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剛進辦公室，業務員張靜就火急火燎地跑進來：

 

「白總，Raj 突然聯系不上了，已經過了發貨的時間了，WhatsApp 沒動靜，打電話沒人接。」

 

我心裡一沉：難道碰到了傳說中的S豬盤？

 

Raj 大哥隻付了 30% 的貨款，按照合同規定，發貨前付全款，結果，到了約定好的發貨時間，這位大哥直接消失了。

 

這票貨是定制的，打了客戶的 logo，如果他們不提貨，基本上就砸到自己手裡了。

 

貨值 500 萬，隻收到 150 萬定金，除去 50 萬利潤，我血虧 300 萬，我公司一年利潤也隻有幾十萬，這下虧到姥姥家了。

 

我開始慌了：

 

「張靜，你繼續打他電話，打通了第一時間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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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Raj 哥看上去是一個很體面的人，西裝革履，還噴香水，說自己是貴族，家裡 30 個僕人，跟他們當地的政府有很深的淵源。

 

但是，接觸下來就發現他其實不怎麼體面：來工廠考察的時候，說是自己信用卡刷不了，讓我幫忙付的酒店錢。

 

本來給客戶付一下房費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退房了以後，酒店前臺打電話給我，說是房間丟了兩個枕頭。

 

我問 Raj，Raj 恬不知恥地說：

 

「那個枕頭太舒服了，我以為是可以免費帶走的。」

 

我強忍心中的怒火，讓他把兩個枕頭從行李箱裡面拿出來，送回酒店。

 

他還不停抱怨，酒店服務不好，馬桶邊上都沒有洗手的水龍頭，害得他提褲子的時候都不方便。

 

他說完，我就後悔剛才跟他握手了。

 

更奇葩的還在後面。

 

到了工廠，參觀完後，張口就要 1000 個樣品，說是他要訂 100 萬件，需要 1000 件測試一些穩定性。

 

看著他搖頭晃腦的樣子，我就想揍他，吹牛逼不打草稿：就我們這個傳感器，全世界需求總量也就是 100 萬件，中國市場佔了 80% 多，全球其餘地方加起來的需要也就不到 20 萬，他要是能下 1 萬件我就謝天謝地了。

 

張口就要 1000 個樣品，說是驗證產品穩定性，一看就知道想要白嫖，我當然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談到價格的時候，我的報價是單價 800 塊，這哥們非要 300 塊買。耗了兩天，把外面的金屬件從鋁合金換成普通鋼的，關鍵電器元件從大廠的產品換成東莞小廠制造的，總算把成本壓到 450 塊了，給他報價 500 塊。

 

報完價我還擔心產品的壽命，Raj 哥拍著胸脯表示沒問題，能用就成。

 

耗了幾天，終於以 500 塊的單價下了 1 萬件的訂單，Raj 哥非常大方地付了 150 萬定金，表示他著急要，一個月後提貨，這批產品質量好的話，他會接著再下 100 萬件，說得我都有點將信將疑了。

 

收到 150 萬定金後，我讓工廠趕快加班加點，爭取一個月做完。

 

萬萬沒想到，1 萬件產品入庫後，Raj 哥消失了。

 

工廠那邊催我提貨，如果不提貨的話，我也要按時付款，而且每個月 1% 的倉儲費。

 

我頭都大了，恨自己當時不小心，沒防著客戶搞這一手。

 

貨壓在我手上，客戶消失了，再過幾個月，我公司估計就破產了。

 

2

 

正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有個叫 Gaurav 的客戶發過來詢價單，也要 1 萬個傳感器。

 

我看了一下參數，跟 Raj 哥幾乎一樣。

 

這真的是救了我的老命啊。

 

我趕忙讓張靜務必穩住這個好心人 Gaurav，他可是我們的大救星啊。

 

此時，我已經不指望掙錢了，隻要能處理掉這批貨，少虧一點我都認了。

 

於是我委婉地告訴 Gaurav，我有現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標記了別的客戶的 logo，但是產品完全不影響使用，而且傳感器是用在設備內部的，客戶不會拆開看的。

 

Gaurav 聽了以後，一個勁地點頭，表示非常抱歉：如果標記了別的公司的 logo，他們沒有辦法使用，不過，他不介意把這些零件當作廢品買回去，用在一些試驗件、替換件，或者本地客戶的產品裡。

 

我心一狠：廢品就廢品，放在工廠庫房裡我還得付儲存費，少虧當賺了，隻要能馬上提貨，錢多錢少無所謂，於是，就讓他報了個價。

 

Gaurav 哥揮起大砍刀，報了個總價 100 萬，帶走我的 1 萬件傳感器，如果我不同意的話，他就去其他地方採購了。

 

