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等我說完,他便合上房門,轉身離開,隻留下了兩句話。
「今日寧姑娘遇上的是我。我知你一心愛慕顧公子,不願也不敢碰你。」
「倘若喊的是旁人,隻怕今夜是要出事,還請姑娘日後莫要如此行事了。」
【嘖嘖,什麼一心愛慕顧公子,說得委屈巴巴。】
【好像一隻心碎小狗啊。】
我想同他解釋,可他根本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便消失在我的視野裡。
崔曳這廂剛離開沒多久,顧行舟忽然沉著一張臉找上門來。
一進門,他便劈頭蓋臉地呵斥我:
「寧茴,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腌臜手段?要點臉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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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小翠進了屋,我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今日趙雪柔也來赴宴。雪天路滑,她在小道上失足跌倒,扭傷了腳。
剛巧那時顧行舟就在她的身邊。
顧行舟伸手將她扶住,又為她請郎中相看。
郎中說她今日穿了一雙很不合腳的鞋,鞋底太高,尺碼又偏小了些。
「趙小姐的腳後跟磨破了皮,鞋襪上全是血漬。」
顧行舟聞言,關切地問她為何怎麼穿了這麼雙鞋。
誰知趙雪柔忽然就紅了眼眶,抽抽噎噎地不肯回答。
顧行舟再三催問之下,她才抹著眼淚,小聲解釋:「是姐姐讓我穿這雙鞋的。我如今寄人籬下,實在不敢忤逆她。」
於是,顧行舟便帶著趙雪柔氣勢洶洶地找上了我。
他讓下人捧著趙雪柔染了血的白襪,遞到我的面前。
「寧茴,今日本就化雪,道路湿滑,你讓雪柔穿雙不合腳的鞋是何居心?」
他隻聽趙雪柔的一面之詞,絲毫不問我到底發生什麼,迫不及待地給我蓋棺定罪。
我擱下手中茶盞,平靜地看向了他:「那你覺得我是何居心?」
顧行舟嗤笑道:「你不就是想讓她摔倒,令她當眾難堪是嗎?」
「寧茴,不必遮掩,你的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你知不知道,你越是這樣,我便越是厭惡你,疼惜雪柔。」
他的話語聲並不小,引得不少賓客往這邊來,不明就裡地看著我。
見人多了,趙雪柔輕輕拉著他的袖子,說話時聲音都帶了哭腔。
「多謝顧公子好意,隻是公子不必為我出頭。姐姐到底是你的未婚妻,切莫為我傷了你們情分。」
「無妨。」顧行舟望向她時目光溫柔,轉頭看我,舒展的眉又漸漸蹙了起來。
「寧茴,我已派人去取和雪柔尺寸相宜的繡鞋。你現在與她道歉,此事我便不和你計較了。」
趙雪柔站在他的身後,委屈地垂著頭,一句話也沒有說。
見我仍在喝茶,顧行舟的眉目越發陰沉,冷聲呵道:「我說道歉。寧茴,你聽見了沒有?」
「你若想嫁給我,就別再用那些見不得光的腌臜手段了。」
許是他也覺得與我說話的語氣過分冷厲,說到這裡稍稍緩和了態度:「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你知道的,我最討厭後宅裡的那些手段。」
是的,顧行舟曾和我說過他少時的事。
顧行舟的生母是個賤妾,不受他父親待見,連帶著顧行舟也不被喜歡。
他們母子在吃穿用度上時常被人克扣。
幼年時的顧行舟總吃不飽,府上養的那條狼犬的伙食都比他好。
餓得很了,與狗爭食也是發生過的事情。
顧行舟四歲那年,他爹傷了根本,日後難有子嗣。
顧行舟成了府中獨子。
顧夫人說他的小娘偷盜了自己的翡翠玉镯,打了幾棍子將她趕出府去,又把顧行舟記在自己名下。
