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個女孩約我出去談談。
姚茜比我們小幾歲。
早在認識裴想前,她就是一個有小十幾萬粉絲的音樂人。
既漂亮又有才氣。
所以在見到她的之前,我是疑惑的,我不懂為什麼她這麼優秀還要牽扯入這段感情。
我們的交談並沒有我想的那樣血雨腥風。
姚茜見到我的那刻,她說:「師母,你真的很漂亮,為什麼不多出來露露面呢?」
她眼中的贊賞不似作假。
我愣了愣,半天才又開口,說不習慣和人群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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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茜認真地看著我道:「大家都對師母的評價很高,您是一個很好的人。」
我不太擅長應付不熟悉的人突如其來的誇贊,卻還是問出了自己想問的:「謝謝你。你為什麼要約我出來?」
姚茜突然停頓了一下。
良久,我聽到她平靜地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姚茜說她在老家長大,小時候父親早逝,她的生命從此缺少了父親的陪伴。
在那個容易被人說三道四的年代,這是一種被反復咀嚼的窘迫。
也許就是這樣一種執念,讓她面對比自己年長而富有人格魅力的異性格外無力。
她說裴想就是這樣的人。
她說,她知道自己一輩子可能就遇到一次這樣的人,她不想放手。
我安靜地聽著,不知道同情她痛苦的成長歷程,還是為我的這些年難過。
我最後問了她一個問題,那天的皂香。
姚茜告訴我,那天在辦公室,裴想的襯衫被她不小心潑到咖啡。
裴想換完新襯衫後,她就把那件髒了的衣服送到樓下幹洗店清洗裡。
可幹洗店怎麼會特地買那種清新的茉莉味洗衣液呢?
這麼老套又浪漫的劇情啊,我忍不住感慨。
我也知道,裴想的行為如果從旁人的目光來看,或許從始至終沒越過界。
喝酒那天有很多人,他們兩個人是在人群裡交談。
可心過界了。
我站起身要離開,偏偏路上水多路滑,我忍不住步伐踉跄。
姚茜為我撐傘到公司樓下。
她幫我喊了輛計程車,又向司機報了我家的地名。我愣愣地看向她,她朝我笑了一下:「你放心,我是找別人問的。」
最後她囑咐司機:「雨天路滑開慢點,平安送到,謝謝。」
在門關上前,我問姚茜:「既然你知道了我,為什麼還要繼續?」
她錯開我的眼神:「對不起,但我不想錯過。」
「你的童年經歷確實很可憐,但這不能成為你傷害我的理由。我勸你早點收手。車錢你不用付,我自己來。」我伸手關上門,與外頭的她隔絕開來。
汽車行駛在馬路上,雨滴拍打著車窗。
我低著頭,雨水好像已經在心底流淌成河了。
6
我回了家的後一分鍾,再次出門。
沒有目的地走在雨中。
曾經我以為我們的家是最溫暖的存在。
現在想想,被蒙在鼓裡的人都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天色越來越黑,路燈按時照明,晚上了。
我知道,電話要響了。
我知道,誰是來電的人。
接起那通電話,那頭的人問我:「很晚了許荏,你在哪裡?要我去接你嗎?」
我說了地址,那邊叮囑了一句:「好,你待在原地不要動,我馬上到。」
幾分鍾後,一輛黑色的邁巴赫緩緩地停在我面前。
我打開車門,坐到副駕駛座上。
裴想轉著方向盤,面無波瀾。
我坐在車裡,心還飄蕩著,找不到歸宿。
明明幾年前剛畢業,我們連租一個市中心老破小的房子都費勁。
現在這輛邁巴赫也不過是他車庫裡的平平無奇之一。
身旁的愛人開口,中心卻不是我:「你去找姚茜了?」
我點了點頭。
可能是沒料到我的反應這麼平靜,頓了頓,他又道:「我和她沒什麼。都是合作。」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
至於信不信,隻有心知道。
裴想把車停到一個有眾多奢侈品牌櫃臺的商場的地下停車場。
他的指尖敲著方向盤:「上去挑點你喜歡的吧。」
我坐在車上,沒有行動。
裴想看了我一眼,拿起手機打了一通電話後,又對我道:「我讓他們挑幾件,叫人去取。」
我低下頭,看著掌心的紋路。
那些東西都很好,可都不是我想要的。
裴想也知道,但他假裝不知道。
也許此時的裴想已經默認錢可以解決一切感情問題了吧。
此情此景,我突然想起大學時期和裴想聊過的話題:
【錢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嗎?】
那天他說了一句話,我到現在還記得。
「金錢總能把人捧到世界的頂端,好俯視底下的草芥。」
「不過,我不想做這樣自以為是的人。」裴想朝我笑道。
那時他的笑容帶著爽朗幹淨的少年氣。
現在看著他低頭點煙的側臉,我忽然生出一種陌生感。
好像他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而習慣了抬頭的人是拉不下面子來低頭的。
裴想的歉意是一個有層迷霧籠罩的掌心。
下一步是牢牢的掌心,還是墜入雲間?
