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了沈言三年外室,他膩了。
他轉頭迎娶戶部侍郎嫡女那日,我垂淚離開京城。
後來,沈言發了瘋一樣,到處尋我,終於將我攔在京郊。
擋在我馬車前的,還有大理寺少卿、輔國將軍、新科狀元郎。
大家都來追逃跑的外室。
沈言徹底崩潰。
「你到底還給多少人當了外室,你說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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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帶林宛如來見我時,我知道,我這個外室,做到頭了。
林宛如挽著沈言的胳膊,示威似的跟我打招呼。
「宋清歡,沒想到真的是你呀。
「沈郎同我說時,我還不相信呢,堂堂三品大員嫡女,名滿京都的第一美人,居然也甘心做人外室?」
我垂下眼眸,轉動手腕上的白玉串珠。
「林姑娘說笑了,我如今不過罪臣孤女,討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罷了。」
「宋妹妹想安身還不容易,等我和沈郎完婚,我馬上讓他迎你入府。」
林宛如松開沈言的胳膊,在廳堂裡轉了一圈,有些嬌俏地嗔怪道:「沈郎,你看你,宋妹妹畢竟是名門閨秀,你怎麼拿這樣窮酸的宅子應付她?
「宋妹妹,我嫁妝裡有一套大紅酸枝的家具,最是襯你,等進了沈府,我讓人收拾出來給你留著。」
林宛如走動間,隨手將幾案上的玉壺梅瓶掃到地上。
「沈郎,你也是的,去逛青樓還出手闊綽呢,怎麼拿這些不值錢的破爛貨應付我宋妹妹。」
她邊說邊砸,頃刻間,就將花廳裡的擺設毀了大半。
「莫非宋妹妹在你眼裡,連最下賤的娼妓都不如嗎?」
從頭到尾,沈言眼觀鼻,鼻觀心,垂手立在原地,並沒有朝我看上一眼。
等林宛如砸累了,氣喘籲籲坐在椅子上,他才淡淡地瞥向我。
「讓人倒杯茶來。」
林宛如冷哼。
「何必勞煩別人,宋妹妹,你過幾日就要給我敬茶的,先在這裡練練手吧。」
說著一甩衣袖,擺出一個當家主母的姿態。
「上茶。」
我抬眸看向沈言。
「你覺得我該敬這杯茶嗎?」
沈言有些難堪地避開我的視線,猶豫一會兒,嘆息道:「清歡,日後你總要習慣的。
「宛如素來大度,有容人之量,你好好敬重她,不要叫她為難。」
聽到沈言的回答,我閉上眼睛,心中冰涼一片。
今日的場面,從我家門傾覆那刻起,我就該料到的。
2
我和沈言青梅竹馬,自幼定下的婚事。
三年前,我父親獲罪被罷官,家產盡數充公,他悲憤之下懸梁自盡,母親跟著病故,隻留下我一個孤女。
我在永安巷賃了宅子,沈言找到我,向我保證,等事態過去,他會做通父母的工作,如約娶我為妻。
我爹生前,是正三品的中書令,沈言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
沈父原本是我爹的至交好友,數年前因罪入獄,也是我爹撈出來的,可以說,他們一家都活在我爹的蔭庇之下。
而且我爹之所以獲罪,就是因為當初幫沈家的時候,得罪了宰相。
我想著,這麼多年的情分,他們總不至於落井下石。
不清不白地跟了沈言三年,沒料到,到頭來,他能給我的,也就是一個妾的名分。
沈言催促我。
「清歡,別愣著了,快去沏茶。」
我回過神,從幾案上拿起那杯喝剩的涼茶,直接潑到沈言臉上。
「我宋清歡永不為妾,滾出去!」
冷水一激,沈言打了個哆嗦,不可思議地抹掉臉頰上的茶葉渣。
「宋清歡!
「你耍什麼性子,不為妾,難道你還想當正妻啊?你也不看看自己如今的身份!」
林宛如捂著嘴竊笑。
「喲——宋妹妹的脾氣還跟以前一樣犟啊。
「沈郎,人家心高氣傲,不肯當妾也就算了。她長得貌美,說不定,真有什麼破落戶,年紀大的鳏夫,肯娶她當正房呢?
