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蕭煜最落魄那年,嫡姐退了婚。
後來他東山再起,立了我這個她最討厭的庶妹為後。
萬千寵愛,一世一雙人。
嫡姐淪為笑柄,不堪受辱。
宮宴上,她蓄意縱火,借此試探真心。
蕭煜果然甩開懷有身孕的我,飛身撲向嫡姐。
兩人S裡逃生,緊緊相擁:
「裴郎,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你隻是在跟我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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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被房梁砸中,重傷昏迷。
醒來後,我失憶了。
記憶停留在五年前,他與嫡姐最相愛的時候。
望著床前雙眼通紅的蕭煜,我怯懦開口:
「姐夫,請自重。」
1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聽見太醫這樣嘆氣。
他斟酌言辭,小心翼翼地安慰我。
「娘娘與陛下年輕正盛,子嗣……早晚會有的。」
我搖搖頭,強扯出一點笑意。
我和蕭煜都盼望著有一個孩子。
但,自從兩年前的那次小產之後。
無論他如何勤奮耕耘,始終顆粒無收。
他是皇帝,子嗣何其重要。
可早在立我為後的那日,他便詔告天下,此生與我「一世一雙人」,大臣們請求選妃的奏疏,都被盡數退回。
他們不敢得罪蕭煜,便將矛頭對準我,口誅筆伐。
善妒、狐媚惑上、無所出…………
罵得我都怕了。
晚些蕭煜過來時,我委婉勸諫:
「為陛下開枝散葉一事,臣妾恐難勝任。
「臣妾想……想給陛下選妃。」
他聽了,面色沉凝。
鉤住我一縷發絲在指尖纏玩:
「枝枝就這麼想將朕推開嗎?」
「不,不是……」
醋翻的男人真的很可怕,掐住我的腰,翻來覆去地磋磨。
最情動時,他擁著我:
「枝枝,『一世一雙人』,朕對你許諾過的。」
滾燙沙啞。
似要將誓言烙進我心底。
2
剛被立後時,我遭受了不少闲言碎語。
人人都知道。
曾經蕭煜最愛的人,是我嫡姐,黎瑤。
四年前的一場宮變,他成了廢太子。
嫡姐毫不猶豫地退了婚。
任憑如何苦苦哀求挽留,始終沒有回頭。
尊嚴被扔在腳下,踐踏得一文不值。
彼時,婚期已近。
為了挽留相府名聲,我被父親塞入花轎,與蕭煜相濡以沫,做起貧賤夫妻。
時移勢易,世事難測。
三年後,蕭煜逼宮謀反,東山再起。
一夕之間,黎瑤淪為全天下的笑柄。
她是何等驕傲的大小姐,到頭來,卻被我這個最討厭的庶妹佔了上風,成為尊貴無兩的皇後,與蕭煜一世一雙人。
坊間傳言紛紛。
說陛下此舉,擺明了是在與舊愛賭氣。
連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有次我和蕭煜在宮中闲逛,無意間,又聽見宮女們戲謔地提起這一茬。
「說起皇後娘娘啊,運氣也真是好,明明是自己長姐不要的男人,結果撿了個大便宜。
「你們說,自己的姐夫成了夫君,是什麼體驗?」
我頓住腳步,百口莫辯。
莫大的屈辱漫上心頭。
蕭煜怒不可遏,當場拔出佩劍,一劍刺其心口。
寒聲道:
「皇後與朕相識於微末,相濡以沫,恩愛不疑。」
「膽敢妄議者,S無赦!」
自此。
我忘記了他和嫡姐愛得轟轟烈烈的曾經。
開始心安理得地接受起他的偏愛。
畢竟。
這也本該是我的位置。
3
是的。
我與蕭煜的初見,遠比他以為的要早。
就連嫡姐當初接近蕭煜,也是頂著我的名義。
十年前,我去山上進香。
途中撿到被刺客追S,倒在路邊半S不活的蕭煜。
我將他拖進寺廟,簡單地包扎止血。本著男女大防的原則,做完這一切便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醒來時,隻看見胳膊上系著一條獨特的繡帕。
我的小娘是蘇州繡女。
當嫡姐在爹和嫡母的萬千寵愛中學著琴棋書畫時,我在無人問津的深宅小院裡,跟著她學會了刺繡。
後來,我又改動了針法。
繡圖在不同角度,能折射出不同的光影。
這種繡法,全天下,隻有我一個人會。