時值冬日,朔風凜冽,他小娘就這麼凍S在了街頭。
顧行舟曾和我說:「母親以為我年紀尚小,記不得這些事情,可她錯了。我知小娘光明磊落,母親不過是想找個由頭趕走她,將我搶過來罷了。」
「寧茴,我最討厭婦人家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手段,你可莫要學了去。」
當時我們正在山坡上看月亮,我搖著頭道:「我不會這樣的。」
他輕輕笑了起來:「嗯,我知曉你的秉性。」
可當趙雪柔以一個弱勢者的身份出現後,顧行舟再也不相信我了。
趙雪柔就像他那楚楚可憐的小娘,而我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夫人。
「寧茴,你在聽我說話嗎?」顧行舟輕咳了兩聲,拉回了我的思緒:「道歉。」
「我為什麼要道歉?」我失笑望著他:「這雙不合腳的繡鞋與我並無半分幹系,我有什麼歉好道的?」
【繡鞋是女主故意穿上,就是為了讓男主惡心女配。】
【按照原書劇情,此時男主剛剛被女配陷害沒了清白,自然不相信女配,對女主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講真,你們沒人覺得女主這樣有些綠茶嗎……】
【弱弱舉手。】
果然是趙雪柔自導自演的戲。
我睨了她一眼:「你說這鞋是我逼你穿的,可有什麼證據?」
趙雪柔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有人證,沒有物證,便是你空口白牙汙蔑人。」
顧行舟蹙眉,轉頭看向了她。她依然沒有說話,隻是剎那間紅了眼眶,含淚與他對視,然後淚水無聲無息地爬了滿臉。
「夠了!」顧行舟凝眉呵斥我:「你兇雪柔做什麼?」
「你是寧家大小姐,受盡寵愛,底下哪個人敢說你的不是?你讓她找人證,這不是為難她嗎?」
【突然發現,男主好能顛倒黑白啊。】
【誰主張誰舉證,憑什麼要女配自證?】
我將茶碗倒扣,站起身來:「顧行舟,你要出頭可以,但請你先分清是非曲直。」
「既然你說我是讓她穿上了這雙鞋,那你就拿出證據來。若無證據,我便當你是血口噴人,你和趙雪柔都要給我道歉。」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竊竊私語聲不絕。
「這顧行舟什麼情況,為什麼要幫著外人說自己的未婚妻?」
「一口一個雪柔,叫得這麼親昵,這兩人到底是什麼關系?」
顧行舟在人群的議論聲中望定了我:「你說雪柔誣陷,那我問你,她何苦拼著讓自己受傷也要誣陷你?」
「顧兄口口聲聲說討厭後宅那些陰私手段,可怎麼這種手段擺到你的面前,你倒是受用的很?」
在我開口之前,崔曳清亮的聲音在人群後響起。
人群分開一條道來,崔曳身形筆直,一步步朝這邊而來。
顧行舟擰眉搖頭:「小侯爺怕是誤會了,雪柔不是那樣的人。」
「她是你的什麼人,你很了解她嗎?」我環顧一圈,朗聲開口:「顧行舟,今日我話就放在這裡,要麼拿出證據證明是我害她,要麼你們給我道歉。」
【女配咋突然硬氣了起來?】
【從她把情書送給小侯爺開始,劇情好像就不太對了。】
趙雪柔自然一點證據都拿不出來。
顧行舟眼中的希望一點點滅了下去。
在眾賓客的注視下,他忽然朝我走近一步,在我身邊低聲耳語:「寧茴,你夠了,別再鬧下去了。」
顧行舟是個極好面子的人。此刻在眾人之前被我堵得啞口無言,讓他覺得顏面盡失。
「你若還想嫁給我,就趕緊息事寧人,承認此事是你所為。」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威脅:「否則,我就去你家上門退親。」
6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顧行舟,和記憶裡那個當眾為我解圍的少年徹底割裂。
為什麼會喜歡顧行舟呢?