「我們走吧,別在這阻礙人家的大好前程。」
林宛如起身時,又故意踢翻一旁的杭綢屏風。
我伸手攔住她。
「等會兒,你砸爛我的東西,賠了錢再走。」
林宛如冷哼。
「這都是我家沈郎置辦的,我賠什麼錢?」
3
我輕蔑地掃一眼沈言。
「就他?
「他一個月才給我一兩銀子,能置辦這些?
「這都是我母親生前留給我的,合計三百兩,不賠我就去府衙擊鼓鳴冤,告你們兩個。
「林姑娘大婚在即,不想去衙門走一趟吧?」
「你——」
林宛如氣得跺腳。
「沈郎,你就由她胡說!」
沈言見我神色嚴肅,混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他知道我做得出來,立刻氣得渾身發抖。
「宋清歡,這幾年,我把你慣得越發不知天高地厚了,這麼點事,你要鬧到這個份上?」
說著從懷裡掏出幾張銀票,狠狠砸在我臉上。
「不改掉這狗脾氣,你休想進我沈府的門。宛如,我們走!」
兩人盛氣凌人地離開,我的貼身丫鬟翠菊慘白著臉站在一旁,等人走了才「哇」的一聲哭出來。
「姑娘,你命好苦啊!
「沈郎君明明說要娶你為妻的,怎麼忽然就跟林宛如定了親事。
「林宛如算什麼東西,以前在你面前畢恭畢敬,一口一個姐姐,現在一根雞毛,她要飛上天啊——」
翠菊嗓門大,哭得抑揚頓挫,我煩躁得捂住耳朵。
「大姐,別哭了,快點收拾東西,準備跑路吧!」
哭聲戛然而止,翠菊瞪大滾圓的眼睛。
「跑什麼,姑娘,我們走了,其他幾個郎君怎麼辦?」
4
林宛如這個人,我了解,心胸狹窄,锱铢必較。
當初我爹還在時,一眾千金圍著我轉,其中就數她,捧臭腳最厲害,對我殷勤巴結得很。
她的丫鬟也跟著討好我。
可那次,我無意間看到,她讓丫鬟跪在地上,用燒紅的鐵鉗燙人家的手臂。
「你這賤婢,宋清歡貌美過人,宋清歡清雅脫俗,宋清歡這麼好,你去當她的奴婢啊!」
丫鬟哀號著求饒。
「姑娘饒命,奴婢都是按你的吩咐,才去討宋小姐的歡心啊!」
「呸!這些詞可不是我教你的,你分明誇得真心實意吧!」
第二日,林家抬出一個暴斃的小丫鬟,我就知道,林宛如心裡恨毒了我。
現在她要嫁給沈言,必然不會輕易放過我。肯定要想法子把我弄進沈府,不知道怎麼折磨我呢。
翠菊還在猶豫。
「那我們還有裴少卿和凌將軍啊,他們肯定會護著你的。」
「護著我?我跟沈言多年的情分,今日他護著我了嗎?
「翠菊,你還不明白嗎,男人是最現實的,有了門當戶對的姻親,誰還會把外室當回事。」
我彎腰撿起散落一地的瓷片。
「若是裴、凌幾人也定了親,幾個有權有勢的主母一起收拾我,我想走都走不掉。」
聽我說完,翠菊打了個哆嗦,仿佛已經看見我在被人追S,又扯著嗓子哭起來。
「那還等什麼,嗚嗚,姑娘,我們這就跑啊!」
5
翠菊身量高,手腳粗大,幹起活來十分麻利,一個時辰不到,就打掃幹淨屋子,把所有行李都收拾出來了,哭聲也沒停過。
「沈言這個挨千刀的白眼狼,負心漢,辜負我家姑娘一片痴心。」
我拎起包袱。
「你家姑娘給四個男人當外室,對他也沒多痴心啦!」
「那怎麼能一樣呢,其他三個,都是他們巧取豪奪,姑娘你為了活命,是被迫的啊!」
翠菊真的胡說八道,另外三人,大理寺少卿裴景川,輔國將軍凌雲,新科狀元郎顧向明。
除了裴景川這人,機關算盡,設計於我,其他兩個都是我主動找上門去的。
我這人向來心氣高,幹什麼事都要幹到最好,做外室也要做到極致。
當初當了沈言的外室後,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男人的好處原來這麼多,一個怎麼夠啊。我一不做二不休,幹脆把自己看得上眼的男人都睡了。
不是我自誇,我眼光是真的好。
裴景川瀟灑俊逸,凌將軍器宇軒昂,顧向明君子如玉,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滋味,我宋清歡嚴選,必屬精品。
等離了京城,日後,怕是再也遇不到這麼極品的郎君們了,哎,可惜啊。
我滿心惆悵,翠菊以為我在為沈言神傷,也不停地唉聲嘆氣。
「渣男,賤男,當初他們家門第低,你跟老爺都不嫌棄,老爺還一心幫扶。哎,老爺眼光不好啊,難怪混到這個地步,要被抄家。」
正說著話,隔壁忽然傳來小廝春松粗獷的大嗓門。
「哎呀,凌將軍!
