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顧時安出了名地縱我愛我。
人人都說,顧時安娶我是我這個小庶女的福氣,我也這麼覺得。
直到我在他的書房,瞧見他偷偷藏起來的畫。
我才知道,我的夫君愛著另一個人。
而我以為的金玉良緣,不過是一個虛假的笑話。
1
我阿娘出身商賈,嫁給父親做了妾室。
能記事後,我便知阿娘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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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她喝了苦得倒胃的安胎藥,我就會平白無故挨訓受罪。
「無用的丫頭片子!」
這是我從阿娘嘴裡聽得最多的話。
我四歲時,她拼上了半條性命,生了個弟弟。
自那以後,阿娘的心又撲在了弟弟身上。
就連父親,每次來了阿娘的院子,也是忙著去看弟弟,鮮少會問及我。
大夫人隻生了阿姐一人,弟弟成了府裡的金疙瘩,阿娘說話也有了些許底氣。
所以大夫人不喜歡阿娘,也不喜歡我。
私下沒人的地方,大夫人總瞪著一雙眼,铆足了勁掐我胳膊上的軟肉。
她嘴裡嘀咕著:「賤蹄子,和你娘一樣的賤蹄子。」
我哭著向父親告狀,可大夫人卻倒打一耙,說是我阿娘教的我,叫我誣陷她。
「妹妹有孕後我一直悉心操持大小事宜,妹妹何苦要這般誣陷我?」
大夫人比我哭得還傷心,父親心疼地替她擦著眼淚。
阿娘不問青紅皂白,扯著我的胳膊強迫我跪下,一巴掌一巴掌地往我身上打。
一邊打還一邊抹眼淚,說我打小心術不正愛撒謊,是個壞胚子。
我流著眼淚不肯承認,阿娘直挺挺跪下,要父親罰她教子不善的罪過。
我越哭,阿娘打得越重,直到我挨不住疼,自己承認錯誤,她才肯停下來。
父親氣得拂袖,冷著臉讓我去跪祠堂。
我很怕去祠堂。
天色晚下來的時候,冷風呼呼地吹著。
祠堂裡的蠟燭被吹得忽明忽暗,冷氣森森。
阿姐偷偷地溜進來,給我送進來棉被和手爐。
「阿棠,明日我就去求父親,你再堅持堅持。」
我哭著推開她:「你和你娘一樣,都是壞人。」
阿姐有些愧疚地擦幹淨我眼角的淚,任由我拍打著她,把我抱進懷裡。
「阿棠,母親有錯,可是母親太壓抑了,我知道你恨母親,阿姐會想盡辦法補償你的。」
我哭得更難過了。
2
阿姐大些的時候,大夫人給她請了教習嬤嬤。
我眼饞那些新奇的事物,可是阿娘不對我上心,父親不管,大夫人也不準我去。
我恨自己隻是個庶女,爹不疼娘不愛,什麼好處也輪不到我。
阿姐看出來我的心事,下學後她就悄悄帶著東西來找我。
教習嬤嬤怎麼教她的,她就怎麼教我。
她摸著我的頭,笑得很溫柔:「阿棠真是聰明,比我學得快多了。」
我聽得高興,學得更起勁。
便暫時把關於大夫人和阿娘的不快拋諸腦後。
3
阿姐生得好,大夫人又著重培養,及笄後,阿姐已經是名動京城的才女。
說媒的人快要把家裡的門檻踏破,隻是大夫人好似另有打算,一直都不松口。
我縮在阿姐的床榻上看話本子,歪著腦袋問她:「阿姐,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阿姐繡花的手頓住,一張臉紅得像雲霞:「阿棠,你說什麼胡話?」
「是威風凜凜的將軍,還是文採斐然的狀元郎?還是貴氣逼人的世家子弟?」
