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莞爾一笑:「明年春天你就及笄了吧。」
我不明所以:「及笄怎麼了?」
謝砚嘿嘿笑著,並不說話。
我轉過頭,瞧見不遠處倚著欄杆的顧時安。
我心頭閃過一絲異樣情緒,錯開目光低下了頭。
7
詩會之後,阿姐就把自己關在房子裡,不大願意見人。
我去看過她幾次,她都在不停地繡著蓋頭,上頭繡的是鳳凰,不是她從前繡過的鴛鴦。
Advertisement
「阿姐?你要嫁人了嗎?」我歪著腦袋問她。
阿姐笑了笑,可那笑得是那樣難看。
中秋的時候,宮裡來了旨意,我的阿姐成了京城人人豔羨的太子妃。
父親巴巴地接過聖旨,虔誠地供到了祠堂裡,大夫人喜笑顏開,連帶著對我也有了好臉色。
可是阿姐不高興,她變得很安靜。
安靜地繡著自己的蓋頭,等著婚期,等著轎輦把她抬進東宮,嫁給那個她不想嫁的人。
我伏在她的膝頭:「阿姐,你是不是不想嫁給太子。」
「傻丫頭,我願意的。」
可我分明瞧見她的眼底都是悲傷,明明她從前繡的帕子是鴛鴦。
她不想做翱翔九天的鳳。
我像是想起來什麼,抓住她的手:「阿姐,你跑吧,你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跑吧。」
她的眼睛裡曾升騰起一束希望,隻是片刻之後就熄滅了:「阿棠,太子就是我的心上人。」
8
嗩吶吹吹打打,迎親的隊伍等候在府門外頭。
太子很喜歡阿姐,親自來接的親,一同跟著來接親的還有顧時安,就連謝砚也在。
蓋蓋頭的時候,阿姐淚眼婆娑地握住我的手:「阿棠,若你有喜歡的人,告訴阿姐,阿姐給你做主。」
紅蓋頭一蓋,弟弟背上了她,在眾人的喝彩聲和嗩吶聲裡,阿姐上了花轎。
我失神地站在門口,瞧著花轎越來越遠。
三日後省親時,我再一次見到阿姐。
太子親昵地牽著她的手,她臉上帶著的仿佛從前一般的笑。
好在太子是真的很喜歡阿姐,我稍稍松了一口氣。
9
翻過年後,阿姐有了身孕。聽聞這個消息的大夫人起了大早進祠堂燒了高香。
我很想念阿姐,我已經許久沒見過她了。
大夫人去看阿姐的時候,我特地求大夫人把我捎上。
我很怕她不同意。
好在她說:「嫣兒也說想你了,你跟著我走吧。」
我喜出望外,特地換上了新做的衣裳。
「別想著生什麼歪心思。」大夫人瞪我一眼。
我縮著腦袋,忐忑地跟大夫人一塊坐著馬車。
阿姐長胖了些,想來太子對她真的不錯。
大夫人拉著她,笑得合不攏嘴:「我的嫣兒就是好福氣,這胎一看就是男孩。」
我悄悄看向阿姐的肚子,那裡還平平的,不知道大夫人是如何看出來是男是女的。
我想阿姐生個女孩,和阿姐一般漂亮溫婉的女孩。
可我知道,隻有生了男孩,阿姐的地位才能穩,大夫人的心才會安。
晚間,大夫人在偏殿睡下,我才能和阿姐說上話。
我拉著阿姐的手,上下打量著她:「阿姐,你怎麼樣?太子對你好不好?」
阿姐笑著摸了摸我的腦袋:「阿姐一切都好。你呢,聽母親說,父親在給你物色人家了,如何,阿棠可有中意的人。」
我的臉燒得厲害,於是我笑著低下了頭:「還沒有。」
「不急,不急,阿棠慢慢挑。」
阿姐留我在東宮小住,大夫人臨去前,拽著我的衣袖道:「你姐姐留你在這,你可別肖想不該想的東西。」
她怕我狐媚太子,分了阿姐的寵愛。
