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現在才知道我在騙你？」

 

救命！我要炸了！被氣炸的！

「你一直都在說謊？」

 

什麼沒有人能幫你，什麼幫你這一次，你就不恨我了。

 

都是假的。

 

「別哭了，我不能長時維持實體是真的……

 

「可我的計劃馬上就成功了。」

 

我自動明白：「應無塵馬上就要奪舍我。」

 

應無塵溫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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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師兄想好好陪陪你。」

 

我又懂了：「師兄想好好送你上路。」

 

我輕輕地碎了。

 

23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我顫抖地問。

 

應無塵倚在窗邊，略顯無奈：

 

「這幾日，你已經問了我很多遍。」

 

「那換個問題，我還有多長時間？」

 

應無塵無語笑了，他眨了眨眼睛：

 

「你猜？」

 

我騰地站了起來，氣急敗壞地對著應無塵拳打腳踢：

 

「你個混蛋！我就不該幫你！」

 

應無塵此時又發揮了他靈體的優勢，隱去了實形。

 

我崩潰地撕打著空氣，最終無力地蹲在了地上。

 

應無塵低沉的聲音響起：

 

「師妹，你現在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什麼……

 

我還年輕，我不想S。

 

我種的靈草還沒澆水，我看了一半的話本還沒看完。

 

師姐借了我的靈石，還沒還。

 

師叔說要教我一套自創的拳術，我嫌它每次都需要喝酒，沒有學。

 

師父說要我好好修煉，我沒有聽話……

 

我控制不住地流出眼淚。

 

要是我沒了，我會很難過，他們也一定會很難過。

 

我還有很多沒做的事……

 

我再也不顧形象地哇哇大哭。

 

應無塵卻快意地大笑起來。

 

我發誓，這次他的笑絕對是最真心的。

 

我絕望道：「怎麼會有你這麼壞的人？」

 

他的笑聲這才停了下來：

 

「你看，師妹，生S大事，又有幾個人能看開呢？

 

「我S過一次，所以我懂你在想什麼。

 

「不過你別怕，師兄會讓你多活幾天的。」

 

24

 

我不知道幾天到底是多少天。

 

我隻能看見，應無塵的身影越來越透明。

 

等待S亡的滋味太不好受，我一點一點陷入絕望的泥沼。

 

每到這時，應無塵就說：「不急，還能讓你多活幾天。畢竟，我還挺喜歡你害怕的樣子。」

 

他的惡趣味不僅這一點。

 

這許多日，我知道了自己被困在何處。

 

就在應無塵前生的院子裡，師父和我們隻有一山之隔。

 

這大概也是他特意安排的。

 

這種眼前懸掛一絲希望，卻永遠夠不到的感覺，也是他想要我體會的。

 

人到了生命的盡頭，或許總要回演一遍走馬燈。

 

我想到了很多快要徹底忘記的事情。

 

而應無塵這個瘋子不知道為什麼，開始樂衷於和我回憶從前。

 

他開始問我過去的事情。

 

我一開始不願意和他說話，可這院子荒蕪僻靜，連隻鳥也少有。

 

我很快感到寂寞，也就開了口：

 

「你之前每天都幹什麼？」

 

應無塵還活著的時候，甚少離開這座孤峰。我也很少踏足這裡。

 

現在才知道，這裡那麼冷清。

 

人住在這裡，仿佛也長成了一棵寡言的古樹。

 

應無塵是例外，他是一隻瘋癲的狐狸。

 

此刻，他眯了眯狐狸眼，藏去了眼裡的笑意：

 

「我每天都在琢磨你啊。」

 

我被惡心地打了個哆嗦。

 

應無塵嗤笑一聲：

 

「別誤會，我隻是想明白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那你明白了嗎？」

 

他思索一會兒，敷衍地笑笑：

 

「我明白了我們不是一路人。」

 

說了和沒說一樣，我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

 

應無塵饒有興味地湊了過來：

 

「在你心裡，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剛要開口罵他，他未卜先知地說：「我還在宗門的時候。」

 

說實話，我很想氣一氣他，但我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想出什麼可以拿來罵他的點。

 

甚至是，哪怕宗門裡處處排擠他，應無塵在之前一直被我列入好人的行列——陌生的好人。

 

他因為我而罰跪，讓我心懷愧疚。

 

並且在復蘇的回憶裡，應無塵竟然幫了我許多。

 

我剛來宗門時，他送過我靈寶，替我貪玩做掩護……

 

可師姐她們都讓我遠離應無塵，所以每次我隻淡淡地道謝一句。

 

漸漸地，我們就疏遠了，每次見面就客氣地打個招呼，彼此沉默。

 

我想到這裡，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

 

應無塵嘲諷地扯了一下嘴角：

 

「也對，畢竟有那麼多人圍著你，你向來看不到我。」

 

25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最後一天。」

 

應無塵終於明確地告訴了我。

 

我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卻沒有力氣再開口了。

 

應無塵吻著我的側臉，我也沒有心情反抗。

 

他有點後悔地說：「早知道不該告訴你，你都不說話了。」

 

