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謝凌脫下風衣裹住我，將我扛在肩上。

完全不顧我的掙扎，蠻不講理地把我強塞入車內，讓司機滾下車。

 

片場裡的人驚得目瞪口呆。

 

他回頭怒道：「看什麼看？」

 

眾人紛紛轉身。

 

宋宛穿著高跟鞋，狼狽地追了過來。

 

她焦急地敲著車窗，笑容勉強。

 

「阿淩，青檸姐這是怎麼了？

 

「我也和你們一起去吧，我想我能幫得上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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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凌深吸了一口氣，生硬地拒絕：「不用。」

 

宋宛一臉要哭出聲的表情。

 

「阿淩，你不能就這樣丟下我。」

 

「我說了不用！」

 

宋宛抖了抖身子：「阿淩，你不能這樣對我……」

 

謝凌盯著她，卻是警告：

 

「再有第二次，我也把你丟水裡泡泡。」

 

宋宛臉色慘白一瞬。

 

謝凌勾唇，溫聲說：「開玩笑的。

 

「宛宛這麼聽話，我怎麼舍得。」

 

我捂著絞痛的胃部，試圖推開車門。

 

謝凌猛打方向盤，銀灰色的車身徑直駛出，撞入雨幕之中。

 

將宋宛遠遠地丟在身後。

 

我靠在座椅上，車內的鏡子，映照出我泛著潮紅的臉。

 

疲憊而無力地問：

 

「謝總，你這是做什麼？」

 

他面無表情地陳述：

 

「你發燒了。」

 

我說：「放我下去。」

 

謝凌猛地超過前方一輛車，惹來一陣怒罵。

 

「我送你去醫院。」

 

我再次強調：

 

「放我下去。」

 

他急踩剎車，停靠在路邊，冷白的手撐在方向盤上

 

漆黑的眼睛盯著我，似乎恨不得一口吃了我。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他頓了頓，微笑說：

 

「你說過我惡心，讓我以後都不要出現在你面前。」

 

心裡一緊，我張了張口。

 

「抱歉，謝凌，當年我不該說那樣的話。」

 

「我說過，道歉是沒有用的。」

 

他從後座抽出一份合同。

 

「籤下這個，我就原諒你。

 

「你想要劇本，我給，你要錢，我也給，我什麼都滿足你。」

 

一份B養合同，一千萬一年。

 

白紙黑字，刺痛了我的眼。

 

壓抑一整日的怒火湧上心頭。

 

他縱容宋宛搶我劇本，毀我事業，還想讓我當小三。

 

我抽過合同，狠狠砸在謝凌身上。

 

「你瘋了？讓我給你做情人？」

 

他撿起那份合同，掸了掸上面的灰。

 

「我爸當年不過給了你五百萬，你就一聲不吭地跑了。

 

「現在我給你的，比他給你的更多，你為什麼不願意？

 

「難道對於你來說，他的錢比我的錢更有吸引力嗎？」

 

一個響亮的耳光。

 

車內一股詭異的寂靜。

 

我不可置信地收回手。

 

謝凌摸上泛紅的右臉，笑出聲。

 

「我教過你怎麼打人，看來都沒白學啊。

 

「我才是挨打的，我都沒哭，你又哭什麼？」

 

我顫著聲罵：

 

「惡心，你太惡心了！」

 

8

 

謝凌冷著臉，一言不發把我送到醫院，陪著我打吊針。

 

我昏昏沉沉地緊了緊身上的風衣，窩在椅子上。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條隧道，隧道盡頭有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笑容儒雅。

 

我爸站在我身後，不斷推搡我。

 

「那可是韓先生，他很喜歡你，你聽話些，過去讓他抱一抱。」

 

男人笑得儒雅。

 

「小青檸，你真是長得越來越美了。」

 

我大汗淋漓地驚醒，劇烈地喘著氣。

 