可我把阿姐當作我最親的姐姐,我萬萬不會犯那個糊塗。
阿姐漸漸顯懷,太子隻要一有機會就來阿姐宮裡陪她。
我不敢忘了大夫人的囑咐,太子來的時候我就裝作身子不舒服,乖乖窩在我的屋子裡看話本子。
長久住著不是常事,於是我回家給大夫人求了馬車,隔三岔五再去東宮看阿姐。
10
阿姐產期將近之時,我心裡慌亂得厲害。便特地選了日子去寺裡燒香。
在真人面前拜了又拜,又求了護身符,我才起身離開。
踏出大殿門時在下雨,我稍稍抬起油紙傘,瞥見一旁的身影,是顧時安。
正欲要上前見禮,便有人在後頭敲了我的傘。
我回首時,謝砚一張笑臉撞進我的眼裡。
他笑得高興,露出一顆虎牙:「好巧啊,小海棠。」
「謝砚,你怎麼也在這?」
他環胸看著我:「來求平安啊。」
說著他眼疾手快,一把拽走了我手裡的平安符,「正好,我忘了求了,你的便給我吧。」
「謝砚你還我,這是我給阿姐求的。」
他朝我擺擺手:「你再求一個,這個就給我了。」
說著他抬著傘,快步跑下了臺階。
雨水噼裡啪啦打在傘上,濺起來一層雨幕。
我收回視線,回過頭時,顧時安已經不見了。
阿姐產期將至,我和大夫人就直接住在了阿姐那裡。
生產時阿姐喊得撕心裂肺,我急得在屋子外直跺腳,嘴裡一直祈禱阿姐平安。
大夫人在一旁嘀咕著:「佛祖菩薩,三清真人,各路神仙,保佑我嫣兒一舉得男。」
孩子的哇哇聲音響起時,我一個箭步衝進了產房,大夫人急得在外頭幹號:「是男是女,是男是女。」
產房裡血腥氣極重,阿姐臉色慘白地躺在榻上,我一見她就哭了。
大夫人抱著孩子湊上前來:「是男孩,嫣兒,你真給為娘爭氣。」
阿姐累得抬不起眼皮,我頭一次硬氣地朝大夫人道:「阿姐累了,需要休息。」
大夫人瞪了我一眼,又抱著孩子樂滋滋出去了。
11
皇上很重視這個孩子,親自賜了名字,叫作李呈鈺。
滿月酒的時候,我高興地多喝了些謝砚帶來的西域美酒。
謝砚領了兵去打仗去了,這個酒就是他百裡加急送回來的戰利品。
皇上賞了阿姐不少,我跟著沾光,也喝到了。
美酒醉人,很快我就喝得迷迷瞪瞪。
「阿棠,你覺得謝砚如何?」
我抱著酒杯,聽不真切:「好,好,好。」
腦子裡轉得很快,我隻覺得渾身發虛,腦子也在轉圈。
酒醒的時候,我的頭疼得厲害。
阿姐看我的眼神卻有些復雜,她遞給我醒酒湯。
在我喝的時候,輕聲問我:「阿棠,你喜歡顧時安是嗎?」
我嚇得掉了手中的勺子,心裡跳得厲害:「阿姐,我不知道。」
12
顧時安請旨賜婚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待在家裡擺弄針線。
兩隻鴛鴦被我繡成了肥鴨,還扎破我好幾隻手指。
宣旨的公公笑著,說父親真是好福氣。
我跪在地上,被消息衝昏了頭,連謝恩都忘了。
「二小姐,是世子爺親自去皇上面前求的,足見世子爺對你上心。」
我心裡有些高興,高興有人願意為我去求旨賜婚。
得了旨意後,我興衝衝地去了東宮,拉著阿姐的手,說:「阿姐,顧時安去求娶我了。」
阿姐笑著,隻是笑得有些勉強,那時我沉浸在巨大的喜悅裡,絲毫沒注意這些。
「阿姐,他是喜歡我的,是吧。」
阿姐笑著,卻沒回應我。
我太高興了,高興到顧不上看不出來阿姐的欲言又止,高興到隻顧著自己。
我覺得顧時安一定是喜歡我的,他都親自去皇上面前請旨求娶了,他一定是喜歡我的。