「今兒個才初一,你怎麼來啦!」
6
我跟翠菊同時把頭一縮。
實不相瞞,怕這種情況出現,我在永安巷租了四座宅子,前後兩排,各相鄰兩間,每一間都留了丫鬟小廝伺候。
誰來,我就去誰的宅子。
若是碰巧不趕趟,小廝就會大聲提醒,我趁機從角門溜過去。
他們四個在朝中做官,都忙得很,極少有機會同時出現,所以我應付了幾年,竟完全沒穿幫。
翠菊壓低嗓音。
「來的是凌將軍,要去應付一下嗎?」
我搖頭。
「凌雲噯,應付完我還能下床嗎?
「讓青松說我出去逛街了。」
這四個人裡,對凌雲,我是又愛又恨。
一本正經的少年將軍,京都戰力值天花板,擅使一杆長槍。
每每酣戰,長槍如龍入雲雷,上挑天霄萬裡開。
我在他手中解衣卸甲,城池大開,潰不成軍,兵敗如山倒,通常要躺一整天才能緩過勁。
聽見凌雲的聲音,我就兩腿酸軟。
「別讓他誤了我們的事,快去。」
翠菊正要翻牆,房門口,忽然傳來凌雲清朗的嗓音。
「我聽見翠菊的聲音了,你們家姑娘是去隔壁串門了吧,我親自去找她。」
「嘎吱——」
房門打開。
凌雲手握長槍,一身銀色鎧甲,英氣逼人。
我和翠菊手裡一人一個大包袱,僵硬地愣在原地。
7
凌雲皺眉。
「清兒,你這是要做什麼?」
「我——」
我朝周圍看了一圈,伸手指向牆角的馬車。
「陳姑娘要搬家了,我跟翠菊在給她幫忙收拾東西呢。」
說著朝翠菊使個眼色,兩人僵硬地走過去,把包袱塞進馬車裡。
凌雲恍然。
「陳姑娘要走?
「這兩年時間,你一個人獨居於此,多虧她照顧,如今她人要走,我竟還沒會過面。
「我去向她當面道別。」
「不用!」
我急得扯住凌雲的手臂。
「她、她很害羞,不見外男。
「我們先回去吧,我有事跟你說。」
我強硬地拉著凌雲的手臂,半推半拖,把他弄回隔壁宅子。
房門一關,我剛松口氣,抬眼看向凌雲臉上,卻嚇了一大跳。
「你臉怎麼那麼紅?」
凌雲眸色幽深,一隻大手緊箍住我的腰,把我抵在門板上。
「往常在陳姑娘家,哪次不是聊上一個時辰,今日怎麼這樣急著回家。」
「想我了?」
低啞的聲線劃過耳垂,點火一般,我腿立刻就軟了。
翠菊在旁邊朝我使眼色。
「姑娘,你這幾天不是身子不舒服?」
我反手抱住凌雲,感受著手下堅硬的鎧甲,堅硬的軀體。
這樣英武的郎君,此去一別,還能睡得到,不是,還能再見得到嗎?
「你別管,我一見到將軍,就沒有半點不舒服了。」
凌雲勾唇輕笑,打橫抱起我,俯身湊近我耳邊半哄道:
「一會兒讓你更舒服。」
8
四座宅子,四套家具,當初置辦的時候貪圖便宜,這酸枝木床並不是很牢固。
在凌雲的折騰下,「嘎吱嘎吱」響了一整夜,幾乎要散架。
雲消雨散,汗珠從他堅硬利落的下颌線,滴落到我胸前,氤氲在雪白的肌膚上。
凌雲嘆氣。
「清兒,每個月給你這麼多錢,你也不換張好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