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飯桌上,沈蕊欣依舊在嘰嘰喳喳,直到沈延知出聲提醒。
「安靜吃飯。」
她才停止折騰。
其實這頓飯吃得無比沉默,我本來就沒什麼胃口。
而且,總止不住地犯惡心。
吃完飯後,沈延知去接一個電話。
飯桌上就隻有我和沈蕊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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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沒心情待在那,可起身要走時,她忽然叫住了我。
我覺得頭犯暈,看她也影影綽綽的。
她這才恍若露出爪牙般:
「秦子卿,你那些照片,我還留著呢。」
「現在我還忍不住時常拿出來回味一番,嘖嘖……」
「你知道你在照片裡多下賤嗎,你是不是天生就是做那啥的料?」
「就你,給我哥暖床都不配……」
她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我已經揚起桌上的茶壺潑向了她。
女人的尖叫聲劃破整座屋子,沈蕊欣精致的妝容被水漫開。
她的叫聲,自然也引來了她哥。
「她拿水潑我!」
沈蕊欣沾染上哭腔的聲線,我聽得無比清晰。
沈延知就站在她身旁,安安靜靜地看著我。
「……」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以前沈延知再怎麼刺激我,我都不會發這麼大的火。
可這次,我卻好像無法控制自己了。
我盯著沈蕊欣,一字一頓地說。
「你他媽才是賤……」
「……」
那大概是,幾十秒的怔愣吧。
連沈蕊欣都停止了哭聲。
直到我感到臉頰邊火辣辣地疼,才後知後覺地拿舌尖頂著腮幫。
我承認,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沈延知扇了我一巴掌。
就因為我說了他妹妹一句壞話。
我抬頭看他,微微睜大眼眸,可是我還是看不清,吊燈的光太強烈了。
沈延知愣住的時間比我還長。
而後他慌神般喊我的名字。
我好像聽不見了。
我也不想聽見。
我拿起桌上切水果的餐刀,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可笑的是,在這之前,我仍存有萬分之一的想法。
想沈延知能成為我肚子裡孩子的爸爸。
14
好像躺在病床上最常聽見的。
就是蟬鳴的歡鬧聲。
一望無際的白色的窗沿,幹淨到沒有一絲塵埃的天花板。
點滴自吊瓶垂落,手腕上的滯留針如一支刺進血骨裡的刺。
我記不清躺在病床上多少天了,也記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看過我。
窗邊的醫生或者護士,男男女女,某一刻,我好像什麼也聽不見了。
記憶裡破碎如浪潮中的夢,被沈延知和他妹妹所欺負的場景,有時一遍遍在夢中滾動。
我忘了我本就身處深淵,卻寄希望於通過惡魔解脫。
原來我真的會耽於沈延知的溫柔,原來我居然會在某一刻覺得他不是他了。
肚子疼了好幾天,手術縫合的針痕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怖。
某一天我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覺,血管裡插著的滯留針成了個很突兀的存在。
我拿手摁了摁,醫生說因為針管是軟管,所以可以放置在血管裡很久。
可它停留在那裡,很難受。
於是在摁第四下時,我猛地將它拔了出來。
濺出了一道血跡,但是沒有那麼疼。
說實話,我感受不到疼了。
其實我感覺我也感受不到別人的存在了,我就想這麼一個人待下去。
躺在床上也好,直接S亡也好。
