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成為裴行應衝喜娘子的第三年,他恢復了正常。
可他忘記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隻認定是我貪圖富貴使了手段。
於是裴行應執意接被夫家欺辱的青梅回府,任由我被人折辱。
又逼著我把辛苦經營起來的鋪子讓給她。
語帶嘲弄:「本就是你佔了別人的東西,理應該還。」
我看到了裴行應眼底的陌生和冷漠,這才恍知。
他不是我的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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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錯了。
得知他準備抬青梅為平妻那日。
我將一切都還給了他,語氣平靜:
「裴行應,我們和離。」
1.
裴行應當眾怒打陳侍郎之子陳明致的消息很快就傳開。
我趕去時,緣食居二層已擠滿了人。
到底影響不好。
我連忙叫掌櫃打發這些食客出去。
可人剛走一步,噙著怒意的聲音就響起:
「我看誰敢!」
被眾人圍著的裴行應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鋒銳而又居高臨下。
他輕嗤:
「緣食居的東家姓裴,她又是誰?」
聲音冷淡,充斥厭惡。
於是整顆心都像是被布滿細密尖刺的網包裹住。
然後浸泡在酸水之中。
我深吸氣,強扯起一抹笑容解釋:
「許是夫人還未來得及告訴你,前些日子她便將緣食居記在我名下了。所以——」
痴傻了三年的裴行應清醒了過來。
裴夫人覺著是我帶來的福氣,故而出手送東西也大方了許多。
可這話一出,裴行應眼底的諷刺卻愈發濃鬱。
他直接打斷了我的話。
帶著一絲了然:
「沈漾,這便是你處心積慮想得到的吧?」
我一愣。
還沒反應過來時,一道柔弱的聲音插入:
「阿行哥哥,緣食居這原本鋪子不應是你的嗎?」
我循聲看去,這才發現裴行應身後原來還站著位女子。
他將那女子護得極好。
親近之意毫不遮掩。
她怯怯地看了我眼,語氣中又不自覺流露出幾分欣羨和落寞:
「看來裴姨是真的很喜歡她啊。」
話音剛落。
原本被裴行應打得躺地上哀嚎的陳明致卻突然中氣十足地指著她罵了起來:
「柳憐雪你個水性楊花的小娼婦!我就知道你還和之前的奸夫勾勾搭搭,這下被我逮到了吧!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他嘴裡罵著一些不幹不淨的話。
柳憐雪驀然紅了眼睛。
她下意識看向裴行應,哀哀:「阿行哥哥,我沒有……」
裴行應臉色陡然陰沉。
看向陳明致的目光都帶上了S意。
可我卻在聽到這個名字時忍不住恍惚。
柳憐雪。
我聽說過這個名字的。
裴行應的青梅竹馬。
若是當年裴行應沒出事的話,和他成親的本該是她。
2.
我是裴家買來的衝喜媳婦。
四年前裴家嫡長子裴行應外出時遇到地龍翻身,摔下馬車撞到了頭。
醒來時智力便如同五歲稚兒。
裴家找盡了法子。
最後聽了一雲遊道士的話,娶個八字相合的姑娘入府衝喜。
我便是那時被賣入了裴家。
還沒入府前,我就聽聞裴行應的脾氣不太好。
裴家富甲一方,裴行應又是天之驕子,氣性大是應當的。
我認了命,卻又忍不住不安。
直到大婚之夜蓋頭掀開時,我對上一雙異常澄澈的黑眸。
他說他叫阿行。
穿著大紅喜服的男子生得極為好看。
可一舉一動皆如孩童。
阿行猶豫:「我、我可以碰碰你嗎?」
我有些警惕,卻還是允許了。
於是阿行小心翼翼地替我摘下了沉重的冠飾。
「扯到頭發了。」
他指了指我的頭發,彎著眸子笑:「會疼,不好。」
阿行不懂什麼是成婚。
他隻是聽著他阿娘的話,說要對自己的娘子好。
「漾漾娘子好,我喜歡漾漾娘子!」
阿行又極愛同我撒嬌。
甚至在那日我出府替他買棗泥糕時,還淚汪汪地抓著我的手。
哭唧唧道:「漾漾娘子要早點回來啊!阿行會很想漾漾娘子的!」
可我隻是稍微晚了一些回來,阿行就變回了裴行應。
裴行應不記得沈漾。
他喚我「沈姑娘」。
又在我下意識叫他「阿行」時,語氣疏離地打斷我:
「你我還未相熟到能那般稱呼的地步,還望沈姑娘自重。」
我能聽出來裴行應語氣裡對我的不喜。
可裴夫人安慰我說這隻是因為他還沒有想起來。
「到時候等他記起來,你再好好教訓這臭小子一頓!」
我相信了。
因為我好像,真的喜歡上那個會叫我「漾漾娘子」的小傻子了。
3.
