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要是沈靖川沒了，沐雲珠就不會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

 

反正她不好過，我就好過。

 

所以等她離開後，我拼了老命把沈靖川藏到滂臭的泔水桶裡，還扒拉了他全身，找到一枚質地不凡的暖玉，抬腳就往沈家當鋪趕去。

 

那是沈暮雲的產業，隻要她的人有所發現，定會叫人來尋我。

 

8

 

沈暮雲極擅商賈之術，手底下能人也多。

 

很快，我就被引到一間包廂裡，看到了躺椅上雍容華貴的沈暮雲。

 

她容貌是極明豔的，灼若芙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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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都不明白沈靖川堂堂一個世子怎麼會喜歡沐雲珠那樣的清粥小菜。

 

說好聽點她是活潑開朗，其實就是沒有教養，還極沒有邊界感，扒著我那未婚夫和三個哥哥不放，各種曖昧不清，又追求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玉佩你怎麼得來的？」她一張口，便是滿滿的壓迫。

 

「我看到我後娘的女兒想救他，估計是看上他身份了，所以我想阻止。

 

「但我沒錢，便想著把玉佩賣了，好給他請個大夫，落實救命之恩。」

 

不是沒有想過直接把沈靖川S了，但大人物之間的爾虞我詐實在太髒，別到時候，我一個小鏢局二當家的女兒落得個被侯府緝拿的下場，全為別人做了嫁衣。

 

見沈暮雲神色不明，我小心翼翼開腔：「我看得出你對那人感興趣，那我能不能用他的去處，跟你換個條件？」

 

我清楚自己很弱小，弱小到沒辦法跟他們抗衡。

 

如果抓不住這次機遇，那等待我的便是被命運安排的人生。

 

就因為跟沐雲珠對著幹，害她傷心難過，成婚後，我被鍾珏各種冷落。

 

跟面對我時，一臉的不耐煩不同，鍾珏認定沐雲珠是自己此生摯愛，費盡心思討她歡心，知道自己和她再無可能後，選擇了默默守護。

 

秉著既然做不成她夫君，那就做她姐夫的想法，他如上墳般娶了我。

 

所以未來的我知曉真相後，才會那麼崩潰，以致徹底黑化。

 

當然，那時的沐雲珠已是世子夫人，我對兩人的報復可謂是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

 

但好在現如今，男女主還沒真正相識，一切都還來得及。

 

因為不想走所謂命運軌跡去討好沐雲珠，委屈自己一輩子，我便想著求取一條全新的道路。

 

所以待我說出想要追隨她時，偌大的包廂徹底安靜下來。

 

沈暮雲一錯不錯地看著我，指頭還在桌面上敲打，一下又一下，似在權衡。

 

好半天，她才似笑非笑問我：「那你說說，你有什麼地方是值得我栽培的？」

 

「忠誠，以及……野心。」

 

頓了頓，我斂眉苦澀道，「我親娘在我五歲的時候難產去了，兩年後，我爹再娶，娶的那女人帶了個拖油瓶。

 

「其實這樣也不足以讓我憤恨，接受她們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可偏偏，我在我爹身上看到了別樣的柔情，他很愛那個女人，愛到對她的女兒視如己出，還偏心到開始委屈、忽視我。我就是覺得不公平，更替我娘不甘，憑什麼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憑什麼男人可以這麼沒有良心？

 

「至於我那三個哥哥，在他們眼裡，那個女孩天真無邪，純真善良，是合該被捧在手心裡呵護的珍寶，但凡我流露出一絲對她的不滿，都會招致他們的訓斥，指責我善妒成性，心胸狹隘。跟我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也視她為天上月，他不愛我，卻為了想離她近一點，不得不求娶我。我這一生，仿佛就是個笑話。」

 

憤憤不平的過往淡去，我的視線重新對焦，笑看著對沈暮雲說，「其實我隻要巴結討好她，就能相安無事，可偏偏我不願意，不願意裝一輩子，不願意活得那般窩囊，我想決定自己的命運。」

 

凡事都要講究個心甘情願，淪為沐雲珠的走狗有什麼意思。

 

我活著，就要活得坦蕩，活得肆意，誰也不能隨便染指我的人生。

 

9

 

「嗯，遭遇聽起來倒是可憐可悲。」沈暮雲撥了撥頭上的流蘇珠釵，眼裡有一閃而過的動容。

 