我都無所謂,也不在意。
……
我把護士遞給我的藥偷偷扔掉了。
因為別人都不吃,就我要吃。
滯留針又重新換了個手腕打進去,就像我無法反抗的命運。
後來,我漸漸感受到,是我媽來陪我。
她總是以淚洗面,哭得比我還痛苦。
可是,我也不想回應她了。
她說的話我聽不懂,她總是在求我,求我不要這樣不要那樣,求我快點好起來,求我不要誰都不理。
其實我也不是不想理,我隻是提不上勁和別人說話。
我忽然覺得交流是沒有必要的,因為沒有人在乎我的想法。
……
窗隙的光影會隨著流雲竄過,我以此來計算我的時間。
某一天晚上,我依舊惶惶不安,無法入睡。
病房的門忽然被人推動。
怎麼形容那樣的腳步聲呢,太過熟悉,熟悉到我日日夜夜都不敢忘記。
這我倒是能明確確定的。
這是沈延知第一次來看我。
他似乎也沒想到我沒睡,站在我床前和我對視。
我以為我可以用平和的心態看他,不過當他抬腿走近時。
我還是沒忍住,抬手拿窗邊我媽遺留在這裡的鐵飯盒,砸向了他。
他沒躲,踉跄了一下。
於是我才發現,他頭發沒有理,眉目多少有些倦。
手肘上,纏著繃帶。
「……」
黑夜總是這樣,縱使窗外風揚起樹影,可寂靜和殘忍總是啃食著人的心靈。
「我聽護士說,你偷偷把藥扔掉了?」
男人嗓音低啞,他一步步朝我走來,而我把身邊能扔的東西全扔向他。
「卿卿。」
他喊我名字,永遠一副無比深情的模樣。
或許是這樣吧,他慣會用這種騙人的手段來編織陷阱。
他隻是在騙我而已。
把我踹在地上,再掐起我的脖子吻我。
可笑的是我居然真的會忘記,是誰推我進深淵的。
15
病房外吵吵嚷嚷的。
可夏日的生機好像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沈延知拎著她妹妹的領子進來。
「我不可能跟那個女人道歉!我告訴你沈延知,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女孩一直在掙扎,最後被沈延知踢了踢膝蓋窩。
差點跪在我病床前。
「你!」她狠狠地瞪我。
好像一場歡騰的鬧劇啊,可我真的沒心情理她,而且站在她身後的男人也實在礙我眼。
我幹脆閉上眼睛,躺床上,當沒看見。
「對不起。」
到最後,女孩還是小聲地說了一句。
「……」
「卿卿。」
我聽見他在叫我的名字。
其實我本來不想睜開眼的。
可是女孩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八度,太吵鬧。
「你幹嗎呀!哥!你起來!!」
「……」
沈氏總裁下跪的場面,大概還是挺難見到的吧。
他直挺挺地跪在我病床前,垂著眼眸,光影一股腦地籠罩在他身後。
沈蕊欣在他身旁拉扯著他,在哭。
「哥!你起來!你別跪……」
「你憑什麼跪她啊哥,你看看你……」
「沈延知!」
不知何時,沈蕊欣已經在他身旁哭成了一個淚人。
我懶得去看這種場面,而且我已經沒法共情了。
沈蕊欣拉不動他,到最後,自己哭著跑出了病房。
夏日的蟬鳴縮進一方室內。
我盯著他的眼睛。
似是日光太過強烈,一層光輪炫在他瞳孔的邊際。
好像很久以前曠遠的記憶裡,也是這雙眼睛,這方蟬鳴。
我突然很想哭。
不知道為什麼。
16
人在病床上待久了,會變得及其厭世。
我倒不是討厭S亡,隻是覺得被囚於方寸很難受。
於是護士特許我去樓下的花園逛逛,其實夏日大多數時候是很熱的,遊蕩的病人也沒有那麼多。
我習慣待在樹蔭底下,中間廣場那裡的庭院下,正好有一架白色的鋼琴。
似乎是之前哪位病人捐給醫院的。
運氣好的話,偶有高手坐在那彈上一曲。
比如這幾天,總有個十七八歲的男生,在那裡彈琴。
我對他的印象比較深,因為他的頭發是白色的。
雖然他的皮膚也近乎白到透明,但大抵還算健康的白。
所以應該不是白化病,是他自己染的發色。
可他看起來很乖,不像叛逆期的男生。
我大概看了他兩三天吧。
第四天的時候,他沒來。
其實我覬覦鋼琴已久,小學的時候學過鋼琴,還被我媽逼著考到了十級。?
