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功德圓滿後,我拒絕成仙。
嫁給了人間將軍顧武。
為求見我一面,他曾一步一叩首,跪遍觀音殿三千石階。
婚後十年,我一無所出,他也視我為寶。
人人都說他是世間最好的丈夫。
可我卻發現,他在外養了花魁,還懷了孩子。
後來,菩薩許我了卻前塵,赴S重修。
他卻瘋了,菩薩殿前一跪不起,磕頭萬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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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無一人顧他。
01
婆母把拐杖狠狠摔在地上,對我厲聲質問:
「十年你都沒懷上?還不讓武兒納妾!你是要讓我們顧家絕後嗎?」
我楞在原地,隻覺得難堪至極。
顧武見狀,衝上前將我護在身後:
「娘,你有什麼怨氣衝我來,不願生子納妾的是我。」
此話一出,我不免心焦。
顧武向來直來直去,不會處理婆媳關系,出口就是頂撞。
果然,婆母的臉氣得通紅,口中怒罵不孝子,白了我一眼轉身就走。
不知背地裡又要給我使多少絆子。
「嵐兒,別怕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受委屈。」
顧武將我緊緊抱在懷裡,表情真摯的生怕我生氣。
我好氣又好笑,對他發不出火來。
是啊,顧武對我一直很好。
婚後十年,我一無所出。
婆母多次威逼他納妾,他鐵了心寸步不讓。
明裡暗裡不知和婆婆吵了多少架。
而他是武將世家的獨苗,沒有子嗣就會斷了傳承。
但我偏偏不能生。
娶我時,我就警告過他:
「我不能生子,此生絕不與他人分享伴侶。」
他當年滿心歡喜的應了,對我撒嬌說隻愛我一個人,沒有孩子也好,不打擾我們相處。
說到做到,這些年明裡暗裡無嗣的壓力,他都替我扛著。
外界流言中傷他「無能」,他也一聲不吭的受了。
他的付出我都看在眼裡,我怎麼能不動容。
看著他溫柔堅定的眼眸,我的眼淚忍不住大顆大顆的落下。
他掏出手帕,一點一點幫我擦拭著眼淚,嘴裡喊著不哭不哭。
眼眶卻慢慢變紅,心疼仿佛都快要從眼裡溢出來了。
他是愛我的,我無比清晰的知道。
可就是這樣愛我的人,卻瞞著我在外為花魁贖身,還懷了孩子。
02、
京城裡,人人都說顧將軍愛妻如命,是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婚後十年,膝下無子,也絕不納妾。
誰逼他都不行。
那年他獲勝還朝,一席紅衣烈馬,惹得公主愛慕。
皇上慶功宴下聖旨,讓顧武尚公主為平妻。
我站在宴席的人群中,又氣又悔,恨他怎麼這麼招人。
沒想到顧武卻當眾抗旨拒婚。
取下了頭上的烏紗,賭上了一生的仕途。
公主氣急,楞是把他扔進大理寺關了十日。
見眾將士求情,他才一身傷的被放出來。
我去接他,看著他身上的鞭痕,心疼得直哭。
他卻抱著我一臉滿足,信誓旦旦的傻笑:
「嵐兒,我有你就夠了。菩薩已經把最好的給了我,不好好珍惜,會天打雷劈的。」
他傷痕累累,一身狼狽,眼眸卻柔得像水,笑容比星辰還要耀眼。
我又怎麼會不心動,不心憐。
後來他一路高升,卻也越發忙碌,十日裡有五日都在布防營。
他卻從沒冷落過我。
一個笨手笨腳的粗人,學了一手畫峨眉的好手藝。
平日裡得空就為我下廚做菜,提醒我天冷加衣。
怕我無聊,還叮囑三五好友的夫人閨秀,變著花樣帶我出去玩。
他的同僚笑了他十年,說他是個妻奴,重色輕友。
這些愛意不似作假。
可為什麼愛上一個人容易,愛一輩子就難呢?
