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男友說,他的初戀得了腦瘤,會逐漸淡忘一切。
他想在她離世前,努力給她創造一些美好的回憶。
所以,他要去陪她度過人生中最後一段時光。
可他不知道,真正失憶的人是我。
我忘掉了和他的一切,走向了沒有他的未來。
1
蘇不言的初戀回國了。
她回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掛了蘇不言的專家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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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結果今天就加急給她做出來了。
她得了腦瘤。
蘇不言半倚靠在床上,將我摟在懷裡,語氣晦澀不明。
「薛瑤沒多少日子了。」
他神色平靜,看不出來有一絲情感波動,似乎一點也不在乎薛瑤的病情。
可我了解他,如果他真的不在乎,今天他就不會用人情拜託同事加急出結果,也不會在和我溫存之後,提起薛瑤。
畢竟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我窩在他懷裡,假裝不在意道:「那你可得給人好好治。」
「拖太久了,希望不大。」蘇不言摩挲我肌膚的手指頓了頓,神思遊離,「得想辦法。」
我心中忽然一咯噔,他的語氣不像是在和我討論普通的病人。
「什麼辦法?」我按捺住心頭的怒意,耐心地詢問。
六年感情,我還是期待他能給出一個合理的答案。
可他沒有。
「沒什麼。」他隻是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發,轉移話題。
「緊不緊張,酒店也訂好了,你馬上就是我的新娘了。」
「哼。」我背過身縮進被子裡,嘟嘟囔囔道:「可算讓你這個癩蛤蟆吃上天鵝肉了。」
「嗯,我是癩蛤蟆,你是天鵝公主。」他輕笑出聲,然後將我再度圈進懷裡,語氣認真,「寶貝,我愛你。」
我沒有應聲,心中一片寒涼。
蘇不言人如其名,少言寡語,從不輕易說出口肉麻的愛意。
尤其是,我們剛剛討論完薛瑤。
這是一種補償心理,在做完對不起伴侶的虧心事以後,人們往往會為了消除自己心中的愧疚感而突然向伴侶表白。
我沒有做聲,而是把自己更深地埋進被子裡假寐。
蘇不言抱住我的手臂漸漸收緊,像做了什麼決定一樣,忽然松開了。
他低頭在我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個吻,然後壓低聲音。
「寶貝你先睡,醫院那邊來了個緊急病患,我去處理下。」
他立馬起身去換衣服,蘇不言是業內有名的青年天才醫生,時常有難搞的病症在深夜來電讓他去救命。
這樣的場景在薛瑤回國前也出現過無數次,看起來與平日無異。
可是今天,他的襯衫扣錯了一個扣子。
作為頂尖的腦外科醫生,他幾乎從不出錯,尤其是這樣的低級錯誤。
哪怕他的神情再平靜,可他穿好衣服轉身看向我的時候,眼中還是帶著一絲微妙的慌亂感。
我抿了抿嘴,一言不發,轉身縮回了被窩。
眼淚洇湿了枕頭。
2
那天深夜,蘇不言走了以後,我給他們醫院急診打了個電話。
那頭的護士以為我是急症病患,語氣擔憂,「你找蘇醫生?他不在,你急的話先到我們急診來。」
我謝過她以後掛斷了電話。
一夜無眠。
我就坐在沙發上,一張張翻看過去的照片,那些我和蘇不言曾經的甜蜜瞬間。
天光乍破,黑夜漸漸被日光吞噬。
蘇不言終於回來了。
我坐在沙發上,眼睛一錯不錯地注視著他。
他一開門就看到我坐沙發上等他,先是一愣,隨後目光變幻,緩步走向我。
「怎麼這麼早起?」
我抬起頭,倔強地望著他,雙眼熬得通紅,「沒睡。」
「你知道了。」他不自在地移開視線。
「嗯。」我輕聲應了。
相識相知兩年,又相愛六年,我們對彼此都非常了解。
借口有急症病人,突如其來的示愛,沒扣好的襯衫,都在告訴我,我的未婚夫遊離了。
薛瑤患上腦癌這件事,讓他方寸大亂,並非他所說的,沒什麼。
而我性子堅韌又坦蕩,有什麼問題一般當面就交流了,在沙發上枯坐到天亮,並不是我的處事風格。
所以,我們都知道,這不正常。
「婚禮取消吧。」我抿了抿唇,終於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他緩緩在我面前蹲下,強硬地拒絕,「你是我認定的妻子,我們一定會結婚。」
蘇不言向我主動交代,他確實去了醫院,但是不是去看急症病人,而是去看望薛瑤了。
「她逐漸已經開始忘記我和她之間的過往了。」蘇不言說得坦坦蕩蕩,坦率得仿佛這很正常。
「我想陪她最後這一個月再看看山川河海,她在這個世界能創造更多的美好回憶,好歹人間一趟不白來。」
我像是聽到了滑稽的笑話,勉強扯了個笑容,可是心像驀地沉進寒潭裡。
「你這是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那我算什麼?」
一片S寂。
過了會兒,蘇不言猶豫地伸出手,握住我冰涼的手指。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委屈你,但是寧寧,我別無選擇。」
「你別無選擇?」我用力甩開他的手,盯著他的眼睛,聲音狠厲。
「你可以選擇現在滾出我的家!」
他緩緩抬頭,回避我的眼神,眼中滿是糾結,最後柔聲道:
「寧寧,隻需要一個月,我隻會離開一個月,之後我們照舊舉行婚禮,如今婚禮的取消隻是暫時的。」
離開一個月。
他隻想著他的初戀女友患上了腦瘤,擔心初戀女友會忘記了他,卻不知道,我和薛瑤一樣。
我也確診了腦瘤,生存期稍微高一點,有半年。
蘇不言的師弟齊銘建議我立刻手術,還有存活的機會。
本來想昨晚和他商量的,可是當我準備打開床頭櫃,拿出檢查報告的時候。
蘇不言抱著我說:「我今天和薛瑤見面了。」
我沒拿出報告。
在他流露出對薛瑤的同情和關心以後,我像是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隻能保持沉默。
「你要離開我。」
我的眼神有點呆滯,這是我即將踏入婚姻殿堂的愛人。
「不!寧寧,我不會離開你,隻是一個月。」
蘇不言聲音依舊溫柔,可是眼中的猶豫,卻慢慢轉為堅定,「一個月後,我會回到你的身邊。」
我此刻突然覺得有點搞笑,他到底哪裡來的自信我會等他。
我長得很像綠頭王八嗎?