鋼琴放了大抵挺久,音有些不準。
我彈得有些磕磕絆絆,憑記憶裡的譜子彈。
最後有個章節過渡的音,我忽然忘了。
就在我什麼也想不出來的時候,身旁突然伸出一支玉白的手。
少年閉著眼睛就能將我苦思冥想的曲子彈出來。
而明明這幾天連被護士碰到都會發抖的我,居然對他不排斥。
正午的光照尤為強烈,蒸騰的熱氣恍若與世隔絕。
我愣愣地看著他,而後他坐在我身邊。
四手聯彈。
自高中之後,我就已經忘了音樂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明明我年少時的心願,是成為一名鋼琴家。
直到樂曲的終章落幕。
身旁的人朝我笑。
他眉眼彎彎,笑起來的時候有一對梨渦。
「我叫宋有星。」
「姐姐,好久不見了。」
17
我記憶裡沒有宋有星這號人物。
可他總告訴我我們很久之前就見過。
「你忘記我沒有關系,因為你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
他陪我練琴。
帶遊戲機跟我玩。
我知道他的存在很奇怪,也許他也不懷好意吧。
可是我沒法討厭他。
因為他總是對我笑著的。
因為他不像我媽,總是以淚洗面。
因為他不像沈延知,總是半夜到我床頭,跟鬼魂一樣。
宋有星就是宋有星,隻有他對我好。
這種感覺很奇怪,或許是人的感情本就能被感受到的。
他對我笑,我就能短暫地忘掉那些痛苦。
「姐姐,你想不想我帶你走?」
某天下午,他忽然對我說。
其實我不覺得自己能逃脫沈延知的掌控,但鬼使神差地,我還是點頭相信了他。
於是那天,宋有星一直藏在我的病房。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偷偷帶我溜出去。
是從病房的窗戶走的,二樓也不算太高。
我被他牽著手,心從沒有這般劇烈地跳動過。
少年穿著白色的襯衫,指腹劃過我手腕。
今夜沒有月亮,光朦朦朧朧。
自眉骨而下,他眼角有顆再小不過的痣。
我忽然就哭了。
他蹲下來,拿袖子擦掉我的眼淚。
「我想不起來你是誰,宋有星。」
可你為什麼那麼那麼的熟悉啊。
「其實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啊,秦子卿,我們要往前看。」
他的坐騎是一輛自行車,我就坐在他的身後。
夜風晃晃悠悠地劃過,我所在的這家醫院就在海邊,所以一直沿著道路騎,就可以見到波濤洶湧的大海。
他蹬著自行車,領著我往道路的盡頭走。
而我們的身後,漸漸逼近了好幾輛機動車。
所以啊,人終究要回到現實裡。
不管相遇多浪漫,不管面前的人你有多喜歡。
宋有星一言不發地蹬著車,可他怎麼也超不過四輪的汽車。
懸崖的風那麼大,最後他還是堪堪停住了。
逼停我們的汽車車燈多麼刺眼啊,從車上下來的人,跌跌撞撞地朝我走了幾步。
沈延知將我摟進懷裡。
他身上的煙味好重,我怎麼掙扎,也掙不開他的懷抱。
他聲音嘶啞,像是要把我揉進他身體裡。
「卿卿,他要是想帶你走。」
「我就SS他。」
「……」
18
我和沈延知大吵了一架。
也可以算做我單方面發瘋。
誰能逼迫得了他這種身份和地位的人呢。
最後,我出了院,卻沒有回到沈延知那裡。
我以絕食做威脅,他同意我住回自己的屋子。
代價是,我每天要在他的監督下把那瓶牛奶喝完。
事到如今,每天喝的牛奶要是沒問題,他自己估計都不信。
不過我也無所謂了。
他讓我喝,我就喝。
我盯著他,一口氣將牛奶喝完,然後猛地關上了門。
將他拒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