03
我心中煩悶,茶飯不思,人也憔悴。
從外面風塵僕僕回來的顧武,拿起我的起居清單,發了大火。
逼著廚子做些清爽安神的藥膳來。
我不願與人為難,不願他人受我連累。
趕緊攔住他,推說隻是沒胃口。
他攬過我緊緊抱著,收斂了剛剛吃人的模樣,聲音溫柔極了:
「嵐兒,讓你心煩是我不好,你罵我吧。」
他那麼大一隻,卻用這樣可憐巴巴的語氣撒嬌。
若是以往,再硬的心腸都會被說軟。
但我卻有些心酸,委屈難以抑制。
罵有什麼用呢?
如果罵你能回到當初,我恨不得天天對著你說千遍萬遍。
我靠在他的肩上,試探性的開口說:
「阿武,你明日就要去布防營了,我此番與你同去吧。」
他神情有一瞬僵硬,隨後又重新笑開。
「營裡人多嘴雜,事物繁多,住行一切從簡。」
「你跟著我去,我會時時惦記擔心,生怕委屈你,哪有心思辦公?」
他一邊回絕,一邊對我笑著撒嬌。
哪裡還有平日端莊穩重的將軍樣。
「若是想我,我日日寫信,得空就常常回來,免得你去被那些毛頭小子冒犯。」
我細細分析他每一個表情,可是卻不見一絲慌亂。
仿佛一切話語,都出自真心,源於他的關懷,他的醋意。
我有些詫異,好像不了解自己的枕邊人。
他何時學會了不動聲色的撒謊?
演得這樣好,渾然不似當年,一說謊就臉紅的模樣。
「這樣吧,等公事告一段落,我得空沐休,我帶你去林木峰轉轉。」
「我向你擔保,在外絕對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他依舊抵在我的肩頭撒嬌,我們還是親密無間的模樣。
仿佛那些懷疑背叛都是幻覺。
可就在這麼溫情的日常裡,我卻偏偏嗅到了,他衣料中摻雜的一絲甜香。
這是府中從未出現過的香味。
證明在布防營的別院裡,他養著一位紅袖添香的美人。
在他因公事操勞的日子裡,夜夜與她耳鬢廝磨。
在那一方宅院,藏盡了風流韻事。
而我就像池底的一尾錦鯉,隻能被動的在家,守望著主人垂憐的眼光。
04
三日後,我拿著胡亦相邀的帖子出府。
她是我為數不多的好友,是一個四處經商的女大當家。
在她的掩護下,我甩開僕人,獨自策馬去了西郊布防營。
臨行前,她一臉擔憂,拉住我的韁繩
「顧將軍對你那麼好,也許是誤會一場,問他就好了,何必一個人冒險呢?」
我無奈的扶住她的手:
「小亦,當你在賭坊看牌,會隻看一半就下注嗎?」
也許是我目光太堅決,她懂事地沒再攔我。
牌再差,也得掀到底,才能知道自己從何輸起。
我遠遠的瞧著,那一塊西郊別院。
我已經四五年沒踏足過了。
此時有位陌生的紅衣美人,緩緩在宅院門口踱步。
皮膚勝雪,身姿婀娜的她挺著圓潤的肚子,與旁邊的丫鬟們調笑。
我的心像千刀萬剐似的疼。
我不是不喜歡孩子,隻是我修道轉生,沒有子女緣分。
我嫁給顧武之前就說清楚了。
我和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會有孩子。
顧武當時說不在乎,此生有我就夠了。
我那時真心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對未來充滿信心。
可現在,轉角出現的男子,徹底讓我心如S灰。
男子直奔那女子後方,輕手輕腳的環住她的腰。
他嘴裡不知念叨著什麼,臉上全是縱容的笑意。
那女子嬌俏的依在他懷裡,勾住他的脖子,仰頭親了他一口。
丫鬟們都羞過了臉。
我卻在這一刻看清了,他就是顧武。
顧武親吻後,眉目低垂,露出有些意亂的神情。
他扶著她,有說有笑的走進了宅院。
我極其熟悉的枕邊人,懷裡摟著別人。
他們有多溫情脈脈,我就有多心如刀割。
我仿佛被殘忍地釘在了原地。
良久,反應過來的我已經淚流滿面。
風吹動臉上沾湿的鬢發。
我才發現。
我怎麼又哭了。
明明哭解決不了問題,這是菩薩教我的道理。
隻要好好修行,就……
是了,我沒有修行的資格了。
放棄成仙嫁給凡人,我終究輸的一塌糊塗。
05