我隻能不清楚地徘徊。
遲遲不敢踏出一步。
「不論如何,我們的關系還在,結婚證不會作假。」裴想按下車窗向外吐出煙霧,輕聲道。
夜裡的風吹進車裡,涼飕飕的。
結婚證無法保證彼此真心不變。
7
此後的一個月,我想要讓自己忘記這件事,佯裝回到從前的生活狀態。
裴想也故作無事發生的模樣。
我們好像還是當初那對恩愛夫妻。
一次聚會,朋友們聽完我說的經歷。
其中一個勸我道:「起碼他行為沒越界吧?這樣有顏有錢的男人難找啊。」
她的言外之意我自然懂。
她又道:「我話糙一點,你看,你們好說好歹也六年了吧。彼此都這麼了解對方,你再換一個又得重來這段時間,不更累嗎?有現成的多好。說句難聽的,你能保證下一個不出櫃嗎?」
「欸,容我插一句嘴。」
旁邊的另一個朋友緊接著道:
「你剛剛說的那些,我看他挺給你提供情緒價值的,生活裡方方面面又都照顧你,這種本來就隻是感情初期才有的,他能堅持個六年已經挺不錯了。」
最後前一個朋友又重新開口:「隻是管不住下半身,但上半身的腦子還是管得住不是嗎?又會賺錢又顧家,隻是某些天沒那麼顧家而已。」
我當然明白要現實點,有這種條件的男人確實難得。
隻是專一,這種感情裡的原始要求,在他這樣的條件基礎上,竟變成了美德。
我沒有再說什麼,換了個話題聊。
等到聚會結束我回了家。
進家門的那刻,腳下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
我低頭,才發現玄關的地上多出了一雙客用拖鞋。
一股濃鬱的雞湯味環繞整個屋子。
有人來過。
我靜悄悄地走到書房,裴想正在桌前整理文件。
一個碗放在桌上,他拿起來,垂眸喝了一口裡頭的湯,然後笑了一下。
他專注地看著那碗湯,甚至沒意識到我已經回來,站在書房門口了。
我轉身,走到廚房,保溫壺裡是熱騰騰的雞湯,色澤漂亮,香氣撲鼻。
顯然是剛做完不久的佳餚。
我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做的。
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轉身,對上正端著碗走來的裴想。
也許他都沒意識到,他的臉上是我很久沒見過的笑容。
卻在見到我的那刻凝固。
我看著這個看起來極其幸福的男人,出聲道:「她做的嗎?」
我並不擅長做飯,平時在家都是水煮菜或者外賣速食。
裴想也是。
如今出現了第三個很會做飯的人,但不是件值得開心的事。
裴想俯視著我,沒肯定也沒否認,道:「要來一碗嗎?」
我有些被氣笑的無語凝噎。
他繞過我,走到我身後,水流衝著碗,夾雜著他的聲音:「我希望有人能在家為我熬這樣一碗熱騰騰的湯很難嗎?你連有價值的事都做不到嗎?還是對你來說,懂我是件很難的事?許荏,作為妻子,你真失敗。」
一番話貶低了我。
在裴想口中不能為他做這樣的湯,我就代表著毫無價值。
就算是既整理家務也每天準時準點訂好餐給他的我,不能做頓飯也是失敗。
我突然覺得他變得很陌生。
我沒法否認他口中的不懂。
現在看起來,確實不太懂。
「我怎麼突然覺得,你和那些粉絲其實一樣。」裴想繼續開口道。
我正思考著什麼意思,他又出聲道:
「口口聲聲說什麼喜歡我支持我,把我當成提供情緒價值的工具,卻唯獨不懂我。
「你那時候究竟是想要支持我的夢想還是想等我功成名就之後加倍奉還,你心裡明了,我卻後知後覺。」
8
廚房窗外是一條河。
湧動的河水卷著城市金碧輝煌的倒影。
我對上裴想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真的這麼覺得嗎?那我隻能說,問心無愧。」
我回想著他話裡點著的那件事。
那一年我們剛剛畢業出來工作,又不想找家裡要錢,隻能租了一個老破小。
大城市物價高,剛剛實習的我們工資很少。
那天他出門去買東西,放在家裡充電的手機屏幕上一則信息亮起。
我湊近一看。
是常看的去北京的機票和酒店降價了。
我突然想起同學告訴我說,一個從素人中選拔歌手的節目即將開錄,正在召集廣大群眾參與。
那個節目現場正好在北京,正好在離那個酒店不遠的地方。
我放下他的手機,回屋去網上找工作人員的電話,咨詢了錄制的時間和相關事項。
看著以前大學寒暑假長期兼職攢下來的工資。
我沒有猶豫,一口氣支付了那些相關的費用。
等裴想一進家門放下快遞,我將手機裡的驚喜獻寶似的遞出,他瞬間哽咽。
裴想很爭氣很努力。
他去北京的那些夜裡,我們常一起熬夜打電話寫詞想歌,最後他憑借著一首關於我們的歌,拿到了比賽的第三名,從此成了一名職業歌手。
我還記得,那天裴想下了飛機後拿著獎杯朝我奔跑而來,意氣風發。
我還記得那天,你說我是你的伯樂。
你抱著我,眼淚打湿我的肩膀。
你說謝謝我看見了你。
可現在,你告訴我,我隻是誤打誤撞準備了你那時候需要的驚喜。
我知道這不是裴想當時的想法,卻是他現在的真心話。
我切實地發現,時間可以改變很多。
而人好像總要打破以前的美好才能看見眼前的齷齪。
我看著裴想,他也看著我。
此時他的眼中充斥著明晃晃的疲憊和厭倦。
而此刻我的腦海裡隻剩下一句話:算了。
就算他其他方面再好,就算他從前有多好,也不再值得我停留。
過去的事,早都已經過去了。
我確保不了以後的人會不會出軌。
但我確定,我自己一個也能活。
或許我已然不是當初那樣一股熱血天不怕地不怕的無所畏懼的人。
但所幸,我還敢愛敢恨。
我不願成為感情裡戴著面具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