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正當莫掌櫃粗短的五指即將碰到我時,他卻突兀地轉了個彎,轉身朝著屋裡剩下的那名大漢狂奔而去。
大漢見狀,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很快,他眼中就盛滿了驚恐。
因為……他逐漸發現自己竟然動彈不得。
而此時的莫掌櫃早已來到他身後,急不可耐地扒下他褲子,大漢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就響徹了雲霄。
我捂了眼轉頭,這畫面太過辣眼,實在不想看。
身為妖族,要懲治兩個凡人還是很容易的。
我甚至沒怎麼動手,隻施個簡單的幻術便搞定了一切。
門外喬松月還在瘋狂砸門,偶爾能聽到另一名大漢唾罵的嗓音,還有他被反復推搡在地的悶哼聲。
我用力打開門,喬松月因為毫無防備,順著力道砸進了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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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愣間,他連滾帶爬地站起身,握住我的雙肩,幾乎要哭出聲來。
「年年……你……」
可身後傳來的聲音實在太過奇怪,喬松月頓了頓,偏頭想要去看。
我掰正他的腦袋,將他推出門外,面不改色地胡言亂語:
「別去打擾人家,莫掌櫃癖好太過特殊,買下我竟是為了讓我旁觀他……實在是……匪夷所思。」
門外的大漢面露疑惑,轉身衝進店鋪內去看,沒過一會兒就慘叫一聲,然後捂著屁股逃出了門外。
因為這邊動靜太大,越來越多的路人開始聚集過來,看到門內情景後紛紛倒吸好幾口涼氣:
「這……這成何體統,傷風敗俗,傷風敗俗啊!」
喬松月還欲再看,卻被我一把推出人群:
「非禮勿視,今天拿回了銀子,能給我做燒雞吃嗎?」
9
燒雞最後是真的吃到了。
喬松月一個單身漢,廚藝很是了得,做出的燒雞比鎮上賣的還好吃。
他還背著我偷偷買了根玉簪子。
飯後,他拉著我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將那簪子小心翼翼往我發中戴,然後紅著臉,眸中水光潋滟:
「好看,年年冰肌玉骨,和這玉簪相得益彰。」
我摸了摸已被他插在發間的簪子,心跳莫名有些快:
「不喊白姑娘了?」
他撓了撓頭,最後似鼓起勇氣般直視我雙眸:
「年年,承蒙不棄,若……若是你願意,嫁與我好不好?」
我心口砰砰直跳,出口的聲音卻有些不穩:
「你……不問問白日裡那莫掌櫃有無對我做什麼?你不介意麼?」
他嘆了口氣,大手一翻,將我小巧的手包入掌心:
「不管白日裡發生過何事,那都是我沒護好你。我實在太弱了,但你放心,今後我會勤於鍛煉,不讓人再欺辱你。」
我噗嗤一下笑出聲,突然覺得心上好像蜿蜒出好多藤蔓,藤蔓開出花,撓地我整顆心都麻麻痒痒的。
「好……好呀。」
見我答應,喬松月眉眼彎彎,手上稍稍用力,就輕松將我扯進了懷裡。
耳邊呼吸滾燙,天地間好像隻剩下他低沉的呢喃:
「年年……謝謝你來到我身邊。」
10
喬松月從來都拒我於千裡之外,可一旦親口捅破那層窗戶紙,整個人就變得有些迫不及待。
第二天一早,他就拉著我下山,說要去採買成親的物品。
百兩銀子還沒捂熱,他就像要把它們花光一樣,樣樣都挑最好的買,活像個敗家子。
我想阻止,讓他省著些花,他卻笑笑搖頭:
「從前我一人苦些便也罷了,如今不能讓你跟著吃苦。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豈能讓你有所遺憾?你放心,我已經找好了其他寄賣書畫的鋪子,那邊掌櫃願意與我四六分,我六他四。」
