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阿姐從未這樣過,我跟著小黃門進宮,一路去了阿姐的宮殿。
殿中燭火昏暗,阿姐躺在榻上睡著,臉色很不好。
我心頭有些不安,召了阿姐身邊的大宮女問話。
「娘娘前幾日,被人下藥,沒了個孩子。」
我當即就急了,一把抓住宮女的手:「誰!查出來了嗎?」
宮女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皇上已經下令,說宮闱之內的事不能外傳。」
阿姐還昏睡著,我火急火燎衝進了白淑妃的宮裡。
她正擺弄著手裡的魚食,百無聊賴地扔進面前的大缸裡,見我來,她招招手,給我上了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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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妃怎麼不在皇後娘娘宮裡,跑我這裡來了?」
我顧不上和她敘舊,示意她屏退眾人。
人走幹淨以後,我才開口問她:「我阿姐的孩子,是誰做的?」
白淑妃放下魚食,輕輕嘆口氣:「世子妃是個聰明人,自然是問過皇後娘娘宮裡的人才來的我這裡。
「皇後宮裡問不出來,我這裡自然也問不出什麼。」
她顯然是知道什麼的,隻是不告訴我罷了。
「皇上登基後,是越來越糊塗了。」
白淑妃搖著頭,伸手擺弄了一下大缸子裡的水,魚兒受了驚嚇,胡亂逃竄著。
阿姐宮裡來了人,說是阿姐醒了,正要見我。
我朝白淑妃道別,轉而去找阿姐。
阿姐臉上沒什麼生氣,眼睛也紅得嚇人,她瘦了許多,瞧著分外憔悴:「阿棠,勞累你進宮一趟。」
我看得心疼,拉著阿姐的手直落淚:「阿姐,你受苦了。」
阿姐搖了搖頭,臉上強撐著笑:「阿姐沒事,隻是太想你了。」
我陪著阿姐說了好一會兒話,其間我有意打聽,阿姐也隻是三緘其口,說隻是個意外。
隻怕不是個意外。
阿姐留我在宮裡住了幾日,有我在,阿姐多少能吃下些東西,臉色看著也好些。
我在的這幾日,皇上一次也不曾來過阿姐宮裡,我心下生疑,卻沒多問。
晚上和阿姐睡一塊時,我像小時候她抱著我一樣,把阿姐抱在懷裡。
殿中守夜的宮女已經睡著,我和阿姐卻遲遲沒有睡著。
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我瞧見阿姐眼角生出些細碎的紋,我低聲問她:「阿姐,是不是皇上做的?」
阿姐渾身一僵,接著便SS抓住我的胳膊,低聲啜泣。
滿宮上下都要瞞著,阿姐也不願意多說,加上這幾日皇上也不曾來探望,我就隱約猜到了。
可我想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要這麼做。
阿姐和皇上年少夫妻,皇上即便再糊塗也不至於親手要阿姐孩子的命。
「阿棠,我好累。」阿姐抱著我,哭得傷心。
像那日大夫人要她去詩會,她哭著說不願意那樣傷心。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從前我勸她跑,可如今我再也開不了口。沈家和白家的榮辱徹底和阿姐綁S,而阿姐也成為一國之母。
她跑不了了,她被高高的宮牆,徹底困住了。
我在宮裡陪了阿姐一個月。
阿姐身子好了,心情也好了許多,她摸著我的腦袋告訴我:「既然沒法子走,那就換一條路活。」
我沒懂阿姐話裡的意思,她隻是笑著,說我有一日總會明白。
離宮的時候顧時安來接我,見我心事重重,他把我攬在懷裡:「阿棠有心事?和夫君說說。」
我把阿姐的話告訴了他,他愣了愣,笑著刮了刮我的鼻子:「或許你阿姐是看開了。」
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閉著眼睛縮在顧時安懷裡,心裡有些亂。
22
除夕的時țṻ⁼候謝砚從邊北回來,皇上賜了宴會,我也跟著顧時安進宮。
謝砚在外帶兵多年,身上染了許多風霜,人也比從前多了許多沉穩。
見我和顧時安來,謝砚先是愣怔,旋即視線落在我的身上:「小海棠,還沒恭喜你大婚之喜。
「我當日也是送了禮的,你還欠我一杯喜酒。」
我舉起手裡的酒杯,朝他遙遙一敬:「過幾日補上。」
顧時安皺著眉,暗自拉住我的手握在手裡,湊到我耳邊:「什麼賀禮?為夫怎麼不知道?」
「一支簪子。」我回握顧時安的手,偷偷用力。
顧時安忽然收了力:「簪子?我怎麼沒見過?」
「一直收著呢。」
他端起酒杯,遙遙敬謝砚一杯,便專心給我布菜。
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皇上拉著謝砚喝了許多,兩個人闊別多年,難得坐在一處痛飲。
顧時安說是要去更衣方便,我忙著看舞蹈,便隻點了點頭。
一舞看完,顧時安還沒回來,恰好我也想方便,於是就起身去找他。
方便完出來,我都沒瞧見顧時安。
酒意上頭,我便沿著長廊走了走。天色漸晚,走到哪裡去我也不知道了。
前頭亭子裡有人說話,我便停了腳步,打算往回走。
可我發現亭中的人是阿姐和顧時安。
四下無人,我好奇地聽了聽。
「你,還好嗎?」顧時安試探著問道。
阿姐笑著點了點頭:「我很好。」
「阿棠告訴我了,你那日的話,我明白。既然要去做,我們就好好謀劃謀劃。」顧時安神色嚴肅,從懷中掏出個帕子。
我看著那個手帕,渾身止不住顫抖。
我沒敢再聽,扶著長廊才穩住身形,慌亂地離開。
那個帕子我太熟悉了。
顧時安才拿出來的時候我就認出來了。
那是阿姐從前繡的帕子。
23
我的雙腿止不住打戰,一顆心跳得亂七八糟,我扶著欄杆,毫無目的越走越快。
