您先冷靜，我們還是有機會的。」
我氣極反笑：「10 天提升 55％，也虧你們說得出來，以往搶救可從來沒有浪費過一周的時間！」
系統：「不用提升 55％，隻需要 15％就可以了。」
「什麼意思？」
系統看我情緒逐漸安定下來了，才繼續道：
「這一周的時間，我們不僅隻是在搶救用戶您，也在監測江馳的情感波動。
「在這段時間檢測中，我們發現江馳這個遊戲 NPC 的情感漲勢非常緩慢，不符合以往以往遊戲 NPC 的好感增幅規律。於是，我們便對其進行了深度探測，探測後竟意外地發現這個人物的情感佔比最多就隻有 60％。
「可能是當初創造這個人物時，程序出現了差錯。不過這也沒什麼關系，等到用戶您攻略成功後，我們將其回收再制造就可以了。」
透明屏幕閃現出來的冰冷字眼，每個字都在狠狠敲擊著我的心。
手不自主地撫摸那塊懷表，我慢慢地重復了系統的話：「回收……制造？」
耳邊是系統冰冷的提醒。
「用戶請您不必在意，江弛他不過隻是個恐怖遊戲裡的 NPC 而已。
「您的當務之急是快些完成攻略任務，不然被抹S的就是用戶您了。」
33
往常的美味佳餚，在此刻味如嚼蠟。
為了不讓江馳看出紕漏，我努力地大口吃飯，佯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江馳突然放下了筷，抬起我的下颌，手指向上捏住了我的臉頰，說：「怎麼瞧著，不大開心？」
我想說，哪有。
可唇舌卻苦澀得難以言喻。
如鲠在喉。
盡管在心裡不停勸告自己，眼前這個人不過隻是個遊戲 NPC，還是個有著連環S人魔設定的 NPC，可卻還是有股難言的酸澀。
情感在扭曲。
理智在警告。
所剩時間已經不多了，我還要回家。
內心騰出一雙手將那些無法言喻的情緒按捺下去。
悽清月光下，我慘白著臉，朝著江馳勉力一笑，卑鄙地發出蠱惑：「江馳，你再多喜歡我一點吧。」
江馳眸光閃爍著復雜的光芒，捏住我臉頰的手勁變大了一些。
我得寸進尺，進一步追擊：「明天重新開始約會吧。」
34
命運齒輪重新開始了轉動。
最後 10 天的約會降臨在我和江馳的人生軌跡中。
賽車、跳傘、野炊、音樂會……
從前我期待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慢慢地成了現實。
這是我們的約會清單，也可能是我的遺願清單。
我們保持著默契，絕口不提十天後的攻略結局。
賽車瘋狂，我們與風狂歡，暢笑著提速，壓彎，競逐著奔赴終點。
跳傘恣意，我壓抑著懼怕，和江馳相視一笑，從天迫降，化作藍天下最自在的一對飛鳥。
以往寂寥的夜晚也開始有了溫度。
靜夜沉沉，我們躺在田野間，聽耳邊夏蟲鳴叫，賞天邊無垠星辰。
我們默不作聲地編織出一場仲夏夜之夢。
那天，暗夜，星光。
我第一次試探地問道：「江馳，你為什麼要S人啊？」
江馳碎發隨風飄散，露出少年氣的俊朗輪廓，極其敷衍地給了我回答：「誰知道呢。」
我本就是隨意一問，沒抱希望他會回答。
聽到後，也隻是意料之中地點了點頭，便繼續去賞我的星星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的清涼嗓音混著晚夜的風聲一起傳入了我的耳中。
「可能……隻是本能吧。」
我疑惑著轉過頭，猝不及防撞進江馳的視線。
他明明睡在夏夜，眼裡卻似嚴冬凋敝。
「我一生下來，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S戮。怎麼S人，S什麼人，何時去S……」
江馳唇角微勾，像在嘲諷。
「就像被設定好的一樣。」
他轉過頭去，伸指在半空，是妄圖執手摘星的狂妄。
「這個世界真真假假那麼多，說不定今夜的一切都是設定好的，包括你林姝來到這裡。」
呼吸幾乎要停止。
江馳每說一個字，我都在顫抖。
哀傷他怎麼能那麼敏銳。
哀嘆我又能怎麼辦呢。
江馳察覺到我的沉默，側首看向我，看了一眼又一眼，很無奈道：「姐姐，你怎麼能這麼愛哭啊。」
隨後，伸出手為我慢慢擦拭眼角的潮湿。
可潮湿卻越來越大，心底酸澀的淤泥也越積越多。
我難得有了些勇氣，探出手將江馳的手握在了掌心。
江馳手心忽地一顫，我不管不顧地繼續握緊。
迎著天幕的萬千星辰，一字一詞，是難得地認真。
「至少，至少在我的眼裡，江馳你是真實的啊。」
晚風吹拂，擾亂夜間風月。
35
約會清單裡，有一項是被我抹除的。
