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清減了很多,也不看我,跟著在我身旁跪下:「太後。此法並無不可。或許這條路要很長,很遠。但是大楚的皇宮不應再有立子S母的規矩,也不應有討不回公道,隻能含恨掉淚的女子。」
11
等到梅花開的時候,我已經懷孕三月了。
皇上給我晉了位分,一躍成為貴妃。
婉寶林生了兒子,龍顏大悅,升為美人。
父親很高興,送來了一堆東西,甚至還夾雜了生子秘方。
我很無語。
江才人:「我看過一部屠龍的劇,那個方法是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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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美人搖頭:「經過之前的事,他會很警惕。這個方法或許不行。」
我笑了笑:「我們上供的或許不行,但是有個人上供的,卻多半可以。」
她們兩個齊刷刷望向了我。
我比了個口型:朝陽長公主。
皇上太著急,討好了崔家以後讓崔驸馬閉門思過,沒幾月就放了出來,甚至還下了個詔,賜婚他與那位「小三」。
朝陽長公主快三十歲才終於有孕,小產後身體大不如從前,想生隻怕也是難事。
她愛那個不曾出生的孩子勝過一切。
可惜站在她身邊的,隻有敏太後。
「報仇心切,要是讓她知道,自己疼愛的侄兒為了仕途讓自己蒙受委屈,堂而皇之打自己臉,你說,她會如何?」
眾人笑了起來,短暫衝刷了一下連日陰霾的宮廷。
我拔了容美人的簪子挑炭火,心中默默得意,趁她不備,終於偷到簪子咯。
朝陽長公主順順利利活了二十多年,唯獨的一個坎就是摔在了驸馬身上。
可到底是皇宮裡長大的孩子,演起戲來,都要情真意切幾分。
她關懷蕭朗,唯恐擔心他因為上次的事受到影響,抓著太醫給蕭朗獻藥。
大抵因之前她完全站在蕭朗這邊,蕭朗對她都是不設防,接連喝了下去。
還和我調笑:「朕之前多疑,還以為素心的事你也有參與。如今一看,你怎會騙我?姑母送的藥極好,隻是你尚在孕期……朕實不能……」
蕭朗忍耐,我推了推他,埋怨:「那就去別的地方咯。」
朝華長公主的藥不過是引,後宮眾人宮中還藏著「果」,或是花,或是燻香。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每個人的宮中,都藏著一副配合長公主卻能讓蕭朗虧空的「藥」。
我勾起嘴角,真心實意衝蕭朗笑。
這是一場圍S行動。
是我們所有人,對你的圍S。
12
蕭朗照舊議政,太後照舊攬權。
兩相分庭抗禮,幾乎白熱化。
每次來的時候蕭朗都會給我抱怨,又會撫著我的肚子眼含希冀:「朕多希望,是個小皇子。
「元容,你放心。不論如何朕都會護你周全,以前寵幸那些美人是不得已,等到皇子誕下,朕就守著你們。
「什麼立子S母,朕來想辦法。」
我盯著蕭朗的臉,忽然有點難受。
江才人說一孕傻三年,這肯定是真的。
我現在就很愚蠢地想到了我們的過去,蕭朗那個時候的確真心又熱烈,我也是真切地期盼我們的未來。
我擦了擦眼睛,看著蕭朗蹭了過來,卻又抵擋不住困意,在我膝頭沉沉睡去。
這樣的狀況,這段時間已經越來越多。
睡著的蕭朗沒有攻擊力,低聲喊著我的名字,我回握住他的手:「我在。」
13
懷孕七月的時候,宮外有首童謠傳唱天下,幾乎到了無人不知的地步。
童謠倒是簡單,翻來覆去隻有幾句詞:子S母,變明君;不登奈何橋,卻因心有怨。相隔人世間,誰來訴我苦。
趙婕妤聽的時候很驚訝:「合著……這傳言親手S了母親成為太子的,就是咱……陛下……?」
我點點頭。
江美人大概嫌晦氣,揮了揮手:「什麼狗屁規矩,毫無人性。」
淑妃淡然:「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我扭頭看向了無限青山,默默在想。
蕭朗會怕嗎,應該也會的,畢竟他很多天都沒有睡好覺了,一邊道歉一邊哭著醒來。
那之前的君主也會怕嗎?