五年前,黃河水患解決後,我跟隨父親回京。
我不像京中貴女那般生得膚白貌美,皮膚被風磨得粗粝。
詩詞會上,我因不善文墨受人奚落,是顧行舟出面為我說話。
「聽聞寧姑娘能縱馬騎射,十步穿楊,她會的這些,你們會嗎?」
「人各有所長,拿自己的長處嘲笑別人的短處,難道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嗎?」
那時我便留意了他,知曉他是大理寺卿府上的公子。
以至於後來父親想要給我與他定下婚約時,當時的我是欣喜的。
直到如今,我方知曉,顧行舟隻是喜歡逞英雄,為人打抱不平罷了。
如今我已不是弱者,顧行舟便將疼惜的目光投射到了趙雪柔身上。
「顧行舟。」我喊了他的名字。
顧行舟以為我終於服軟了,面上一喜。
【女配不會要道歉了吧?】
【她的設定就是愛男主愛得發瘋,道歉也在情理之中。】
【但我實在受不了這窩囊氣!女配你別戀愛腦,支稜起來啊!】
在顧衍朝期待的目光中,我朗聲道:「你明明與我定下婚約,卻屢次偏袒外人,分毫不顧我的顏面。你這樣的未婚夫,我消受不起。」
「我會稟明爹娘,即日便去貴府退親。從此你我橋歸橋,路歸路,兩不相幹。」
「但歉還是要道的。顧行舟,你自詡君子,君子敢作敢當,你連認錯都不敢嗎?」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我說完這番話後,崔曳的眼裡忽然有了光,像是揉碎了一池星子。
顧行舟被我這番話說得下不來臺,面色緊繃,掩在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還是趙雪柔打破了這一方沉默。
「姐姐莫要嚇唬人了。你明明心悅顧公子,怎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就退親呢?」
像是被趙雪柔提點了,顧行舟嗤笑道:「寧茴,你裝什麼呢?誰不知道你愛慘了我?退親,你舍得嗎?」
「舍得。」我隻說了這兩個字,他剎那間臉色慘白,剛剛築起的心理防線再次崩潰。
在人群的施壓下,趙雪柔哭著說:「姐姐……都怪我胡言亂語,還請你莫怪顧公子。」
我轉頭看著顧行舟:「該你了。」
他梗著脖子,漲紅了臉:「對……不住……」
盡管聲音很低,但全場靜默之下,這話落到了每個人的耳裡。
顧行舟的臉色很好看,崔曳卻勾起了唇,看樣子心情頗為愉悅。
就連婢女不小心將酒潑在了他的身上,他都笑著誇這酒釀得真香。
【小侯爺好像很爽。】
【他能不爽嗎?女配解除婚約,他終於可以下手了!】
【別再親畫像了,答應我,親真人好嗎?】
回去後,我將賞梅宴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爹娘。
我爹氣得不行,當即就去找大理寺卿退親。
「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男人,怎麼能嫁?阿茴,爹要給你物色個更好的兒郎。」
我娘則將趙雪柔叫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狠狠朝她啐了一口。
「我看你是我阿姐唯一的女兒,這才好心收留你。可你當真是個白眼狼,居然想害我的親生女兒!」
她讓趙雪柔收拾包袱滾出府去。
趙雪柔離府前,我娘特意查看了她的包袱,發現裡面塞了不少府裡的朱釵首飾。
她不許趙雪柔拿寧府一針一線,將這些東西全部扣下。
【這麼冷的冬天,女主被趕出去可怎麼過啊?】
【樓上的,別擔心,女主馬上就會被男主收留,然後兩個人沒羞沒臊地住在一起!】
【後來為了給女主泄憤,男主當上首輔後,還會把女配全家下獄。】
我看著彈幕,陷入了沉思。
顧行舟那種人,究竟是怎麼當上首輔的?
如果他會害我全家,那我必然不能讓他位高權重。
我得在顧行舟崛起之前,讓他隕落。
7
近來,我總會在各個場合遇見崔曳。
學堂上,原本我坐前排,他坐最後排。
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換到了我的隔壁。
下學時,我習慣溫習完功課再走。
崔曳也磨磨蹭蹭,到最後總能掐著點兒和我一起離開。
有一次,晴日突然下起了雨,隻有崔曳和我堂兄備了傘。
課間,堂兄說雨勢太大,等下我們一道回去。
誰知下學時,堂兄的傘架散了,根本避不了雨。
崔曳撐著一把天青色紫竹傘,唇邊漾開一抹淺淺的笑:「寧姑娘,我這有傘,剛好順道送你回去。」
【順道?你倆的家,一個在街北一個在街南,你管這叫順道?】
【瞧小侯爺這不爭氣的模樣,我合理懷疑這雨是他祈來的。】
到寧府時,我刻意遺落了一方絲帕。
崔曳明明看見了,卻沒有出聲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