因為覺得不切實際又過於鋪張浪費，這項計劃就被我扼S掉了。
可不知道江馳怎麼從那些模糊字眼裡看清的。
S人魔先生，果真和我們常人不一樣，眼力就是好呢。
某日，風和日暄。
我正酣甜沉浸在夢中，卻聽見窗外有人在用力喚我。
非常聒噪，直將我吵醒。
我憋著氣啟窗，抬眸見一片玫瑰花海。
花海搖曳，陽光燦爛。
江馳站在深處，難得有著少年的幼稚，惡作劇地對我挑眉一笑。
「姐姐，你終於醒了，我可等你好久了。」
這家伙，居然在一夜之間，給我搭建了一座玫瑰花海的戲臺。
36
我穿著白色衣裙，從樓梯處翩然而下，歡喜雀躍地去赴一場少年的邀約。
可能是太過歡喜，我忘記當初江馳對我的禁令約束，直接提著裙擺，飛撲進了他的懷裡。
少年懷抱滾燙。
我有些臉紅，支吾道：「抱一下，不過分吧。」
江馳的耳漫過驕陽金光，灼出片紅。
他錯開我的眼，沒有說話，卻也沒讓我退開。
心跳響應著心跳。
在片刻的擁抱中，我無端憶起了一句戲文。
那戲文說啊，這世間情動就如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當啷響。
37
後來的後來，玫瑰枯敗。
我還有點傷心。
江馳見我情緒不佳，難得會寬慰人：「生S枯榮不過是世間常態。」
「對於它們來說，枯萎並不可怕，被遺忘才是最可怕的。」
我望著窗外，憂傷喃喃：「我知道的。」
江馳等了會兒，見我還在那傷春悲秋，直接探手過來，揉亂了我的發。
我有點莫名其妙，氣憤抬眼，怪他擾我雅致。
江馳就毫不客氣地蓋住了我的眼。
我掙扎，他就越強硬。
直至我徹底妥協，他才放開手，轉而按了按我發紅的眼角，道：「明天可以去看貓。」
傷心沒有了，我眼角翹出幾分歡愉：「當真？」
那隻小貓被救治好後，現下已經被一戶好人家收養了。
那是我第一次挽救回來的生命, 我很珍惜，所以在離別前, 至少要去和它好好告個別。
江馳收回手，淡淡應了聲，然後又道：「所以別傷心了, 好嗎？」
「好的。」我歡快應道。
38
結局要到來的那天，大雨滂沱。
那麼漫長的 86400 秒，那麼短暫的十天。
我和 Mr. Killer 的約會，終於要得以完結。
那天傍晚, 江弛淋了一夜的雨, 而我聽了一夜的雨聲。
雨在黎明時得以停歇。
我靠在床上, 望著透明屏幕呈現的【59％】發呆，最終無言地嘆了口氣。
那難以填平的溝壑「1％」，注定將成為我不能歸家的遺憾。
既然被抹S的宿命已經被定奪，那至少在S亡降臨前, 賜予我一個好眠吧。
我就這麼想著，江弛卻莽撞地闖進了我的屋內。
少年的發尾還湿著, 抬眉，意氣煥發。
他向我伸出手：「要一起看日出嗎, 姐姐？」
我盯著江弛被雨淋湿的發, 一眼又一眼, 在無盡的沉默間肆意地笑了起來：「好啊。」
39
這是一次極其浪漫又極其瘋狂的奔赴。
奔赴人生最後一場日出。
我們在路上狂奔，在山徑裡尋覓。
滿山野嶺的濃霧無法遮擋, 我們攙扶著彼此，跌跌撞撞走向那萬丈金光。
日光普照萬物, 我立在光下，悄悄許下一個願望。
——如果可以的話，願此刻可成永恆。
40
山群沐浴著陽光，在雨後得以新生。
山上古寺鍾聲悠揚傳來, 我和江弛在鍾聲下對視。
彼此心照不宣地知道，兌現交易的時刻要來到了。
所有的謎底都被掀開，江弛露出了鋒利的匕首。
刀刃冷光反射進我的眸裡。
面對S亡的脅迫，我竟付之爽快一笑：「願賭服輸，生S交付。」
「能真正SS我的時刻，就是現在, 江弛。」
畢竟，比起被抹S的虛無, S在江弛的刀下, 可能才更有S亡的真實感。
匕首緩慢抵近我的咽喉。
我眷戀地看了這世界最後一眼，低聲道：「再見了, 江弛。」
41
意料之外的是——
刀沒有割向我的咽喉，S亡也並沒有到來。
我吞了口唾沫，隻得從實招來：「我想活命。」
「系4」江弛的頭埋進了我的脖頸。
我詫異著睜開眼的瞬間，耳邊傳來一聲極其漫長的、無奈的嘆息。
「你贏了啊, 林姝。」
嘀嗒嘀嗒。
懷表停止了響動。
42
少年的白襯衫被染成一大片紅。
那把原本用來掠奪他人生命的刀刃, 被江弛狠狠抵進了自己的心髒。
我戰慄著摟住江弛倒塌的身體，眼淚止不住地向下掉。
江弛慘白著臉，看了我許久。
像拿我沒辦法般，用溫熱的掌心蓋住了我落淚的眼。
他在最後, 極盡溫柔地說：「回家吧，阿姝。」
S亡號角徹底吹響，群鳥驚飛。
43
系統歡喜雀躍宣告：「恭喜用戶完成攻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