彼時我並不知道,自己救的人是微服出宮的太子殿下。
時間繼續這般平波無瀾地流淌。
十五歲那年,嫡姐要求我替她繡一幅百獸圖。
我知道她這樣做是為何。
嫡姐到了擇親的年紀,而今年,恰好是太後娘娘六十六歲大壽。
若能討得太後歡心,對她嫁入王公貴族大有助益。
隻是…………
「與我何幹?」
嫡姐居高臨下,神色倨傲:
「黎枝,你若答應了,今年冬天我便賞你一百斤紅蘿碳。」
她懂得如何拿捏我。
父親妾室眾多,我和小娘並不受重視,每年冬天,隻能分得一點灰炭。
小娘身體不好,一到冬天,咳疾就會發作。
灰炭燒起來,滿屋子的濃煙,病情更加嚴重。
為了小娘,我苦熬了半年,替她繡成一幅百獸圖。
太後壽宴上,刺繡卷軸緩緩展開。
眾人贊嘆——
真是精妙絕倫,世無其雙。
確實。
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幅了。
繡成百獸圖的當夜,黎瑤廢掉了我雙手。
繡娘的雙手最需細心呵護,而那晚,十根尖銳鋒利的銀針,深深地刺入我指尖。
鮮血淋漓。
我痛得面色慘白,發不出丁點哭聲。
「你這雙手的利用價值,已經盡於此了。」
「無用的東西,不必再留著。」
嫡姐在臺前得太後贊賞,父親也從朝臣席位中起身,跪在大殿中央。
他面不改色地幫嫡姐圓謊:
「太後娘娘,小女為了完成這幅繡作,日夜勞頓,雙手勞累過度,以後恐怕……再也繡不出這樣的作品了!」
「隻要能得太後娘娘歡心。」他牽起黎瑤的手,滿眼心疼,「那小女再大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說完,兩人再次俯身下拜。
「唯願太後娘娘,萬壽無疆!」
我坐在陰暗角落裡,偶然瞥到太子殿下蕭煜,落在嫡姐身上的目光。
驚豔的。
贊嘆的。
甚至是……夾帶了愛意的。
4
嫡姐沒想到。
一幅繡圖,不僅幫她討了太後的歡心,還頂替了十年前我對太子殿下的救命之恩。
太後對她贊賞有加,親自做媒,撮合她與太子殿下的姻緣。
一時間,黎瑤成了京城風頭無兩的貴女。
東宮聘禮源源不斷送入相府。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襲來。
我自嘲地笑笑。
還能怎麼辦呢?
難道要去跟太後娘娘揭發謊言,被判欺君之罪,誅九族嗎?
當下看來,明哲保身最重要。
和聘禮一起送來的,還有蕭煜的定情禮物。
嫡姐再一次找到了我。
「黎枝,我要成為太子妃了,還是要多謝你呀。」
她炫耀著自己戴的東珠耳墜。
「我決定,給殿下繡一副護膝護腕作為回禮。」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伸出雙手,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給她看指甲縫中尚未完全愈合的淺淺傷疤。
「姐姐,這可怎麼辦呢?」我苦笑,「我的手早就被你廢了啊。」
她掐著我的下巴。
「黎枝,我相信你可以的。」
眉梢一揚,笑得意味深長:
「聽說最近,你小娘得了肺痨?」
「你也不想看著她被發賣出府,然後活活病S在街頭吧?」
我膝蓋一軟,喃喃哀求:
「不,不要!」
她是相府精心培養十幾年的貴女,深諳人性。懂得如何拿捏我的S穴,更懂得如何贏得他人喜愛。
廢掉雙手繡出的百獸圖,才足以表達她對太後娘娘的虔誠孝敬。
而用廢掉雙手繡出的護膝護腕,才足以表達她對未婚夫的用情至深。
那之後,我的雙手徹底廢掉了。
莫說拿起針這樣精巧細致的東西。
就算拾筷提筆這樣的小事,也鑽心地疼。
5
出嫁前夜,黎瑤來看我。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對他有救命之恩的是你,兜兜轉轉,與他成親的也是你,你們二人還真是有緣啊!」
「隻有像蕭煜這樣,被我玩膩了扔在一灘臭泥裡的垃圾,你才有資格撿起來。」
她錯了。
蕭煜很好,蕭煜才不像她說的那樣,是臭泥裡的垃圾。
他每個深夜都會抱緊我,十指相扣:
「枝枝,有你真好。」
會在陰冷天握住我的雙手取暖,幫我緩解傷痛。
走在街上被人挑釁譏諷,素來溫潤有禮的蕭煜,會瘋了一樣衝上去打架,為我出氣。
直到一次,蕭煜深夜醉酒。