看他一臉驕傲的樣子,我心裡泛起一絲甜意,也收回了拉著他的手。
罷了罷了,等他揮霍完,我再想法子替他掙些便是。
大包小包提回家,喬松月忙得團團轉。
剪喜字,貼窗花,撒花生,還要處理食材,起鍋燒油,做幾個拿手好菜。
我貼在他身邊幫忙,兩個人嘻嘻哈哈了一整天,空氣裡都是我們肆無忌憚的笑聲。
說實話,我父親姬妾眾多,子女也多,我從小便不受重視。
而我母親一心愛慕父親,很少將心思花在我身上。
如今喬松月處處為我著想,這對我來說是種很新奇的感受。
夜幕降臨,蟲鳴蛙叫伴隨點點螢火飄飄蕩蕩。
喬松月在房裡點起了龍鳳紅燭,紅著臉來掀我的蓋頭。
繡著鴛鴦的蓋頭落地,映出一張燦若桃花的臉。
喬松月眼中滿是我的倒影,波光粼粼,像是落了漫天的星辰。
他執起酒杯遞予我手中,挽上我的胳膊,耳朵紅得似要滴血:
「鴛鴦交頸期千歲,琴瑟諧和願百年。年年,我們……」
我伸頭將兩杯酒飲盡,又迎著他錯愕的目光印上他的唇,將一半酒液渡入他口中。
酒壯慫人膽,烈酒入喉,喬松月也紅了眼。
他俯身將我壓在榻上,帶著酒香的吻密密襲來,像一團團火焰,在我身上點燃。
我忍不住哼出聲,手指悄悄按上他心口,趁著偶爾喘息的間隙問他:
「公子,以後你會一輩子對我好,為我付出一切嗎?」
喬松月喘著粗氣,但還是鄭重回我:
「是,我會好好照顧你,什麼都可以給你。」
大紅的衣衫層層跌落在榻下,我指甲嵌進他光滑的後背,顫聲問:
「包括……你的心嗎?」
他輕咬我耳垂,引起我又一陣戰慄:
「是,心也給你。」
我輕輕嘆氣,指尖撫上他汗湿的臉,在心裡偷偷下決定。
再等等,凡間男子多薄幸,等他厭棄我,我就可以挖出他的心,到那時,我一定不會手軟的。
耳邊傳來沙啞的低喃,轉瞬便卷走了我所有的思緒。
「年年……叫夫君。」
11
婚後,喬松月對我百依百順。
我每日飯來張口,連腰身都粗了一小圈。
原本以為的厭棄並未到來,他反而粘我粘得更緊,對著我時,眼底眉梢盡是繾綣的笑意。
我習慣了有他的日子,剜心之事也一拖再拖。
若能拖到他百年之後咽了氣,也未嘗不是個好方法。
可天不遂人願,族人率先找到了我。
明月高懸,正是夜最深的時候。
我聞到族人的氣味,偷偷拉開喬松月攬著我的手,便化作一縷青煙跟了上去。
來人是父親座下左護法臨風。
他一襲黑袍隱沒於夜色中,但發著綠光的眼睛看起來卻蘊滿了怒色:
「三公主,你已找到最純淨的心髒,為何遲遲不肯動手?你可知尊上晚痊愈一日,妖界就要動蕩一日。還有你最在意的那位,尊上若是殒落,他便也再無半分生機。」
我想起那人眉眼,心中一痛,撫著胸口蹲下身:
「我會動手的,隻是時機還未到……」
臨風冷冷打斷:
「什麼時機?你該不會真的愛上他了?你別忘了,你接近他不過也是為了他那顆真心。你是獵人,而他是獵物,對獵物動心,奇蠢無比。你若是舍不得動手,我有辦法替你代勞。」
我狠狠瞪他一眼:
「你不過父親大人的一條狗,有何資格對我頤指氣使!此事無需你插手,我自能辦成。」
臨風背著月光點點頭,目光犀利:
「三日後便是百年一遇的望月日,也是妖族實力最甚之日。尊上若在此日服下藥引,不但能痊愈,妖力也能更上一層樓。三公主,到時若是拿不到藥引,你就是整個妖界的罪人,哪怕你是公主,我等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說完,他冷哼一聲,消失了蹤影。
我失魂落魄回到小屋,見喬松月還沉沉睡著,沒來由嘆了口氣。
我小心躺下,重新窩回他懷裡。
他的懷抱這樣溫暖舒適,我根本舍不得離開。
我終於不得不對自己承認,獵手對自己的獵物動了真心,喬松月再也不是我的獵物。
朝朝暮暮裡,他早已是我眼中景,心上月,是我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要我親手獻祭自己的愛人,要如何做到?
