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過了十年，姚凌兒的婆婆身體越加虛弱，郎家大夫人小產而亡，姚凌兒成了郎家後宅的掌權人。

可郎家也完了。

宋檀設計，郎家一如曾經的宋家般傾頹，隻是他們家的懲罰更加嚴重，滿門抄斬。

我看著姚凌兒從容甚至有些釋然地赴S，宋檀親眼看著她上路，第二次來到了我的墳前。

「晚娘，這下我可以放心來找你了。」

我流著淚對他搖頭，他似乎在自言自語，

「你一定不知道我喜歡了你好久。當初宋家被抄家，我從官家的公子變為落魄的小乞丐，隻有你願意給那個時候的我一顆糖，告訴我還活著就有希望。」

他自嘲一般笑笑，「於是我拼命活了下來，我看著你逐漸長大，成了京中人盡皆知的會搭粥棚、會組織義診的善人，我卻毀了你。」

「沒關系，我來陪你了。」

Advertisement

他自盡在我墳前，而我的靈魂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帶走。

再睜眼，我就回到了大婚當天。

3

這一世，我沒有再逼迫宋檀考取功名，他卻急不可耐。

「晚娘，你相信我。再等一段時間，我多賺些錢，用錢換一個清白的身份，到時候我參加科舉，讓你做诰命夫人。」

他看著我眼光誠懇，目光炯炯地發誓。

可我搖了搖頭：

「當今世道，就算寒門學子為官也要依靠世家大族的力量方能立穩腳跟。倒不如我們把錢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裡，掌握經濟命脈，便是掌握了根本。」

宋檀於經商一事之上頗有天賦，若不是執拗於為我爭诰命，恐怕再過幾年金山銀山也能攢下。

「可……可商賈之術，終究流於粗鄙。」他的頭更低了。

我淺笑著回握住他的手：

「我說過，我的夫君是這天底下頂好的人，他無論是種田也好，經商也罷，我都相信他。你想做什麼，願意做什麼就去做，就算失敗了，吃糠咽菜了，我也認。」

他眸光閃動，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表示不會再白白拿銀子去換科舉的機會。

我並非重來一世後便隨波逐流，隻是我看清了世家與寒門學子勾結時醜惡的嘴臉。

上一世，宋檀極盡卑微巴結世家，方能在其中斡旋，把自己送上了高位。

這一世我不忍再看他如此辛苦。

憑什麼有些人生來便在高位，就算是不學無術也有不錯的前程，而有些人寒窗多年也隻能換來一個巴結的機會？

我不願再讓宋檀做這無用功。

宋檀於經商上果然十分有天賦，沒過多久，宋家的商號便在京城有了不小的影響。

沒多久，姚凌兒找上了我。

姚凌兒來的時候滿眼疲憊，她看向我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後卻變成了一句：

「如此很好，別再拿那麼多錢，換一個沒必要的東西了，這樣的話你也能，」她的聲音輕如蚊蚋，「多活些年歲。」

我沒有感到意外，從她進門時我便知道她與曾經在我身後唯唯諾諾的繼妹不同，她眉眼間透露的深深疲憊，絕不是這般年歲的姑娘該有的。

「我知道你應該也不是從前的唐晚了，你要恨我，想S我，都隨你，隻要你有這個能耐，我的命隨時給你。」她喝了口茶，「隻是，我娘的命還請你放過，毒是我一個人下的，你的婚事也是我頂的，要恨你就光恨我就夠了。」

我定定的看著她的眼睛：

「你娘不肯幫你和離，你不恨她？」

姚凌兒目光放空，「恨啊，怎麼不恨？可是沒恨到想要她的命。」

「我今天來也不是和你說這些的，我隻是想告訴你，活命和诰命終究是難以選的，怎麼做這個選擇，由你來。」

「我還是想看你多活一點兒的，畢竟，」她頓了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把你當姐姐。」

4

送走了姚凌兒，我還在想她說的話。

姚凌兒S我是受韓雲的指示，時機選在宋檀在官途上初露頭角的時候，在此之前，哪怕宋檀生意做得再大，韓雲都毫不在乎。

她為何如此忌憚宋檀做官？明明如若宋檀做官，便要倚仗父親，對她也有頗多好處，可如若他一直經商，未免不會影響到她娘家。

是夜，宋檀回家，剛一到家便擁住了我：

「晚娘，一天沒見了，我好想你。」

上一世我都不知道，敞開心扉後他竟是這般黏人，我拉過他的手，他攥著我的手指細細把玩，我用另一隻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別鬧，我有正事和你說。」?