他擠上小榻,抱緊我的腰。
濃烈的酒氣撲面襲來。
「娘子……我好愛你。」
蕭煜平時隻喚我枝枝,「娘子」這個稱呼,還是第一次。
他醉得口齒不清,說話也結巴。
「娘子,以前你給我做的那對護腕,上面圖案真好看,隻是磨得有些破損了……娘子可以,再做一副嗎……」
他說完,便沉沉睡去。
我愣了愣,喉頭酸脹,低頭難過地看了看指尖。
眼淚突然大顆大顆往下砸。
「我不會……我……不會刺繡了……」
6
三個月後,是我的生辰宴。
蕭煜特許家人進宮探望。
卻沒想到,除了小娘和父親,嫡姐也不請自來。
蕭煜臉色很差,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體貼入微地為我布菜。
我食欲恹恹,撂下筷箸。
蕭煜湊近問:「怎麼了?」
胃中一陣翻江倒海。
我思考道:
「大概是……前幾日夜裡著涼,腸胃不適。」
「你啊……」他眼中溢滿寵溺,「愈發嬌氣了。」
我雖未抬頭。
卻能感受到,臺下有一束寒湛湛的目光,直直射在我身上。
說話間,「砰」一聲,正在表演的戲法師打翻了油燈燭臺。
燭油淌了滿地,瞬間燃起,火焰迅速蹿升,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被火舌迅速吞噬,燒得噼裡啪啦響。
整個宮殿陷入混亂,人人倉皇自危,忙著逃命。
「啊!」
一盞宮燈碎在嫡姐面前,她嚇得失聲尖叫。
「瑤娘,別怕,我來救你!」
蕭煜毫不猶豫撒開我的手,衝向了嫡姐,將她打橫抱起。
我隻得提著繁復的宮裙,笨重地向前走。
腳下卻被一柄燭臺絆倒。
我重重摔倒在地,下腹一陣絞痛,便再也跑不動了。
雙腿間,溫熱血水汩汩湧出。
火勢愈燃愈烈。
濃煙滾滾,灌入口鼻。
蕭煜是習武之人,身手了得,我看見他抱著嫡姐,三步兩步,便逃離了危險。
火場外,蕭煜圍著嫡姐,上上下下地檢查,確認她沒有受傷,末了,還小心翼翼,幫她拂去臉上灰漬。
嫡姐撲在他懷裡放聲大哭,又打又罵。
「裴郎,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你還是最在意我的!」
「我恨你,我恨你!你怎麼可以為了跟我賭氣,就立別人為皇後呢!」
「這一次,我們不要錯過彼此了好嗎?」
我漸漸喘不上氣來,身子笨重得動彈不得Ṱűₓ。
淚水與濃煙模糊了我的視線。
思緒恍惚。
原來蕭煜可以對一個狠心傷害過他的人,如此地念念不忘!
明明,是我救了他……
明明,在他心底留下驚鴻照影的人是我……
明明,在他最落魄時,他共患難的人也是我……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啊!
轟——
一根燒斷的橫梁重重砸下來。
一口鮮血噴上來,意識逐漸模糊。
昏過去前,腦中隻剩一個念頭:
「連S都要S在自己生辰這天。」
「我還真是,倒霉啊。」
7
黑暗中出現了一道光影。
它繞著我不停地轉。
稚嫩的童聲:「娘親,娘親!我是團團!」
隻一句話,我便認定它是我的孩兒。
成婚第二年,我們有了一個孩子。
我想象著它繼承我和蕭煜的容貌,該是何等漂亮。
我想象有一個白嫩嫩的奶團子叫我阿娘。
我雙手覆上小腹,自言自語。
「團團……」
「阿娘叫你團團好不好呀?」
晚上蕭煜回來,我歡欣雀躍地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卻等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復。
蕭煜面色沉冷:
「枝枝,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
我心猛地向下一墜。
第二天,他親手端來了苦澀的墮胎藥,一勺一勺喂給我。
他說:
「枝枝,沒關系,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枝枝,你知道的,我不甘心一輩子待在這裡。父皇病重,我想要那個位子。」
「倘若我逼宮失敗,隻會牽連你們母子,既然如此,我們又何苦把它帶到這世上受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