謝凌神色一頓，收回緊緊握住我的手。

 

月色如潮水湧入室內。

 

簡潔幹淨的臥室，黑白二色的冷調。

 

書桌上有一張合照，照片裡的謝凌抱著我，笑容燦爛。

 

藍色水晶球裡，旋轉木馬靜止在原地。

 

牆上掛著一條紅格子圍巾，豔紅色簡直刺痛了我的眼。

 

這些，都是我送給謝凌的禮物。

 

五年了，我以為他早就丟掉了。

 

可他還留著。

 

心裡湧起一股酸澀。

 

我有點想哭，卻又想笑。

 

謝凌環臂靠在窗邊，聲音很冷，嗤笑問：

 

「做了什麼噩夢，還不忘叫我滾開？

 

「沈青檸，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

 

那晚，我穿上鞋子，抓起衣服推開門，丟下謝凌跑了。

 

他沒追過來，我也沒回頭。

 

而我收到了三條陌生短信。

 

【謝凌知道你和韓知的關系嗎？】

 

【你猜猜，如果他知道了，會怎麼看你？】

 

【你說，他會不會覺得喜歡過你，是一件惡心的事情？】

 

我猛地衝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用冷水不斷清洗著臉。

 

黑色的字體，宛如張著血盆大口的深淵，要將我吞得骨頭都不剩。

 

我抖著手刪掉短信，把人拉黑，瘋狂按著電源鍵關機。

 

慌亂之中，手機砰地摔在地上。

 

我倚靠在門側，長長的發絲垂下。

 

我捂住臉，泣不成聲。

 

過去二十三年的人生中，我唯一珍藏的那段美好，大約是與謝凌的戀情。

 

這是最幹淨的東西。

 

他不可以知道。

 

我不能讓他知道。

 

絕對不能。

 

次日，我打開手機後，裡面有九十九個未接電話。

 

我回撥過去時，陳姐歇斯底裡地把我臭罵一頓。

 

「沈青檸，你要是不去給宋宛當替身，就別想混下去了！

 

「青靈集團的人親自放話，要封S你。

 

「你昨天到底怎麼得罪宋宛了？」

 

頭痛欲裂，我啞聲說：

 

「陳姐，抱歉，我給你添麻煩了。」

 

她沉默一瞬，問：

 

「我聽人說，你是謝凌的前女友，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窗外的雨依舊連綿不斷。

 

我輕輕點了點頭：「嗯。」

 

陳姐松下一口氣，勸道：

 

「有什麼能比你的事業還重要，請謝凌吃個飯，給他賠個不是，服個軟吧。」

 

我解釋：「陳姐，我和謝凌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不解反問：「你不覺得宋宛和你長得很像嗎？

 

「人人都說她是你的替身，謝凌對你舊情難忘，你去給他服個軟，星途也會順利些。」

 

我張口想拒絕。

 

陳姐當即掛斷了電話。

 

我和謝凌之間的問題，又哪裡是服個軟就能解決的？

 

那個男人，夢裡的那個男人。

 

我捂住腦袋，一股陰冷自腳底蹿上天靈蓋。

 

9

 

等我趕到片場的時候，宋宛柔聲問我：

 

「青檸姐，你不是病得很嚴重，非要阿淩送你去醫院嗎？怎麼今天還來片場呢？」

 

惹來一陣異樣的目光。

 

宋宛身後的小助理嘀咕罵道：

 

「臭不要臉的S綠茶，搶人男朋友。」

 

有人小聲問：

 

「可是，不是謝總直接把人塞進車裡，還不準我們看。」

 

宋宛臉色有些扭曲。

 

我直接道：

 

「你可能誤會了一件事，是謝凌執意要送我去醫院，不是我哭著求著他送我去的。

 

「還有，宋宛，我今天來片場，是因為如果我不答應做你的替身，你就要封S我。」

 

她咬唇，笑了笑：

 