當他們的魂魄過奈何橋的時候,會不會害怕遇見一個女子,沒有做錯什麼,隻是託生在了大楚。
應該不會的。
況且,S後害怕多沒意思。
讓他們活著去敬畏,才是最有用的。
在蕭朗又一次驚醒的時候,我連忙握住他的手,滿臉疼惜地給他擦汗。
他消瘦無比,靠在床杆處,用驚懼的眼光盯著我的肚子。
「朕有時候會覺得,孩子是在吸食父母的精氣長大。你說不然為何你肚子越來越大,朕卻越來越不安?」
我垂下眼睛安撫:「皇上若是擔心,不妨請道士進宮?」
蕭朗不肯。
認為這實在有損一國之君的顏面,更是做實了流言。
可惜朝中卻對無德天子的事更加深信不疑。
蕭朗,每日都活在驚懼中。
當初朝陽長公主尋藥方的時候說:細潤無聲。
果然不錯,蕭朗的身體,就連太醫院也束手無策。
平心而論,他是個很有志向的皇帝,卻能力不太夠。
為了從太後手中奪權,敢用小人奸臣,禍亂朝綱。
他怕太後反撲,更加用心撲倒在政事上,夜以繼日,病症終於到了臺前。
太醫院下了宣判,他已時日無多。
14
今年梅花開得極早。
恰好迎接我女兒的降生。
蕭朗雙頰凹陷,臉色青黑,抱過承平,笑容清淡:「可惜。」
他站起身,披上龍袍,難得顯出幾分精神,「等朕回來。」
我沒說話,繼續搖著撥浪鼓,承平咿呀咿呀笑個不停,口水泡泡糊了滿臉。
她還多天真。
蕭朗忍不住了,想要今日秘密賜S敏太後。
可他哪裡會知道。
敏太後,等的就是他出手。
我宣了父親進宮,他著急忙慌,埋怨:「宮門都要落鑰了,哪有這個時候進宮的。」
我無奈扶額,怪不得李家這一代沒出息,原來早一代就壞了。
父親看了看承平,嘆息:「女兒也行。早點養好,給陛下誕個皇兒吧。」
他話多,話匣子一打開就止不住數落。
我曾經很討厭他,但是我現在學會要和他共謀。
外面響起了喧哗聲,父親驚懼,胡子一抖一抖。
我笑了笑:「父親曾對我說,李家出過太傅,出過丞相,也曾官至三公九卿。就是沒有出過——?」
父親聲音驟然低了下去:「你明白就好,別說出來。」
我笑了笑,然後接上:「應該也還沒有出現過女帝吧——?
「哦對,是不能。憑我的身份隻怕很難坐上去,但是承平可以。
「父親,你是想做國舅,還是想做今日的刀下亡魂?」
父親伸出手,抖了又抖。
李家曾門生滿天下,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今日依然在朝中有三分薄面,這也是蕭朗會選我的原因。
我很冷靜:「夜深了。父親不得在後宮留宿。青竹,取我的對牌,送父親出宮。」
父親腳步踉跄,我冷聲道:「等到上朝,我要看見父親支持新帝。
「別忘了。我現在是貴妃。李家滿門,捏在我的手裡。」
15
誰都不知道太後宮中發生了什麼。
隻知道第二天皇上罷朝一日,皇宮靜謐無聲。
我安心逗著女兒,容美人開始大白天喝酒:「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出宮。」
趙婕妤:「但願能。我家有錢,回頭找個贅婿日子也是蜜裡調油。錢花不完,好痛苦。」
淑妃神色淡淡:「忽然有點想吃山楂味的茶果子了。」
太後宣我的時候,也看了看承平,水光微不可見從眼中一閃而過,最後還是笑。
「要做太後了,高興嗎?」
我滿臉震撼。
這和約定的有點不符?