我好奇地看向阿姐手裡的繡帕,上邊繡的是一雙鴛鴦。
阿姐心裡有人了。
「阿棠!你不要亂說!」阿姐嗔怒,眼角的笑意卻如何也藏不住。
「快和我說說,是哪家的兒郎?」
阿姐笑著收起了繡帕,指尖輕輕抵上我的額頭:「你呀。」
4
六月遊湖,阿姐求了大夫人帶我一同出去。
我選了最好看的衣服,仔細梳洗打扮,興奮地跟著阿姐出府。
我瘋跑著,像脫韁的野馬,恣意享受著難得的自由。
畫舫很大,去了許多漂亮的姑娘。
有幾個我叫得出名字的,是別的大人家的女兒,另外的叫不出名字的,穿得也很顯貴。
湖上十裡風荷,畫舫緩慢開出,迎面吹來的風都是荷花香。
除了我們的畫舫,一旁還跟著一條。
那一條上全是男子,眼熟的幾個也是幾個大人家的公子哥。
我拉過阿姐,笑著伏在她耳邊低聲問她:「阿姐,那邊有沒有你喜歡的少年郎?」
阿姐隻是匆忙掃了一眼,就立即低下了頭:「沒有,阿棠你別瞎說。」
我趕忙抬頭張望,畫舫上看過來幾個人,我猜不出是哪一個。
阿姐撒開我去了另一旁看花,我還張望著。
有位身穿月白長衫的男子倚在畫舫上,正朝著我這裡看過來。
他生得實在好看,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嘴角輕輕勾起,像是話本子裡攝人心魄的妖怪。
「小丫頭,盯著顧兄瞧什麼!」有個穿玄色勁裝的人朝我揮了揮手。
那個姓顧的人笑了笑,收回了視線。
我被發現,鬧了好大個沒臉,狠狠瞪了一眼出聲的人:「幹你屁事!」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朗聲笑了起來:「好潑辣的姑娘!」
我冷哼一聲,轉身找阿姐去了。
一旁有老翁劃著小船賣荷花,阿姐欣喜地掏出銅板,說是要一把蓮蓬一把花。
阿姐做的蓮子粥格外好喝,每次做好了我都會吃撐。
於是我高聲道:「要兩把蓮蓬!」
老翁笑著應了一聲,阿姐伸出手就去接。我瞧見後頭有人伸出了手,朝著阿姐的後腰推了一把。
阿姐當即就朝湖裡摔去。
情急之下,我拉了阿姐一把,隻是我自己絆倒了腳,直直朝湖裡迎面摔下去。
「阿棠!」
湖水從四面八方湧進我的口鼻,一連嗆了好幾口水,我胡亂撲騰著,恐懼地大叫:「阿姐!」
嘴巴張開,又是水灌進我的嘴裡。
我以為我S定了,迷糊之際,有人拽了我的胳膊,將我抱進了懷裡,奮力將我往水面帶。
我被水迷住了眼睛,瞧不清人,隻胡亂撲騰著手。
「小姑奶奶,再折騰,咱倆都得淹S了。」
我被帶出了水面,腦子卻昏沉得厲害,有人把我抱上了畫舫,一件披風遮蓋在我的身上。
蒙眬之間,我瞧見替我蓋上披風的人是剛剛那個姓顧的。
5
醒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待在自己的屋子裡。
身上的衣裳已經換過,頭發也悉心吹幹,飛霜瞧見我醒了就跑著去叫了阿姐。
阿姐來得很快,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剛哭過。
「阿姐,我沒事。」我的嗓子有些難受,想來是嗆水的緣故。
阿姐抹著眼淚,又摸了摸我的臉:「都怪我,那麼笨。」
我趕緊搖頭:「是有人要推你,我瞧見了,有人在後邊推你。」
阿姐有些愣怔:「可是阿棠,你應該先護住自己。」
「不,阿姐,我要救你的。
「你快要議親,今日若是你掉下去,京城裡必然會傳出來些風言風語。推你的那個人是想要毀了你。」