「怎麼會呢？青檸姐誤會了吧。

 

「想要封S你的不是我，是阿淩啊。

 

「畢竟，他是真的很討厭你。」

 

心髒湧起一股鈍痛。

 

宋宛有意刁難我，替身戲份要我來來回回折騰好幾遍。

 

陸導拿她沒辦法，隻能扭頭喊我配合些。

 

整整一日，我忙得沒能吃飯，胃又開始泛起細密的疼。

 

有個年輕的助理給我遞了胃藥和溫水。

 

和謝凌從醫院給我拿的藥一樣。

 

他說，謝總代宋小姐向我道歉。

 

助理跑到宋宛跟前，小聲說了些什麼。

 

宋宛狠狠看了我一眼。

 

之後的戲份，她沒再作妖。

 

倚靠在牆角休息的時候，謝凌又來了。

 

這次，他像是沒看到我一樣，輕輕地瞥了我一眼，徑直向宋宛走去，將她擁入懷中。

 

兩人依偎在一塊，說著情人間親密無間的話語。

 

我別過頭。

 

一位工作人員將一束花塞到我手中。

 

他催促道：

 

「一會兒謝總要向宋宛老師求婚，你機靈點掐著時間，把花給謝總送去。」

 

我望著懷中開得絢爛的藍色妖姬，愣在原地。

 

幾不可聞地點點頭：「好。」

 

再次抬頭時，唇角揚起一個笑，眼裡是真摯的祝福。

 

我努力讓自己遞出花的手不去顫抖。

 

謝凌接過花時，指腹蹭在我手背，激起一陣戰慄。

 

我看著他向宋宛求婚，向宋宛獻上鮮花與鑽戒，看著他眼裡盛滿愛意地望向宋宛。

 

片場裡的工作人員紛紛鼓掌喝彩。

 

宋宛捂住嘴，眼裡滿是驚喜，盛滿感動的淚花。

 

謝凌總是這樣，給人準備的驚喜，叫人感動得流淚。

 

我還記得，生日那天，謝凌買下全城的藍色妖姬，在我家樓下擺成一個心形，引得路人佇立，紛紛圍觀。

 

夏夜，晚風，滿城煙火絢爛。

 

謝凌抱著我，說：

 

「寶貝，生日快樂。

 

「我什麼時候才能娶到你啊。」

 

我望著喧囂的人海，循著角落，落寞離開。

 

回到家的時候，我收到一條短信。

 

熟記於心的電話號碼，是謝凌發來的。

 

五年了，原來他還用著這個電話號碼。

 

他說：【沈小姐，很抱歉，昨晚和你說了那樣的話。

 

【請你忘了吧，宋宛現在是我的未婚妻，我想和她好好的。】

 

10

 

青靈集團的總裁謝凌向當紅女明星宋宛求婚一事霸榜熱搜。

 

照片裡，暖黃燈光打在兩人身上。

 

一個深情款款，一個喜極而泣。

 

怎麼看都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翻著評論區，是清一色的磕 CP 言論。

 

【說真的，有時候我覺得慈禧當年都不一定有我吃得好。】

 

【松林天配，地配，絕配，頂配，交……】

 

【一磕起松林，我就發了狠，忘了情，沒了命！】

 

有高中同學打電話，問起我和謝凌的近況。

 

我佯裝輕松，笑說：「都是過去式了。」

 

她有些感慨：

 

「當年在論壇裡，我們也這樣磕你和謝凌的糖，磕得飛起。

 

「我還記得那會兒你們的 CP 名叫青靈，就是青靈集團的那個青靈，我真沒想到你們最後沒能在一起呢。」

 

她發來一張抓拍的照片。

 

漆黑的雨夜裡，白亮亮的光落在我和謝凌身上。

 

他撐起寬大的校服外套，二人躲在校服外套下，穿過雨幕，奔向校門口。

 