我與他相識,源於一場成仙前的歷劫。
我本是菩薩座下一條靈魚。
遊歷人間,不能用法力,不能更改天命。
我憑借著一身醫術,積德行善。
本一心想著功德圓滿早日成仙,卻偏偏遇到了年少的顧武。
我在邊關的山上採藥,遇見蠻夷陷入陷境。
紅衣烈馬的顧小將軍,出現從敵軍的圍困中救了我。
英俊的少年眉眼肅S,動作幹淨利落,嗓音溫柔:
「姑娘莫怕,我叫顧武,現在我送你回城。兩軍交戰,這地方不太平,下次別來這採藥了。」
他懷抱溫暖,目光真摯,俊逸的臉上笑容爽朗。
我聽見了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
在城外他將我放下,我道謝告別,還未走遠。
瞧見一個黑衣小將衝上來:
「祖宗哎,你傷還沒好,又去救人了?」
「右腿傷口又裂開了,以後當個瘸子將軍哦!」
顧武瞪他一眼:
「當兵的人見S不救,還當什麼將軍?回家種地瓜吧。」
黑衣小將委屈的說不出話,他卻又笑著安慰上了。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很溫柔的人,我心想。
再次相見,是邊關的花燈節。
我取了一盞鯉魚燈,認認真真寫好自己的心願,祈求早日功德圓滿。
虔誠地放進了河裡,可沒飄一會。
就被橋上掉下來的蓮花砸沉。
我帶著怒氣向上看。
隻見一襲紅衣的少年郎,站橋上腼腆的笑。
做了錯事,顧武面如桃花的俊臉上透著粉,連我一個鯉魚也覺得好看。
他來道歉,我已經不氣了。
他卻硬要賠我一盞琉璃花燈,還要當面謝我,謝我送去軍營的藥,讓他的腿康復得快。
我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也許就這樣動了一絲凡心。
以至於出徵那日,他拿著一根玉簪,插入我的發間:
「青嵐,我心悅你,等我回來娶你可好?」
我心一亂,沒有馬上回絕。
在夕陽下,他就輕輕抱了我一瞬,上馬奔赴遠方戰場。
06
戰事無常,突厥用計使得邊關瘟疫肆虐。
成千上萬的百姓,奄奄一息。
依靠城中藥物已經無力回天,人人自危。
平日裡與我推心置腹的醫師們,相繼病倒,卻讓我早早離開,別被感染牽連。
我心中百感交集,因為知道染上瘟疫,對凡人來說,幾乎是必S。
人不能救人,但我能救。
我心性淡泊,修了幾百年的道,時時恪守戒律清規,言行格外小心。
明明這一次我也該袖手旁觀,看著人間命運更迭。
可心生憐憫,到底是顧不得了。
靈力幹預凡人命運,有違天道。
我耳邊想起他的話:
「當兵的人見S不救,還當什麼將軍?」
是了,救不得眾生疾苦,還修什麼人間道法。
我雖不能動用靈力,但是錦鯉化形,一身皮肉都是靈藥。
我在家中開藥放血,天光亮起,才熬好一缸靈藥。
等人們瘟疫好轉,無人病故,我都快無力站起。
血幾乎放盡了都不夠,左手手臂的肉也挽去了大半。
人人都贊我為神醫,我卻躲在家中,不敢見人。
可援兵帶著糧食前來救治時,不見顧武。
聽說是執行任務失蹤了,怕是遭遇不測。
我心下一緊,竟有些慌張。
冒險掐指一算,見他氣數萎靡,終究不忍心他埋骨荒野。
我獨自去找。
見到他時,他傷痕累累地靠在沙漠巖壁之間。
八尺的兒郎,獨自拿著敵方首領頭顱,凱旋而歸。
在突厥的追S下,在大漠裡倉皇出逃。
現在油盡燈枯,沒有糧草,沒有水源,沒有方向。
他活命的方式,靠的是滿腹石土,和刀劍凝的一絲水漬。
我割肉喂血,拼盡了靈力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動了靈力,也徹底觸犯了天地法則。
在他睜眼時,我消散在他眼前。
本以為我們再無相見之日。
誰知,他竟為求見我一面,一步一叩首,跪遍觀音殿三千石階。
他功德加身,虔心祈求,天下人都為之動容。
神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