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個侍衛拔出長刀,父親立刻嚇尿了。
但侍衛隻是砍開了門。
門開了。
我在房中拿起手帕,按在唇邊,輕輕咳嗽。
天子快步走過來,經過被踢倒的破敗的花草,進了破敗的院子,看過朽壞的窗紗。
他哼。
冷哼。
怒極而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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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看到我捏著帕子輕輕咳嗽。
而桌上隻有冷茶和兩個發霉的饅頭。
他不哼了。
轉過頭去,看S人一樣,看向了一旁的父親和嫡母。
「安敢如此?」
嫡母眼睛一白就要跟大嫂一樣昏過去,但被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又生生醒轉過來。
「拖下去——」
「陛下,陛下饒命啊——」父親慌忙慘叫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草民不知,草民真的不知道她是貴妃娘娘——草民以為,以為她就是被驅逐出宮的庶人——」
容露冷笑:「紀老爺可是說過,就算是天子女人又如何,落到你手裡還不是想賣就賣,想打就打。」
我委屈紅了眼睛,抓著天子的手:「臣妾以為……再也見不到陛下了。」
父親拉著嫡母在地上磕頭。
「陛下明鑑啊,人人都知道,貴妃娘娘是草民的骨肉血親,就算有萬般不是,草民也是疼愛她的啊,陛下,給草民一個機會,草民一定好好彌補,深刻反省。」
天子至孝,更重名聲。
果然,聽見了骨肉至親,天子抓著我的手微微一頓,後面的打S說不出口。
而就在這時,一聲嬌滴滴的「母親」傳來。
剛剛重新梳妝的嫡姐隻看到天子儀駕,不明就裡,裝模作樣跑出來,一邊用手撫著自己頭上的發簪。
一邊想來個偶遇。
而天子隻看到了她頭上原本屬於我的發簪。
而我身上無一首飾。
容露等人跪了一地。
而嫡姐看到天子看她,竟還露出了練習已久的微笑,微微勾了勾眼睛,用手撩撥了掉在臉旁的頭發。
「母親,這是——」她的無辜還沒裝完。
「放肆!」天子一聲冷喝,嫡姐嚇得撲通一聲跪下,像隻蛤蟆一樣跳了一下。
他冷眼掃過眾人:「德行無狀,杖四十。」
我看了一眼行刑的大太監。
然後擦了擦眼淚,不動聲色繼續委屈:「陛下,說起娘親,臣妾現在都還沒見過她呢。」
13
從我帶著天子出院門開始,父親嫡母顧不上嫡姐,隻拼命表演。
他們賠著小心,不停說著對我的喜愛和歉疚。
說如今膝下就我這麼一個女兒。
說養了我多年,將我送進宮,就是知道我是個有福氣的。
然後提出要給我應有的名分。
給我馬上開宗祠,將我記在嫡母名下,讓我認祖歸宗。
嫡姐在後面不停跺腳。
大嫂醒了知道了情況,又昏了過去。
兄長還在忙著接他那個管家兒子過來,還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等到了柳宅,父親嫡母不得不停下來。
嫡母氣得眼睛滴血,啞著嗓子跟父親說:「這個诰命夫人本應該是我的!是我的!」
「閉嘴。」
見到娘親的那一瞬,她眼眶就紅了。
十年未見,她上來第一件事,就是抓著我的手,仔仔細細看著我的眉眼。
「瘦了。」她聲音都是哭腔。
一旁的柳叔叔也紅了眼睛。
這麼多年,娘親和柳叔叔一直在一起,但並未再有別的孩子。
我伸手扶起柳叔叔,輕聲道了一聲謝謝。
「多謝阿爹。」
父親當場破防,自己也閉不了嘴了:「知知,你叫他什麼?!」
我慢慢一笑:「我隨娘親在莊子長到十歲,從來隻有小名,未有姓氏。隻因預備要賣的庶姐病S才得了個替身身份,從我記事起,便隻知有母。今日我母親在此,她的夫君,自然便是我的父親。倥傯二十載,今日終知我姓,認祖歸宗,償心頭之願。」
我取出昨日春芝為我錄的籍冊補正:「這才是我的名。柳舒意。」
「你是我紀家的人!什麼柳家?我家的!憑什麼!你給我——」
一向柔弱的娘親此刻站在我面前:「你敢?!」
父親氣得撲上來,被護衛一腳踢開。
天子看完了這場認親,伸手牽著我,目光掃過隱隱期待的父親,看過跌坐在地的紀家人,最後隻看向柳叔叔:「平身吧,柳國丈。」
一聲稱呼,塵埃落定。
父親跌坐在地,面無人色。
而嫡母捂住胸口,氣得渾身顫抖,豆大的眼淚滾滾而落,聽見後面的封賞,她更是差點氣得吐血。
「是我的,這些都是我的!」她伸手來抓,我腳步一晃,跌靠在皇帝懷中。
天子大怒,將嫡母當場拖下去打了幾十大板。
14
既認了親,場面上的人都親親熱熱開始說起話來。
一口一個柳國丈,一個夫人。
場上其樂融融。
而就在這時,本已安靜的隔壁後院傳出兄長清楚的聲音:「人呢?誰把她放了?不是說了今日要相看嗎?」
剛剛受刑過來的嫡母隻恨不得翻牆過去捂住兄長的嘴巴。
「什麼相看?」天子問。
我不說,看向了父親。
他哆嗦著嘴巴,不能不答:「都是這個賤婦!」他看向後面奄奄一息的嫡母,「都是她挑撥,說,說知知,不不不,說貴妃娘娘回來了,料定嫁不出去,要給她找個好人家。」
我補充:「不是一戶,是要兩戶。妾身柔弱,真不知如何選擇是好,才讓春芝進宮來請陛下做主。」
天子氣笑了:「還兩家?帶來看看。」
「陛下,陛下,都是這個賤婦一人的主意,和草民,和草民兒子無關啊!」
嫡母吐出一口血:「老匹夫——明明是你同意,你說的——」
狗咬狗之間,那兩個候選人帶了上來。
一個是嫡母娘家的瘸腿侄兒。
一個是親王府一個田莊不見經傳的某管事的兒子。
來之前,兩人還得意洋洋。
聲音大得這邊都聽得清楚。
「怎麼,要在那邊試?不是說好在紀家嗎?怎麼紀老爺說話不算話?」
親王滿頭是汗:「陛下,臣弟下來就好好料理這幫狗東西!」
等上來一瞬間,這兩個相看的,看清面前之人,直接癱軟。
隻剩下拼命磕頭。
至於什麼主意,誰給的什麼好處全部都竹筒倒豆子,說得完完全全!