有什麼東西在我的腦海裡盤旋著,從前的一切好似都有了眉目。
直到我撞進一個懷抱,才停住了腳步。
我抓著面前人的衣裳,雙腿軟了下去,
一雙帶著厚繭的手拽住了我的胳膊:「小海棠,你怎麼了?」
是謝砚。
我好似瀕S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SS抓著謝砚的衣裳,聲音沙啞:「剛剛看見夜貓了,嚇S我了。」
謝砚將信將疑:「你膽子這麼小?」
我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松開拽著謝砚的手,艱難地朝謝砚扯出一個笑:「你怎麼出來了?皇上沒留你喝酒嗎?」
謝砚笑著倚上欄杆,又露出他那兩顆虎牙,仿佛還是許多年前,他還是從前的少年模樣:「皇上喝多回去了,我也出來醒醒酒。」
這時我才瞧見,天上落雪了。
「顧時安對你好嗎?」謝砚忽然開口問我。
他的頭扭向一邊,眼睛正瞧著遠處。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遠處冉冉升起許多天燈。
是宮裡放天燈祈福,告慰沙場戰S的亡魂。
「挺好的。」我也看著那些燈,開口道。
「回來的時候我就聽說了,顧時安是對你挺好的。」他笑了笑,「挺好的。」
「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麼時候成家立業?」
謝砚笑著轉過頭來:ẗū́⁷「你少打聽我的事。」
我嗤笑著轉過了頭,攏了攏身上的衣服:「起風了,回吧。」
謝砚直起身子,打了個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淚:「困了。」
24
回府的時候,我佯裝喝多了酒犯困,倒在馬車上裝睡。
顧時安把我的頭放在他的腿上,輕輕地摸著我的頭發。
我的心頭泛起密密匝匝的痛,像是有針在扎一樣。
在我看見那個帕子的時候,我就全明白了。
阿姐想嫁的不是別人,正是顧時安。
難怪那時候她會如此傷心,而她會在知道我喜歡顧時安的時候說出那樣的話。
是啊,不能嫁自己的心上人,還要看著自己的妹妹嫁給他。
我那時隻顧著顧時安求娶的喜悅,還跑到阿姐面前說。
阿姐的心該有多痛。
顧時安想抱我下馬車,我趕緊醒過來,裝作剛睡醒的樣子:「到了啊。」
我自己下了馬車,把顧時安留在後邊。我裝得很好,像是從來不知道這件事一樣。
晚上熄了蠟燭,顧時安才從書房出來,摸著上了榻,他帶著一身寒氣,從後頭抱住我。
他呢喃著吻上我的脖頸,在我耳邊輕聲道:「阿棠,我們要一個孩子吧。」
我下意識要躲,他狐疑地問我,「阿棠怎麼了?」
「我有點累了。」
他安分地在我身側躺下:「阿棠,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還是都要?」
「我不知道。」說話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全是他掏出帕子遞給阿姐的畫面。
那帕子是最近送的嗎?還是從前送的?顧時安也喜歡阿姐嗎?
思緒回籠的時候,顧時安已沉沉睡去。
嫉妒和不安在我的心底放大,我著急地想要一個真相,又怕自己承受不住這個真相。
25
翌日顧時安和謝砚有約,我借口身子不舒服,拒絕了顧時安要留下來陪我的好意。
「謝砚難得回來,你們這麼久沒見了,你不能不去。」我推著他往外走。
「阿棠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找府醫來瞧瞧?」
「你去啦,我不舒服就自己找。」
他在我額頭落下一吻:「那夫君晚上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我笑著點了點頭,站在廊下把他送走。
他三步一回頭,朝我招手。
或許,此刻他是愛我的,至少在此刻。
馬車離開,我整個人像脫力一般,靠在柱子上才能稍稍喘口氣。
或許此刻我應該就此打住,不再去想這些。
我心裡有深深的恐懼,我怕事情的真相不是我能承受得住的。
我借口支開了下人,推開了顧時安的書房。
我不愛看書,成婚後我鮮少來過,就算是來了也是躺在榻上看話本字。
我胡亂地翻找著,想從書案上找出來關於那段時光的蛛絲馬跡,抑或是說,我想找出顧時安和阿姐沒相愛過的證據。
書案,書架,我把書房裡裡外外都翻了一遍,一無所獲。
我松了一口氣,肚子有些絞痛,我無力地坐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猛然之間,我的視線落在了書架後的一幅畫上。
我起身走到書架前,拿開那些書,推開了書架。
那幅畫是成婚後,顧時安帶我出去玩的時候,我求他畫的滿湖荷花。
我說我初次見他就是滿湖荷花,見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他。
我的身子抖成篩糠,那隻顫抖的手摸上了畫,轉而將那一幅畫拽了下來。
我的眼淚頓時就流下來了。
畫後邊有個暗格,是上了鎖的暗格。
特意藏在這裡,像是特地藏起不為人知的感情。
我翻翻找找,在畫的軸頭裡找到一把鑰匙。
啪嗒聲響起,那把鎖應聲落下。
暗格不大,卻放滿了很多未經裝裱過的畫。
我拿起一幅,緩緩打開,畫上的美人映入眼簾。
我把畫一一打開,畫上的美人或站或立,或喜或嗔。
有亭中,有廊下,有花開時,還有雪落的時候。
我一眼就認出這是顧時安的畫作。
這樣的畫風,極其容易辨認,一是太祖皇上的昭元皇後崔氏,再就是顧時安。
而畫上的美人,無一例外,都是阿姐。
那段塵封的記憶就這麼擺在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