聽完報價，我的心都在滴血了，這一單淨虧 200 萬啊，銀行的貸款都不夠還。

 

Gaurav 還在我傷口上撒鹽：

 

「，這些屬於定制的產品，除了我，沒有人會要你的這些破爛了。」

 

「可是，虧得太多，100 萬我真的連成本都回不了，這樣吧，一口價：200 萬，低了這個價格，我寧可賣去垃圾回收站。」

 

這已經是我的底線了，即使這個價位出了，我這單也得虧 100 萬。

 

Gaurav 思考了半天才回復：

 

「，你太會做生意，我同意 200 萬，不過，我先付 100 萬貨款，其餘 100 萬發貨後我再付款。」

 

我猶豫了一下，這是一個新客戶，我得看看有沒有陷阱。

 

Gaurav 繼續說：

 

「你又不用擔心，貨物裝完船我就付剩餘 100 萬，我如果不付款，就拿不到單證，貨物會被扣在海關那裡，我也拿不到啊。」

 

我想了一下，他說得沒錯，於是，很快就籤了合同。

 

可惜，這居然隻是他們這出連環計中的一個小陰謀。

 

3

 

鑑於這是一個新客戶，為了防止 Gaurav 不按照合同來，我讓張靜在貨物裝船後，就聯系 Gaurav 要求付款，收到貨款前不要提供任何單據。

 

Gaurav 先是說他們的財務休假了，需要一個禮拜，讓我們先把箱單和發票給他們，這小子，清關單證給了他，他直接清關提貨了，我要個屁。

 

過了一個禮拜，張靜又去問，Gaurav 說他們財務已經付過了。

 

我們等了兩天，錢還沒有到，張靜又去找 Gaurav，那哥們說：抱歉，付錯了，付到其他供應商那裡了，他們財務今天剛又重新付了。

 

張靜急了，我聽見她打電話給 Gaurav：

 

「Gaurav，貨都到欽奈港了，你再不付款產生的倉儲費得你們負責！」

 

那邊居然把電話直接掛斷，再打就打不通了。

 

我被搞得徹底蒙了：這小子 100 萬不要了嗎？箱單和發票沒有拿到就敢這麼囂張？

 

這個時候，另外一個海外號碼打進來了，居然是久違了的 Raj 哥，我正想罵他不守信用，沒有按時付款，結果他先說話了：

 

「，我的貨物好了嗎？前兩天我們村裡的教堂落成，所有人必須參與開門儀式，所以錯過了提貨時間，抱歉，今天我第一天上班就來找你發貨了。」

 

此時，我的腦瓜子嗡嗡作響，隻能實話實說：

 

「對不起，Raj，因為你沒有按時付款，所以我們把這批貨物賣給其他客戶了，但是我可以再生產一批，一個月後就可以交付了。」

 

「，你要遵守我們的合同約定，如果今天發不了貨的話，需要你把定金退給我，否則我會向中國法院起訴你違反合同。」

 

「可是，你也沒有按時付款啊。」

 

「我可以支付滯納金，但是我們的合同寫得很清楚，未經貨主允許，不得擅自處理貨物。」

 

此時，我突然明白過來了：這他媽的是連環計啊，不行，趕緊把那票貨截住，這樣就可以賣給 Raj 了履約了，大不了 Gaurav 那邊給他退錢。

 

可是，已經晚了，張靜門都沒敲就闖進我的辦公室，見我在電話上，使勁示意有緊急情況。

 

我趕忙把和 Raj 的通話靜音，問張靜發生了什麼事，張靜哭著說：

 

「白總，到了欽奈港的貨物已經被人提走了。」

 

我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這真是準備了一桌子飯，來了兩桌子客人，工廠那邊如果再生產一批，最少也得一個月，根本來不及。

 

我先讓 Raj 等我一會兒，Raj 冷笑著說：

 

「，希望你們中國人說話算話，如果不能按時交付，那麼我需要拿回我的定金，並且需要你賠償我的損失！」

 

4

 

張靜此時已經哭得稀裡哗啦的了：

 

「白總，我不幹了，這也太欺負人了。」

 

「沒事，張靜，虧也是虧我的錢，跟你沒關系。」

 

「這不是錢的事情，這麼來來回回地騙人，誰能受得了。」

 

話音未落，海外電話又來了，接起來是 Gaurav，我真想破口大罵，但還是忍住了。

 

「Gaurav，你錢還沒有付啊，你他媽的玩我呢？」

 

「白，我的朋友，你好，我是來解救你的，你原來的客戶是不是讓你發貨，要是不發的話就要索賠？」

 

「不關你的事，是你把貨提走的嗎？你沒有單證怎麼提的貨？」

 

「當然是我提的貨，我跟海關有一些關系，不過，的確花了點時間找貨。」

 