兄長跪下大聲喊冤。
「都是母親逼我的,都是她逼的!」他不停甩鍋。
嫡母哆哆嗦嗦:「你,你?!不是你和你爹你媳婦出的主意?!」
而一直沒說話的大嫂,這時候忽然破釜一般大聲道:
「不是草民僭越,實在是家門不幸——昨日早上,民婦母親發現,陛下這位娘娘隱隱有嘔吐之態,像是懷了孕——所以,所以母親心急,才出了這個主意,想要掩蓋醜事。母親猜測想來陛下數年後宮無所出, 娘娘是為了爭寵才會假懷孕, 也因此才被趕出宮——所以就想快點處置了她!」
父親隨聲附和:「的確如此,草民是為了陛下著想啊。」
一說到此, 皇帝臉色頓時變了。
我沉默地看著父親。
而下面幾人卻以為抓住了我的軟肋。
「說來不怨我們猜測,她從小就招蜂引蝶。」
「回來時好幾次看見她宮女偷偷找侍衛。」
「定然有見不得人的事。」
他們七嘴八舌, 爭先恐後。
而娘親和繼父都跪下,為我各種辯駁。
兩相對比,格外分明。
天子聽完了這些糊塗話, 轉頭看我。
「先頭,朕還覺得貴妃是不是有些心狠——畢竟骨肉至親, 不過是龃龉口齒之爭,略微懲戒一二,流放三千裡就算了。」
「現在看來, 舒意啊, 你還是太過心軟。便是這樣, 還求著為他們留一條命?」
他轉了轉翡翠扳指。
再抬頭, 隻剩下勃然S意。
「紀柘、紀氏, 一眾人等,欺君罔上, 收入大牢。按律處置。」
15
紀家所有產業全部充公。
回到了原本的窮困潦倒地步。
我將那些用我銀子置辦的產業宅子都收回後,全數送給了娘親。
容露細心, 我將她暫留宮外幫著母親打理照看。
幾個月後,我順利生下小皇子。
天子大喜,大赦天下。
本要哭昏了嚇破膽的生父和嫡母也都趕上時機, 被大赦, 改為流放三千裡。
他們卻不知道,這並不是恩賜,而是新的懲罰。
紀家出事時,原本大鬧和離的嫡姐安靜下來不鬧了,卻被早已忍無可忍的夫家休妻出門。
家中窮苦至極,又多了一張嘴。
他們想來想去隻有找娘親求助。
軟話硬話準備了一籮筐。
結果門都沒能進去。
結果隻看到流水似的賞賜送進去,無人理睬他們。
生父又費盡心思去找到容露,說自己願意休妻, 隻要容露嫁給他,未來容露就是貴妃娘娘的繼母, 到時候何必再做奴才?
容露氣得哆嗦。
兩個大嘴巴子打了出去。
兩個侄兒反而看得喜笑顏開, 終於可以不用再去費盡心思讀書了。
這些年,我悄悄在將宮中積攢的體己錢送出去時,也曾有過書信。
「重人」流放時間在即, 必須馬上出發。
但紀家折騰一番, 哪裡有路費。
這一回,生父咬牙用了老辦法,繼續賣人。
他賣了嫡母和嫡姐。
用的還是嫡母當初賣人的牙婆。
嫡母哀求無果, 步入當初和娘親一樣窘迫的境地,和生父在家中大鬧一場,偷了一半錢跑了。
生父拿了剩下的錢, 還沒焐熱就被兄長搶走, 最後餓S在流放的路上。
臨S前, 他又恨又怒:「我是貴妃的生父!你竟敢搶我的錢!」
兄長一把推開他:「我還是貴妃的哥哥呢!」
而兩個小侄兒承祖和天賜則看著這一切。
到了流放地時,他們依葫蘆畫瓢,又搶了兄長的食物。
一家人就這麼沒了。
收到消息的我, 聽完了這一樁荒唐事。
慢慢放下冷掉的茶水。
人走茶涼。
重新備茶,馬上,我的小娘就要進宮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