太後扶我起來:「我做事很絕,鬧了一年,如今朝臣不會容忍我繼位的。婉美人的孩子是個隱憂,我們的動作要快。」
旁邊是套朝服,這樣式我曾在太後身上見過無數回,卻沒想到,如今是要穿在我身上了。
太後輕輕拍過我的雲肩:「醜話說在前頭,在朝局未穩之前,我大概還會把持一段時間的朝政。」
我渾渾噩噩點頭,承平在我懷裡抓著珠子。
太後遞過來一卷明黃色的聖旨,低聲:「我沒有S他。他到底是故人之子,他能狠心S她,她卻曾求我照拂她。我如今,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
次日朝會,小喜子在一旁宣讀聖旨,蕭朗退位,隱而為太上皇,其女承平繼位,尊李氏元容為太後。
這是大楚的第一位女帝。
滿朝哗然,甚至有激烈者當即要觸柱而S,我笑著看向了父親。
他左顧右盼, 最終還是跪在地上, 高呼萬歲。
……
太後建議, 孤木難支,此事需要個酷吏。
江才人挑眉:「效仿武後?」
太後點頭。
我撐起下巴,可以是可以, 但是誰願意做這個掃盡名聲的酷吏呢?
太後慢慢推出一張紙條, 我訝然:「崔沐之?」
他不是朝陽公主的前驸馬嗎?還是清河崔家的人, 怎麼可能過來幫我?
太後喝茶,不疾不徐:「崔家已大不如從前, 況且,他之前站錯隊, 毆打妻室,名聲臭不可聞, 如今在朝中舉步維艱。現在是他不得不做, 而不是他想不想做。」
我恍然, 抓起承平的小手, 在聖旨上蓋了一抹鮮豔的紅。
承平很鬧,看見什麼都想抓,也什麼都想往嘴裡塞。
我不滿, 抓住她的手以防她胡鬧。
蕭朗在旁邊悶笑出聲, 竟是難得的爽朗。
等到玉蘭掉落的時候,他問我:「最後一面嗎?」
我點頭又搖頭, 誰知道呢。
蕭朗給自己倒了茶:「我沒有想到,你會狠心到這個地步……為什麼?」
我搖搖頭。
我也沒想到。
最剛開始, 我們隻是一幫抱團取暖擔心被S的後妃,到後來我們發現那些避子藥太難喝了,開始反思自己為什麼要受這樣的苦?
等到朝陽長公主求冤無門,隻能等待和離的時候,我們才發現。
要我說,這個規矩就很沒人性。
「從九」不動這個律法, 後妃有後妃的苦楚, 民間女子有民間女子的苦楚。
太後不能動祖制,那就換個朝。
新時代的女孩子,不要掉眼淚。
16
江才人默默收拾了東西, 給我遞上一張紙。
我納悶:「這什麼?」
「簡歷。咳咳, 其實就是那個我的學歷啊、從業經歷啊。順便毛遂自薦一下, 科班出身, 搞律法,我槓槓的!」
我笑著搖頭。
孤木難支,太後又何嘗不是孤木?
江才人曾說過兩句很有意思的話,「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我們這個時代, 注定邁不了大步子。
但是能給時代洪流一些溫柔的文明弧光, 讓它往前一點點,又如何不算進步?
至少從今以後, 大楚再也不會有殉S的母親, 也不會有求冤無門的女子。
工筆史書,合該有我們的名字。
「可以。但是你得從基層歷練。」
江才人拍拍胸脯:「交給我,你放心!」
趙婕妤抱著匣子哭:「這個能帶走嗎?錢再多我也愛錢啊。」
容美人拔下簪子:「你上次撥炭火的不是你想要的這支,拿走吧。」
淑妃小梨渦乍現:「想開家茶點店。歡迎捧場。」
滾滾長江浩蕩百年, 數不清悲歡離別事。
九天阊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從此以後,就是一個嶄新的時代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