他不滿意地哼哼兩聲，倒也正了神色。

「你這些日子做生意，可受到過韓家的刁難？」

他一臉疑惑，「你繼母的娘家？」

見我點頭，他搖了搖頭：

「並未，甚至我與韓家生意有所往來的時候，他們也好說話得緊。」

我便更加疑惑，如若韓雲見不得我好，早在宋檀做生意的時候她便可以動手腳，讓我一輩子抬不起頭。可她偏偏並沒有在她最有勢力的地方對宋檀下手，上一世她反而選擇了讓自己的親生女兒铤而走險，對我下毒。

宋檀又抓過了我的手：

「晚娘一日未見我，問的居然都是這般雞毛蒜皮的小事。」

我瞧著眼前孩子氣的宋檀：

「好好好，是我的錯，爐子上溫著桂花羹，你快去喝一碗暖暖身子。」

他這才展露了笑意，看著我的眼睛再一次鄭重許諾：

「晚娘放心，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笑著對他點頭。

翌日清晨，繼母竟派人來找我，讓我回府一趟。

5

等到了唐府，我才發現，繼母叫了不隻我一個人。

京城與我家交好的那些有頭有臉家的世家小姐夫人，也都被她叫來參加什麼賞蟹宴，一時間花團錦簇，我穿著樸素的衣裳在其中，頗有些局促。

她笑得大氣雍容:

「晚兒來了，隨便坐，想著都是熟人，我也沒特意告訴你。」

我看著昔日交好的姐妹們，有些在看到我這身略顯樸素的打扮後輕輕皺了皺眉，但從小的修養讓她們沒有顯露出來任何不悅，而有些在看向我的時候眼裡有明顯的心疼，我淡定施禮：

「母親說笑了，不過是回自己家，用得著打扮嗎？自由一些，隨性一些，方不顯見外。」

別人的眼光便聚到了一旁盛裝打扮的姚凌兒身上，繼母臉色有些不好看：

「晚兒說的對，現在時候也不早了，蟹應該也烹好了，快讓人呈上來吧。」

小廝魚貫而入，頓時整個前廳蟹味飄香，陳家閨女最是知情識趣，立馬嬌笑道：

「這個時節還有這般新鮮的肥蟹，還得是侍郎大人家一向得聖上恩寵，方能有如此殊遇。」

繼母笑道，「你這丫頭就是嘴甜，好好好，一會兒分蟹多給你一隻。」

柳家夫人是個爆脾氣，最見不得繼母出身商戶，現在卻成了與她平起平坐的官家夫人：

「蟹雖好，但蟹畢竟生性寒涼。就像是有些人呀外殼紅紅火火，心裡卻寒得傷人，我可不敢多吃，怕被傷到。」

此話一出，瞬間四下安靜，柳夫人看達到了效果，微微一笑：

「聽說晚娘嫁給了宋家的小子，恐怕這般的蟹也是少能吃到，不如就把我的這一份讓給晚娘？」

禍水東引，她要把我拖進戰局，我無奈，隻得起身，隨手拿起桌上的蟹八件：

「今日我來得唐突，沒帶什麼禮物，穿著也隨意，不如就由我給各位夫人表演一個拆蟹賠罪吧！」

沒等她們反應，我拿起蟹八件，手指上下翻飛，熟練地敲剪，蟹肉雪白覆蓋在蟹黃之上，殼也能完整拼湊，我笑眯眯地將拆好的螃蟹端給繼母：

「這第一隻蟹便由母親享用，出嫁前與母親鬧了些不愉快，今日便算是賠罪，希望與母親冰釋前嫌。」

繼母接過蟹面色愕然，不過馬上便恢復如常，宴會又回到了曾經祥和的氛圍。

我看著角落裡饒有興趣的姚凌兒，她對我悄悄地眨了眨眼睛，對我比了個口型：

「後花園見。」

我點頭算是回應，她笑得更加燦爛，是我兩世都未曾在她身上見過的少女嬌俏。

6

「今日你做的，我能否理解為你答應我了？」等到了後花園，姚凌兒等不及地開口。

「隻要這一次，她不再害我，我便當從前種種都不存在。」我長舒一口氣，這個決定我做得並不順暢，可比起復仇，我更想好好活著與宋檀白頭偕老。

姚凌兒沒再說話，她坐在石凳上，「其實我娘本性不壞的，她就是……算了，做錯事就是做錯事，我沒必要替她辯駁什麼，算我欠你的，你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隨時開口。」

我點了點頭，轉身離開。韓雲還在與那些貴女交談，我突然覺得，她這一生過得也算精彩，卻偏偏要把自己困在唐府的一方後宅，不知道她現在到底開心還是不開心。

直到夜深我才回到家，宋檀並不在。等到天亮也沒有等到他回來，卻等來了官兵。

「宋檀倒賣假貨，已被收押，唐氏，你也跟我們走一趟吧！」

我被嚇得不輕，卻強撐著穩住心神：

「你說他倒賣假貨，證據在哪裡？誰辦的案？現在他人在何處？你們又是誰的部下？不說清楚，我斷不會隨意跟你們走！」

「夫人，我們也是聽令辦事，這是巡撫司的腰牌，希望夫人不要與我們為難，我們也不希望與夫人刀兵相向。」

我依舊與他們僵持，直到一個熟人推門，是我舅舅家的表哥李亭：

「晚娘，你隻需要走個過場便好，放心，他們不會為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