12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我心神漸漸安定下來,因為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喬松月的心早已被妖族盯上,即使我不動手,其他人也會動手。
倒不如我親自來做,趁他未斷氣之前用體內的妖丹來護住他的命,順便抹去他關於我的記憶,權當全了這一場夫妻情份。
至於我自己,失了妖丹也不過變回一隻未曾開化的小狐狸罷了。
人間這兩年是我偷來的,就如鏡中花、水中月,本就是我不懷好意才得到的東西。
如今還回去,倒也是公平。
如此想著,我心境也豁然開朗,決定好好珍惜這最後的時光。
喬松月破天荒又買了好酒好菜,比我們成親那日還要豐盛。
他說今日是他生辰,想要與我一起度過。
「我父母早亡,已經很多年未過生辰。但還好如今有年年相伴,便想好好過一次。」
他為我斟了杯酒,往我碗裡夾菜,幾乎要堆成座小山。
我瞄一眼,滿桌都是平日裡我愛吃的菜。
他舉杯與我碰了碰,面上有一絲憧憬:
「嫁與我,年年可曾後悔過?」
我搖搖頭,答得真心:
「能得夫君垂憐,年年此生不悔。」
他仰頭灌下一杯酒,又替我斟滿,眼裡散落著細碎的星光:
「為夫也是,此生不悔。」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他今夜話格外得多。
從路上撿到我開始,細細訴說著對我的心動,末了長長嘆了口氣:
「唯有一點可惜,為夫明明已經如此努力,卻始終沒讓年年懷上個小崽子。這樣無一絲羈絆,日後年年會不會很快就忘了我?」
他眼裡漸漸浮起水霧,惹得我心中也酸澀不已。
我沒去探究他話中深意,起身抱住他的腰,嫣紅唇畔準確無誤找到他的,輾轉廝磨:
「那今天……夫君再努努力。」
我一邊說話,一邊手掌已經撫上他心口,指甲漸漸伸長,準備動作快一些,好減少他的痛苦。
可手上卻怎麼都使不出力,我這才驚覺,此刻我周身早已法力盡失,甚至比凡人還弱。
眼中驚詫之色漸濃,我緩緩拉開與喬松月的距離,想看看究竟問題出在哪裡。
可唇剛脫離他,後腦就被他重新按回。
他攜著酒氣的吻雜亂無章,如狂風暴雨般將我襲卷,唇齒間淡淡的血腥味溢出,伴隨著他一聲重重的悶哼,我頓覺按在他胸口的手一片湿濡。
眼中有淚滑下,他終於肯松開我,整個人跌落在地,胸口處赫然插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他聲音幾不成句,臉上卻始終帶著笑意:
「不……不要你來動手,萬一……萬一哪天你後悔了,一定會難過的……」
他在說什麼?
怕我今後背負S他的愧疚,所以他便親自剜心?
他是何時知道的?
為何我無法動彈?
我想走去他身邊,卻雙腿一軟,也跌落在地,使不出力氣挪動半分。
明明近在咫尺,卻如何都無法觸碰到他。
「你……快住手。」
他又笑了,一開口,嘴裡就湧出汩汩的鮮血:
「年年不要掙扎,我在山下的道觀裡請了符,下在剛才的酒中,那符能讓你失去法力一個時辰,過後便會恢復,你不要怕。」
眼中淚水奪眶而出,我哪裡是怕這個,我是怕你S啊!
可我連話都無法再說,開口隻有「啊啊」的聲響。
喬松月靠在我們成親時新買的漆櫃上,嘴裡喋喋不休:
「我早知道你不是凡人,有哪個凡人姑娘傷得那樣重,幾天便能好的?還能從莫掌櫃那樣的惡霸手中逃出,隔三差五撿回自己撞S的野豬呢?」
說到這,他似乎覺得好笑,「撲哧」一下,卻又噴出好幾口鮮血:
「三天前我聽到了你們的對話,才知道原來你是想要我的心。這顆心早便已經給你了,剜了給你又何妨?身為你的夫君,是萬萬不能讓你因此陷入險境的。年年,這兩年多來,你有那麼多次S我的機會,但都沒有動手,是不是因為,你也有些舍不得我呢?」
我拼命點頭,隻覺心中如千刀萬剐。
我何止舍不得你,我分明愛慘了你,想以自己的命來換你的命啊!
我流著淚嗚咽,SS盯著他,希望他能停手,否則等我能渡內丹之時,他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可他卻聽不懂,甚至手已伸入傷處緊緊握住了什麼。
然後閉上眼狠狠一拽,一顆還在跳動的心髒倏然躍於掌心。
四周靜悄悄的,隻餘他難耐疼痛的低吼。
我兩眼一黑,再也支撐不住昏了過去,耳邊是他最後的呢喃:
「年年,可不可以……別忘記我……」
13
妖王述川,也就是我父親,在望月日及時服下藥引,不但病痛痊愈,甚至妖力都上升了好幾倍。
我作為最大的功臣被迎回妖界,恢復了三公主的身份。
而父親也遵守承諾,出手救了我奄奄一息的母親。
母親是父親並不寵愛的妃子,百年前被妖後重傷,卻始終得不到有用的醫治。
治好她需要耗費許多妖力,父親自是不願。
後來他自己危在旦夕,就以母親為要挾,派我去人間尋找藥引。
我是他最貌美的女兒,他堅信我定能獲得人間男子最熾烈的真心。
我的確得到了,卻也永遠失去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