說完還嗨嗨地笑，完全地不要臉，這幫孫子比S豬盤都狠啊，一波一波地騙，此時，我已經確定 Raj 和 Gaurav 是一伙的，而且，這個事情從開頭就是打算要騙我。

 

「如果你不能按時交 Raj 的貨的話，你不僅要退他的 150 萬定金，還要付違約金，貨款的 20%，也就是 100 萬，這樣吧，你把 100 萬退還給我，我把這批貨物給 Raj，他也不會追究你違約了，這樣做對你來說損失最小。」

 

這兩個孫子唱雙簧，合起伙來 150 萬買走了我 500 萬的貨。

 

我承認，我破防了：

 

「你們兩個 son of bitch，大騙子，不得好S。」

 

「不不不，白，我們是做生意的，不要這麼說。再說了，你們中國人才不文明，你們吃狗。」

 

「你們還吃屎呢，你們到處拉屎，都拉到加拿大了。」

 

「白，你這樣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們就不聊了，不過，你要想讓我付剩餘的 100 萬也不要想了，反正貨物已經到我手裡了，你找不到我的。」

 

罵了半天，對面也不生氣，主要是英語詞匯量太低，尤其罵人的，我反反復復重復了 20 多遍 mother fucker 和 son of bitch 以後，自己都覺得無聊了。

 

稍微冷靜了一下，我開始計算這筆賬了：

 

如果取消和 Raj 的訂單，需要退 150 萬定金和 100 萬違約金，我還需要再打給 Raj 250 萬，所以，Gaurav 沒有說錯，把他的 100 萬退回去，然後讓他把貨物給 Raj，這樣我的損失最小。

 

張靜突然不哭了，提醒我說：

 

「白總，如果把 100 萬退給 Gaurav，他不發貨給 Raj，我們也沒有辦法啊。貨物在他手裡，我們沒有辦法制約他了。」

 

「去當地法院起訴他！」

 

「沒有用的，我們根本不熟悉他們當地的法律，誰知道他們跟當地的法院會不會有偏向他們？更何況，我們收集證據都不一定能收集到。」

 

其實，我也明白，很多大公司都盡量避免在海外打官司，我也不用去做無謂的嘗試了，但是，他來我們法院起訴，我肯定會敗訴，誰叫我們國家太講理了。

 

我算來算去，怎麼算都是這倆孫子一分錢沒花就白嫖了我 500 萬的貨。

 

要是給 Gaurav 退 100 萬，這孫子直接消失，不把貨物給 Raj，不僅 Raj 的違約金定金我要退，還要倒貼 100 萬進去。

 

真的是左右為難，這兩人太會算計了，不過，可惜他們是機關算盡太聰明，我很快就會讓他們見識到什麼才是真正的計謀。

 

5

 

第二天一大早，Raj 就又打電話過來了，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勢：

 

「白，今天是最後一天了，你貨物準備好了嗎？如果準備好的話，我馬上就把尾款打給你。」

 

Raj 大哥可能萬萬沒想到我的回答：

 

「好的，你打款吧，貨物已經準備好了，隻要收到貨款馬上就發貨。」

 

我異常冷靜地跟 Raj 回復，Raj 似乎有點吃不準了。

 

「你確定你的貨物準備好了嗎？你不是剛發給 Gaurav 一批貨嗎？」

 

「如果有需要，歡迎你們派人來現場驗貨，或者我們可以視頻驗貨。」

 

我的一番話把 Raj 大哥給幹沉默了，他有點不自信了：

 

「這樣吧，白，既然你的貨物準備好了，我就去找我們的財務開始付款流程吧。」

 

「謝謝，記得 15 天的滯納金，每天貨值的 0.5%，合計 37.5 萬。」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張靜著急地說：

 

「白總，他肯定去找 Gaurav 商量去了，如果看到 Gaurav 那邊有 1 萬件貨的話，他就能確定我們是虛張聲勢啊。」

 

「讓他們商量去，誰說我是虛張聲勢？」

 

張靜一臉疑惑：

 

「白總，我可是跟著這單的，物料隻準備了 1 萬多點，根本不可能有啊。」

 

「等著看就好了，不過你放心，他們不會來的。」

 

聽完我的話，張靜才將信將疑地回自己辦公室了。

 

到了下午，Raj 才打電話過來，張口就說要派人來驗貨。

 

「沒問題，隨時歡迎你們來驗貨，訂好機票隨時通知我，我來安排接機。」

 

張靜又開始著急地看著我，這姑娘，完全沒有半點城府，一遇到點事情就慌張：

 

「白總，他們真的來了，咱沒有東西給他們看啊。」

 

「不用擔心，大家已經明面上撕破臉了，你覺得他現在敢付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