「王八蛋……」

 

應無塵被逗笑了：「你罵了我很多遍。」

 

對啊，我都沒想到，有一天我會這麼狼狽，失去所有禮儀涵養，隻想像個瘋子一樣發泄情緒。

 

果然瘋病會傳染……

 

「但其實我更喜歡現在的你，師父面前的乖孩子才是你裝出來的。

 

「我還記得你剛來宗門的時候，闖了不少禍。我沒少替你掩護。

 

「後來你越來越懂事，也知道了不能和我這樣的人待在一起。

 

「我隻能看著你取代我的位置，然後越走越遠。」

 

應無塵伸出手，窗外的清輝灑落下來。

 

夜空中滿月皓皓，照著所有泥沼。

 

他握住了手掌，卻抓不住一縷月光。

 

應無塵靜默地看了很久，突然道：

 

「算了，別等了，就現在吧。」

 

我如墜冰窖。

 

「你還有遺言嗎？」

 

我哭得稀裡哗啦：

 

「太突然了，我害怕……」

 

應無塵堪稱溫柔地嘆了口氣：

 

「沒事，我會很輕的，你就當睡了一覺。」

 

我淚眼模糊：

 

「師兄……不要……我不想S……

 

「師兄……應無塵……」

 

我病急亂投醫地抱住了應無塵，他的身體冷得令我打戰。

 

我聲音也發抖：「我真的錯了，你別恨我了，好不好？」

 

「你怎麼還和小孩一樣幼稚……」

 

「我錯了，我不該不和你玩。」

 

「……你以為我們在玩家家酒？」

 

我胡亂地蹭上他的臉，我真想狠狠咬他一口。

 

但慌亂中，嘴唇隻擦過了他的皮膚。

 

應無塵像被燙到一樣，偏過了頭。

 

他聲音低啞。

 

「你幹什麼？」

 

我流著淚，滿懷恨意地盯著他。

 

應無塵突然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他把我擁進了懷裡：

 

「別這麼看我……」

 

我用盡了所有力氣，從他懷裡掙脫出來，SS地瞪著他：

 

「我恨你！」

 

應無塵擦去我的眼淚，沉默了很久。

 

終於，他開口：「我以為我不會心軟。」

 

應無塵閉了閉眼睛，下定了決心：

 

「這樣吧，我們玩個遊戲，贏了放你走。」

 

26

 

我緊緊地盯著應無塵手裡的銅錢，看著它被拋起，落下。

 

叮——銅錢落在了桌面上。

 

反面朝上。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它，眼淚哗哗地落了下來。應無塵淡淡掃了一眼，說：「三局兩勝。」

 

我又活過來了。

 

叮——正面朝上！

 

我懸起的心稍安一瞬。

 

叮——正面朝上！！

 

我愣愣地看著應無塵，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應無塵諷刺地勾起嘴角。

 

「你贏了，走吧。」

 

我遲疑地站起來，走到了門口。

 

「你真要放我走？」

 

醞釀了那麼久的復仇，就這麼結束了？

 

應無塵倚著窗戶，沒有看我。

 

他的身影模糊得幾乎要融化在月色裡。

 

我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

 

「你……要不要我陪著你？」

 

「走吧，我怕我一會兒就反悔了。」

 

我想要抓住他的袖子，卻發現指尖穿透了過去。

 

他拖了這麼久，已經快要消失了。

 

「師兄……」

 

應無塵有些頭疼道：

 

「別哭了，放你走還不開心嗎？」

 

我問：「你會去哪裡？」

 

「我們都相信這世上有仙界，那有沒有冥界？你可不可以在那個世界好好活著？」

 

應無塵看著我，墨色的眼眸像不見底的深淵。

 

他對我的問題避而不答：

 

「你希望我活著？」

 

我難過地點點頭：

 

「既然你不S我了，我就不恨你了。」

 

應無塵忍俊不禁。

 

「好好修煉吧，時月，或許有一天你飛升後，我們真的能重逢呢？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的名字都是命中注定。明月應無塵……

 

「可惜，月亮哪能永遠皎潔無瑕？」

 

他暢快地笑了：

 

「不要以為我真的放過你了。我隻是換了一種報復你的方式。

 

「你這樣的好人會永遠記得一個壞人，是不是還挺有意思的？」

 

27

 

我也說不清楚我在想什麼了。

 

記憶裡的人突然要害我，我的懷念不能徹底。

 

可害我的人又突然收了手，我的恨不能徹底。

 

應無塵強盜一般的行徑讓我精神失常。

 

就像此刻，我站在原地，一半我哭泣著追了上去，一半我冷眼旁觀。

 

我想他遭到報應，又想他不要消失。

 

毫無疑問，應無塵的報復成功了。

 

我從沒有在一個人身上傾注過這麼多的情感，每一次都要瘋狂地把心髒撕碎的情感。

 

哪怕有朝一日，我的記憶消失。

 

這種刻骨銘心的痛也不會消失。

 

曾經那種陌生感一掃而空，應無塵在我的記憶裡超乎尋常地鮮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