阿姐眉頭緊蹙,臉色發寒:「阿棠,掉下水的是你,也會影響你啊。」
我拉著她的手:「阿姐,整個府裡就你對我最好,無論如何我都要護著你。」
今日我出了這等事,按理說父親還是要罰我跪祠堂的。
隻是阿姐跪著求情,又和大夫人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大夫人翻著白眼說免了我的責罰。
父親沉默半晌,同意免去我的責罰,隻是罰了阿姐,一個月裡不讓她出門。
阿姐把姓顧的披風給了我,說是要我去還給人家,好好謝謝他。
我像得了寶貝似的帶著披風出門,飛霜安排好馬車,帶著我去顧家。
姓顧的叫顧時安,祖上憑著軍功得了個異姓王的尊稱,我見他還得叫一聲世子爺。
顧家的丫鬟知道我是來送披風的,笑盈盈地把我迎了進去。
小廝去顧時安院子傳話,我有些局促地坐在椅子上,一時捋捋頭發,一時擺弄擺弄衣裳。
「小海棠!」
正低著頭,那日那個穿玄色勁裝的人赫然跳到我面前,「你來做什麼?」
我皺起眉頭:「我不叫小海棠!我來找世子爺道謝的。」
那人皺了皺眉,眼神瞥向我手裡的披風:「道謝?道什麼謝,給你披風的謝?」
我點了點頭。
他幹笑幾聲,面上的神色不太好,「那日可是我跳水救的你,你怎麼不謝謝我?」
「你?」
「自然是我!」
我抓了抓腦袋:「我,我不知道。」
「謝砚,別逗她了。」顧時安從後頭來,眉眼帶笑。
我趕忙起身,把披風和謝禮遞到顧時安手上,又匆忙道了謝。
謝砚雙手環胸,有些不悅地瞧著我。
我趕忙也給他鞠躬致謝,他的神色才稍稍緩和一些。
「你叫什麼?」謝砚抬了抬下巴。
「沈棠,海棠ťű̂⁶花的棠。」
謝砚笑得眉眼彎彎,露出來一顆虎牙:「那不就是小海棠。」
我瞪了他一眼,提起裙擺跑出了顧家的大門。
「下個月有詩會,你來不來?」謝砚在後頭喊著道。
我最學不來的就是詩詞歌賦,於是氣憤道:「不來!」
6
七月詩會,大夫人趕著阿姐出門,可是阿姐看上去卻不太樂意。
「沈家和白家的榮光都背在你的身上,沈嫣,你可想清楚了!」大夫人的聲音一貫尖銳難聽。
「母親,女兒不想去。」阿姐的語氣裡帶上了哭腔,「兩家的富貴為何就要綁在女兒身上?」
「嫣兒,娘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娘這麼多年的心血都是為了白家和沈家,若你不願意,娘隻能去S了。」
我在外頭聽得心驚,隻是一個詩會,何至於到這種地步。
去的時候阿姐鬱鬱寡歡,平日裡總是溫溫柔柔笑著的她愁容滿面。
我輕聲問她:「阿姐,你不高興嗎?」
她的眼睛紅紅的,隻是輕輕摸著我的腦袋:「阿棠,姐姐沒事。」
「大夫人要你去做什麼?」我捅破了窗戶紙問她。
阿姐愣了愣,苦笑著搖了搖頭:「阿棠,將來若是遇見喜歡的人,記得告訴阿姐。」
進了詩會,阿姐又變成沈家嫡小姐了。
她風姿綽約,出口成章,在場的公子小姐都朝她露出或贊許,或豔羨的目光。
我心裡高興,驕傲地笑著,那是我的阿姐。
「小海棠,你高興什麼?」謝砚撩起袍子坐到我旁邊,吃著我面前的茶點問我。
「我愛笑。」
謝砚杵著下巴,眼神看向我的阿姐,我朝他揚起下巴,「怎麼樣,我阿姐厲害吧。」
謝砚搖了搖頭:「可惜嘍。」
「可惜什麼?你可不要亂說。」我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