想來她應該想到了自己，以及她那被害身亡，年僅五歲的弟弟。

 

「行吧，我給你一個進入我商行的機會，若你真的有能力幫我賺錢，我可以三年後放你自由，讓你掌控自己的命運。」

 

這世道本就男尊女卑，女子可經商、可立女戶還是五年前皇令頒布才允許的，但就算如此，也沒有多少女子能真正走出來，相夫教子幾乎成了她們的宿命。

 

我完全是憑著一腔孤勇換來了沈暮雲的惻隱之心，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成功，但不會比淪為沐雲珠陪襯更差了，不是嗎？

 

沈暮雲向來雷厲風行，待從我嘴裡知曉沈靖川的下落，當即就派S手去斬草除根。

 

一刻鍾後，S手提著沈靖川的項上人頭來要賞金。

 

他真的S了。

 

「去吧，明日我派人去你家，助你解困。」除去心腹大患後，她整個人放松下來，神色也愈發柔和。

 

等走出當鋪，我在市集晃蕩了好半天，才抬腳往家趕。

 

如今沈靖川S了，沐雲珠再無飛上枝頭的可能，她那麼喜歡養魚，可要一直待在泥潭裡才好。

 

屆時兄弟阋牆，才是好戲開始的時候。

 

10

 

我和沐雲珠幾乎是前後腳到家的，隨著她一身血出現，眾人大驚，紛紛圍在她身邊。

 

「珠珠，你怎麼會受傷？到底是誰傷了你？」方明川心疼得聲音都發顫了。

 

「我……我……」她捂著胳膊淚眼蒙眬，隻一味哭泣，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

 

也就是這時，方明川看到我走來，臉色瞬間陰沉，張口就要質問。

 

我卻是直接從他身旁邁過，仿佛他和他懷裡的沐雲珠不存在。

 

他被刺激得眉頭幾乎是反射性擰起，厲聲質問：「雲珠受傷，有沒有你的手筆？

 

「你和她一起出的門，為什麼又是她出事？」

 

方明川話裡行間都是對沐雲珠的在乎。

 

我沒有解釋，因為沒意義，裝聾作啞的人是叫不醒的。

 

他們隻會認定，沐雲珠受傷是我害的。

 

見我全然不把他放在眼裡，方明川徹底破防：「我知道你嫉妒雲珠受寵，覺得我們都疼她，但你也不想想自身的問題，要不是你尖酸刻薄，眼裡容不下人，锱铢必較，我們何至於這般對你。

 

「小花，你真的讓我們太失望了。」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低聲輕笑。

 

一旁的方明河見此暴怒，手指掰得咔咔響：「大哥，你還跟她廢什麼話，但凡讓我知道珠珠出事是因為她，我定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唯有她感同身受，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方明河說得大言不慚，我腳步不由得一頓，回眸，與他四目相對，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弧度。

 

「呵，蠢貨！」

 

11

 

因為太過擔憂，阿爹方大錘連大夫都請了三個，幾乎鬧得整條巷子盡人皆知。

 

是以不知情的外人都道阿爹有良心，連繼女都這般善待，但也有人暗地裡嘀咕，說他拎不清。

 

「親生的不聞不問，反而對繼女上趕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沐雲珠是他親生的。」

 

外人怎麼說，方家人是不知道的，隻寸步不離地守在沐雲珠身邊，唯恐她再出事。

 

一整夜，沐雲珠都陷入夢魘裡，張口閉口就是別S我，聲音悽厲。

 

為此，我又得了方明河一頓謾罵，什麼粗言穢語都有。

 

「珠珠都這樣了，她怎麼還有臉睡？

 

「看吧！我就說她是個心思深沉，心腸歹毒之人。爹，她真的是我親妹妹嗎？別是弄錯了？

 

「反正這次她不跪下磕頭認錯，得到珠珠的原諒，我饒不了她。」

 

方明河越說越大聲，生怕外人不知道，還是方明江說會影響到沐雲珠休息，他才訕訕閉嘴。

 

一整夜，他們都待在她屋裡，噓寒問暖。

 

我則被冷落在一旁，連夕食都不讓吃，說是教訓，教訓我對沐雲珠不聞不問。

 

天蒙蒙亮時，沐雲珠才醒來，整個人像是被嚇到般，各種胡言亂語。

 