或許是我眼裡的嘲弄太過明顯,蘇不言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承諾:
「寧寧,一個月以後,我們一定會幸福地在一起的。」
我沒有回答,我想說,沒有蘇不言,我也能過的很好。
隻是眼角的澀意,暴露了我的真實感受。
蘇不言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寧寧,你好好想想,我先去收拾東西。」
他要把放在我這裡的東西盡數帶走,搬去薛瑤那照顧她。
我按捺了許久的火氣終於在這一刻衝上了頭頂。
「你以為我這是廢品回收站,什麼髒的臭的都要啊?滾了就別想回來!
「渣男賤女,天長地久!」
「不許這樣說瑤瑤!」蘇不言突然激動了起來,「她已經快S了,我去陪她有錯嗎!」
我 2268 個日夜沒有停歇地愛著的男人,此刻他憤怒地吼我,隻為維護另一個女人。
算了。
我沉默地看著他收拾行李,看著他把我曾經買給他的衣服塞進箱子裡。
他要穿著我給他買的衣服,和薛瑤創造新的回憶。
蘇不言拖著行李箱走到了玄關,他猶豫地回頭看著我,眼裡滿是不舍。
「寧寧,等我。」
我緩步走了過去,深深地看著他,再看最後一次吧,以後就是陌生人了。
然後我伸出雙手用盡全身力氣一推,把他推了個趔趄,連人帶行李推到了門外。
「砰」一聲甩上了門。
自此,門內門外,兩個世界。
給老娘,滾!
3
我去找了齊銘,請求他給我手術。
齊銘是蘇不言的師弟,有著不輸於蘇不言的技術。
聽到我的要求,他有點納罕地挑了挑眉,「師兄不親自操刀?」
我不想和別人談論太多蘇不言的事情,因此隻是訥訥地說:「他不知道。」
「不應該啊。」齊銘疑惑的眼神越發明顯了,「前天晚上我在住院部遇到師兄,我和他說了你的病情啊。」
什麼?
我的震撼難以言喻,指尖不住地顫抖,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的心裡漸漸形成。
蘇不言,他在得知我罹患腦瘤以後,還是選擇了陪伴在薛瑤身邊。
他沒有選擇我。
他那晚為了薛瑤吼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的腦袋裡也有個定時炸彈,如果不手術,我也會S。
「我還和師兄說了,你這個腦瘤的位置靠近海馬體,稍有不慎就會影響你的記憶,就算手術成功,也有很大概率失憶。」
齊銘話音剛落,見我臉色發白,渾身發抖,他也明顯有了一些慌亂,手都不知道往哪擺。
原來如此。
難怪蘇不言那麼自信,明明知道我的性格愛恨分明,卻敢大言不慚地說一個月以後我和他會恩愛如初。
他是在賭我術後失憶,隻要我忘記了一切,忘記他是怎麼傷害我的,他確實很有可能重新將我追到手。
但是他可能錯估了我的性子,我遠比他想的更能放得下。
扔掉的東西,從來就沒有撿回去的道理。
「齊銘,手術吧。」我抬頭望向他,「別告訴蘇不言。」
齊銘聽完我的敘述,怔愣住了,良久他才抬頭注視著我,打破沉默。
「他會後悔的。」
後悔嗎?
我搖搖頭,那又怎麼樣,不重要。
4
我把這些事都告訴了我的閨蜜狄昭昭,拜託她在術後幫我請個護工。
閨蜜氣得滿臉通紅,飯都吃不下,桌子一拍就罵道:
「那個狗東西,虧我看他人模人樣的,還以為是個好的!」
昭昭一轉頭看到我還在往嘴裡不停地呲溜面條,更氣得不打一處來。
「豬啊你!還吃!生病了不第一時間和我說!」
呲溜呲溜。
「蘇不言那狗東西出軌了也不立刻告訴我,我現在想抽他都找不到人!」
呲溜呲溜。
怕她真的氣狠了,我咽下嘴裡的面條,壓下眼角的澀意,故作輕松。
「急也沒用啊,你也不會治病,而且蘇不言要和薛瑤結婚了。」
蘇不言倒是會廢物再利用,雖然通知了親戚朋友我和他的婚禮取消,但是酒店沒法取消。
他就這樣順水推舟地,決定在本該和我舉行婚禮的酒店裡,挽著薛瑤,走向婚姻的殿堂。
哪怕我盡量做出不在意的樣子,可昭昭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不行!我去探探消息,我得拿到證據發個朋友圈讓他身敗名裂!」
一周後,蘇不言和薛瑤舉辦了婚禮。
昭昭找了服務員幫忙拍下一些視頻片段,視頻裡,蘇不言在我精心布置的婚禮現場,與薛瑤深情立誓,相擁親吻。
有張照片,透過我親自設計的桔梗花門,蘇不言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地捧著薛瑤的臉,像是在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桔梗的花語是,至S不渝的愛。
我原以為我和蘇不言是,沒想到還是抵不過他十八歲的初次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