除了阿姐以外,也有人喜歡我的。
13
我和顧時安的婚期定在第二年春日,恰好是海棠花開的時候。
冬日的時候顧時安上門,給父親,大夫人,還有阿娘,弟弟都送了禮。
也有我的份。
他送了許多好看的料子,說是等著新年給我裁制新衣。
他還送我一大堆絹花首飾,一支海棠花簪子是特地裝在錦盒裡給我的。
府裡上上下下幾乎都得了顧時安的禮,連帶著對我的態度都好了許多。
飛霜笑著替我梳妝,笑著在我耳邊道:「姑爺對小姐可真好。」
我的臉頰飛上雲霞:「你別胡說。」心裡就像調了蜜一樣,甜滋滋的。
大夫人那邊來了丫鬟,引著我前去前廳。
顧時安穿著銀白色的狐皮大氅,正端著茶杯,瞧見我來,他彎著眉眼笑了笑。
「行了,棠丫頭就交給你了。」大夫人笑著對顧時安說話,態度好得不是一星半點。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隻是低垂著眉眼,攪著手裡的帕子。
顧時安起身走到我面前:「去觀雪亭看雪嗎?」
我愣愣地抬起頭,在和他對視的那一刻,舌頭像是發麻一般,說不出話,我隻能點點頭。
顧時安讓飛霜給我拿個大氅,飛霜支支吾吾,轉頭抱了個鬥篷來。
我在府裡沒什麼存在,大氅也沒有我的份。
原先有一個是阿姐偷偷給我的,後來阿娘瞧見了,就順手拿給了弟弟。
我有些局促地接過鬥篷,生怕顧時安會因此嫌棄我。
他沒說話,隻是解開了自己的大氅,披到了我的身上。
大氅很厚實,還帶著淡淡的蘭花香,我臊紅了臉,不敢看他。
他纖長的手指伸過來,替我系好了結:「走吧。」
他披著我的鬥篷走在前頭,我回過神立即跟上。
鬥篷有些短,將將隻過他的膝。裡邊月白色的長袍露出來,顯得有些滑稽。
我出神地踩著他的腳印,提著鬥篷,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直到他停在馬車前,我撞上他的背。
他輕笑著轉過身,雪花簌簌,落了他滿頭:「怎麼走神了?」
他的眼中像有萬千星河,我直直撞進去,直至深深陷入,無法自拔。
觀雪亭瞧了半日雪,我喝了好幾盞茶,吃了好幾盤糕點。
顧時安倚在亭前,吹了許久的《長相思》。
我想起來阿姐也彈過《長相思》,看著白茫茫的雪,我有些想阿姐了。
於是我對顧時安說:「你能帶我去東宮看看阿姐嗎?我許久沒見過她了。」
顧時安放了長簫,朝我點了點頭。
14
顧時安帶我去了東宮,下馬車的時候,他很自然地朝我伸出了手。
我弓著身子呆呆站在馬車上,他仰頭瞧著我:「把手給我,小心腳下。」
我把手伸進了他手裡,他的手熱熱的,直到下了馬車,我還能感覺到那些餘熱。
我緊緊地握了手,像是握住顧時安的手那般。
顧時安是外男,隻留在了外頭,正巧太子也在,就叫了顧時安去下棋。
有人帶著我去找了阿姐,見到我來,阿姐先是一愣,旋即像是松一口氣一般,舒展笑顏。
我瞧出她眉眼間的疲態:「阿姐,鈺兒乖不乖?太子對你好不好?」
阿姐還是像從前一樣,摸著我的腦袋:「有奶娘照料,鈺兒很乖。太子……太子對我挺好的。」
我聽出她話裡的遲疑,適才來的路上,阿姐身邊的貼身侍女告訴我了,東宮裡迎了新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