「你這賤人!」
陳明致粗鄙的罵聲拉回了我的思緒。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
他突然起身抓起桌子上的茶壺,狠狠地朝柳憐雪砸去。
兇神惡煞。
可那茶壺最後卻是砸在了裴行應的肩上。
他牢牢地把柳憐雪護在了身後。
茶水浸湿了衣裳,連同暗沉的血色蔓延開。
柳憐雪驚呼,撲在裴行應身上淚眼朦朧。
我注意到裴行應臉色瞬間一白,想來是柳憐雪不小心壓到他傷口了。
那日他撞到頭又受了風寒,身子本就沒好利索。
我下意識過去拉開柳憐雪:「他受傷了,你莫——」
我沒有用力。
可柳憐雪卻突然摔倒在地。
「沈姑娘!」
柳憐雪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眼眶通紅。
而裴行應看向我的目光,充斥著我從未見過的冰冷和陰鸷。
想解釋的話頓時卡在喉嚨口。
上下不得。
我愣愣地看著裴行應抓住我的手狠狠甩開。
腳踝處一陣刺痛,掌心被碎片扎破。
又聽到他語氣暴戾:
「沈漾,你當真覺得自己是裴府的少夫人了?不過隻是個被賣進裴府的婢子!」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柳憐雪,看也不看我。
——不過隻是個被賣進裴府的婢子。
裴行應說我是婢子。
可不是這樣的。
明明之前他一直心疼我被賣進了裴家啊。
阿行覺得我是受了委屈,又知我是因為家窮才會被賣,所以總是想著法子給我塞銀兩。
卻又忍不住小心翼翼提醒我:
「漾漾娘子要最喜歡我呀,我會給漾漾娘子好多好多的銀子!」
說這話時的裴行應看了眼銀子,又看我。
委屈巴巴。
但滿心眼裡都隻有我。
瓷片劃破掌心滲出血。
鑽心的疼。
我幾乎是瞬間抬頭,SS地盯著裴行應看。
眼眶發紅,強忍著那股難受問他:
「你方才說什麼?」
4.
我想我大概真的是被阿行慣壞了。
分明裴行應說這句話也沒有錯,可我卻覺得難受得要命。
裴行應身子一僵。
他下意識看向我鮮血淋漓的手,嘴唇動了動。
本想說什麼,卻又被陳明致那罵罵咧咧的聲音阻攔了下來。
於是裴行應的面色又瞬間冷了下去。
他抬腳朝著那人走去。
陳明致隻是個讀書人,可裴行應卻自小習武。
更何況,陳明致的父親是個當官的。
裴家從商,裴夫人這些年總想著和官路扯上些幹系。
不管是為了對我有恩的裴家。
亦或是為了在我名下的緣食居。
我必須得攔著。
於是我強忍疼痛,讓人攔下裴行應。
可因著裴行應先前那句話,裴府的下人們猶豫著對視。
最後還是假裝沒有聽到。
而另一邊的裴行應已經一腳踹向陳明致的膝蓋。
在他抓起陳明致的頭要狠狠砸下時,我隻好急忙喊住:
「裴行應!他若命喪於此,你讓柳姑娘又該如何自處!」
我知道我攔不住暴怒的裴行應。
可如果扯到柳憐雪……
果不其然。
裴行應的動作一頓。
我暗暗松了口氣。
雖然賭對了,但眼睛酸澀得厲害。
於是我壓下嗓音裡的顫抖,繼續說:「柳姑娘畢竟是他的妻。你若是真的想替柳姑娘——」
「我不是他的妻!」
話還沒說完,柳憐雪突然叫了起來。
她跌跌撞撞地跑向裴行應。
也不知是否有意。
柳憐雪跑過時不小心撞翻了一壺熱水。
熱水盡數淋在了我身上,疼得我倒吸冷氣。
可沒人注意到。
因為柳憐雪突然咬著牙掀起袖子。
於是所有人都看到,那條白嫩的胳膊上布滿了傷疤。
裴行應本是看向我的。
卻幾乎又是下意識匆匆略過,然後擋在柳憐雪身前替她擋住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
身上那股先前好不容易止住的暴戾重又騰起。
他咬著牙:
「你這是在做什麼!」
「他從未把我當他娘子對待。」
柳憐雪哀哀哭泣,轉頭又眼眶通紅地求著我:
「沈姑娘,我知曉你不喜歡我,故而兩年前你將我趕出了裴府。可我求求你——同為女子,我求求你放過我罷。」
我注意到裴行應因著這句話身子徹底僵硬。
他背對著我。
我瞧不清他臉上是什麼神色。
隻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哭著近乎昏厥過去的柳憐雪,又沉聲讓人把昏迷的陳明致扔了出去。
裴行應依舊沒有回頭看我。
「裴行應,」我叫住他,渾身都疼得厲害,又S命掐著掌心強迫自己冷靜:「我不曾趕過柳姑娘。」
當年柳憐雪的確來過裴府,可我不曾見過她。
更沒有叫人把她趕出去。
我期待著他信我。
總歸是同一人,不能——
「你便是用這幅模樣騙著我阿娘買你入府的嗎?」
裴行應突然笑了起來。
他偏頭看我,一字一句:
「沈漾,我不是那個傻子。」
語帶嘲諷。
極盡冷意。
5.
【沈漾,我不是那個傻子。】
我突然想起來。
自裴行應恢復過來,他便極為排斥別人將以前那個小傻子和他當成是同一人。
但所有人又都在勸我,說他們就是同一人。
隻不過裴行應隻是暫時忘記了。
我也一直這麼信著的。
所以我總是想抓著裴行應讓他記起來。
又認定等他想起來後,一切都能恢復正常了。
可現在,好像有什麼在隱隱破碎。
裴行應抱著柳憐雪離開。
全然不顧同樣狼狽著的我。
最後是掌櫃沒忍住上前:「少——沈姑娘,可需要我替你找大夫?」
我搖了搖頭,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