踩過地面上的水坑，濺起一地水花。

 

照片仿佛將時光定格成永恆。

 

我不禁伸出手，隔著屏幕，觸摸謝凌那張略顯青澀的臉。

 

這樣也很好。

 

真的。

 

可為什麼還會落淚？

 

我捂住心口，無聲質問自己。

 

夜半，我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

 

才接通電話，陳姐劈頭蓋臉地質問我。

 

「沈青檸，你現在和謝凌到底是什麼關系？」

 

我攥緊被子，努力掩飾失落的內心。

 

「前任關系，校友關系，除此以外，沒有別的了。」

 

陳姐怒著發了一張圖片過來。

 

「那為什麼有人抓拍到，謝凌抱著你的照片？」

 

我定眼看去，陳姐已經說得很隱晦了。

 

照片裡的我似乎睡著了，身上蓋著謝凌的黑色風衣。

 

謝凌彎腰，為我系上安全帶。

 

他的唇，落在我的唇瓣上。

 

是我發燒的那個夜晚。

 

我把事情給陳姐解釋了一遍。

 

她長嘆一聲：

 

「現在網上到處都在罵你，還有黑子蹲你，你這段時間先好好待在家裡，不要去劇組，也不要上網，先避避風頭，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望著空蕩蕩的房間，輕輕嗯了一聲。

 

11

 

網上的言論越發惡劣。

 

甚至有人扒出當年我甩掉謝凌出國，他出車禍的那幕。

 

謾罵聲鋪天蓋地。

 

一條評論像利箭般刺入我的眼，讓我避無可避。

 

【沈青檸不是有個賭鬼老爸，我是她的鄰居。他爸當年為了還債，還想把人賣給我睡，後來沈青檸攀上謝凌，這事就不了了之，她就是個撈女，惡心S了。】

 

直到天亮，我都在刷著帖子。

 

沉默一晚上的宋宛發了一條帖子。

 

【我一直珍惜且相信著，我們之間構成的點點滴滴的回憶。他頹靡傷心的那些年，是我陪著他一起度過的，是我讓他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多。可是你一回來，一切都變了。你想要什麼，就來找我好嗎？我都給你，我請求你不要再欺騙他、傷害他了。】

 

委曲求全的言論，瞬間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所有人都跑來我的主頁謾罵我。

 

我的個人信息也隨之被曝光。

 

不斷有人給我打電話，用極致惡毒的話語咒罵我，讓我去S。

 

門外一陣狂躁的敲門聲。

 

有人大喊：

 

「沈青檸，你就住在裡面吧？

 

「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們就不知道你這知三當三的賤人住在裡面！」

 

我躲在門後，搬來桌子和椅子SS堵住門。

 

陳姐發消息告訴我，已經幫我報警了，要我注意安全，她現在就帶人趕過來。

 

我胡亂點頭應下。

 

折騰一宿早已精疲力竭，胃裡翻湧起一陣劇烈的絞痛，亮色的房間一瞬變暗。

 

我狼狽地摔倒在地。

 

一個籃球砰然破窗而入，玻璃碎片濺了一地。

 

歇斯底裡的謾罵聲像是魔咒，瘋狂湧入腦海。

 

我伸出手，摸上櫃子，試圖拿出胃藥，緩解疼痛。

 

門被人轟然破開。

 

我的心髒劇烈跳動一瞬。

 

好害怕。

 

是拳頭，還是巴掌。

 

每一次大門被我爸踹開的時候，運氣好一點的話，他隻會扇我巴掌。

 

要是運氣差一點，最嚴重的一次，他拿著椅子往我頭上砸。

 

如果不是我命大，往外逃得快，估計早就S了。

 

可是現在，我動了動手指，完全失去逃跑的力氣。

 

昏昏沉沉的腦海裡，又浮現了謝凌拉著我的手，教我扇人的那一幕。

 

我佯裝怯懦地躲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