方明川安撫了好半天，她才期期艾艾道：「我想救他的，可是那些人直接把他的頭割了下來，他們還想S我滅口……

 

「大哥，我真的好怕。」她縮在他懷裡瑟瑟發抖，可憐又可愛。

 

一時間，所有人都忙著安撫，哪裡還舍得責備她。

 

給自己煮了碗雞蛋面，正吃得起勁，方明河跑過來一把打掉，還指著我的鼻子大罵：「方小花，你真的自私自利，永遠隻想著自己。

 

「不說大哥二哥，爹娘都累了一夜，也不見你有任何表示，你就是這麼為人子女的？」

 

聽著惡心，我嘴角微微勾起，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方明河，你能要點臉嗎？明明是你們自己犯賤，上趕著去舔沐雲珠，怎麼到頭來成我的錯了？

 

「在你們心裡，沐雲珠或許是個寶，可在我心裡，她連根雜草都比不上。」

 

發泄完，我隻覺得神清氣爽。

 

我以前就是太給這些蠢貨臉了，才會自我懷疑，懷疑自己做得不夠好，他們才會那麼喜歡沐雲珠。

 

「咚咚咚。」正對峙著，敲門聲響起。

 

來人是沈暮雲的心腹林娘子。

 

待聽完我的情況，她當即給了我賣身契和一張五十兩銀票。

 

隻道：「去吧，這是賣身錢，你自己處理好。」

 

我點頭，行了個禮，語氣恭恭敬敬：「多謝。」

 

12

 

踏進沐雲珠的房門，一家六口正在討伐我，其中剛被我扇巴掌的方明河跳得最厲害。

 

「爹，方小花連我這個哥哥都敢打，你真的該管管了，她……」

 

「喲，都在呢！」

 

我雙手抱臂，出聲打斷。

 

又接著說，「那正好告訴你們一聲，我把我自己賣了，這是賣身錢，算作這些年的養育之恩，從今往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再沒有半點關系。」

 

我語氣平淡到像是在嘮家常，可說出的話卻一語驚起千層浪。

 

見我來真的，方大錘額頭青筋暴起：「我方家還沒窮到要賣兒賣女的地步，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時至今日，他仍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在跟沐雲珠爭寵。

 

我抬起頭與他對視，目光不閃不躲。

 

平靜陳述：「這個家太惡心了，再待下去我得S人。」

 

他聞言怒極反笑。

 

「你覺得自己委屈，但你害雲珠受傷，丟下她自己回家，還毫無同情心，樁樁件件，我哪個冤枉了你？」

 

又來了，又是這神經般的汙蔑。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我隻知道任何感情都是相互的，常言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若僅僅隻是要求一方退讓討好，而另一方一味心安理得地接受，那雙方之間便毫無平等可言，又如何無理地要求她們相親相愛。

 

「你說我對沐雲珠不好，但我憑什麼要無條件對她好，我是她娘嗎？」

 

「你……你放肆！」

 

他抬手就想教訓我，好在被突然出現的林娘子叫住。

 

隻見她似笑非笑瞥了柳氏母女一眼，淡漠道：「既已籤字畫押，還拿了錢，她便是我的人了，斷沒有讓你一個外人教訓的道理。」

 

「她是我的女兒，我不同意，還請你離開。」

 

隻是方大錘剛表示完，嬌弱的柳氏就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因為太小聲，我隻隱約聽到了不舒服，害怕，受受教訓這幾個詞。

 

最後，方大錘一改之前的態度收了錢，但也被林娘子順勢逼著籤了斷親書。

 

他本來也是不願意的，但柳氏捂著還沒隆起的肚子，哎喲一聲，他就什麼理智都沒有了。

 

一旁的方明川方明河有些不忍，想出聲阻止，但看到淚眼蒙眬，如小白花般脆弱的沐雲珠，到底沒了聲。

 

打包好阿娘的遺物，臨走前，方大錘忍不住開口，想唬住我。

 

「小花，你要想清楚，一旦走出這個家門，我就再也不會管你了，你真的不害怕嗎，這個世道遠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除了我們，沒有人會真心實意對你好，和雲珠姐妹情深不好嗎？為什麼……」

 

「我永不後悔！」

 

我挺直脊背，不曾回頭，也不曾有過片刻的駐足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