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原本按慣例有五天的朝拜儀式居然縮短到了一天，獻禮儀式也取消了。
而且朝拜完要嚴加檢查才能離開京城。
巫師大人覺得自己被輕視了，非常不滿，不過他發泄完，突然想起正事來。
儀式雖然取消了，但禮還是要獻的。
他扔過來一套紅紗衣，讓阿斯提亞給我換上。
阿斯提亞捏著手裡的那幾塊布料，指尖顫抖，從臉紅到脖子。
？？？
這巫師的眼光……和明無秋挺像啊。
「這麒麟和神龜牽去萬獸園養著。
「貓眼石和珊瑚這些送去庫房。」
……
小春子不在，一個臉生的胖總管忙著指揮小太監們把各國獻來的貢品分門別類。
「絕世美人……」
「王總管，這些美人該如何安排啊？」
我尷尬地混在一堆或妖艷或清冷的美人中，悄悄站在了最後一排。
「按照慣例嘛，是送入染坊為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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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
胖太監隻負責避暑山莊的事務，不在御前，摸不清這位新帝的性子，猶豫了好半天：「挑些好的去陛下身邊服侍吧。
「這幾個，還有最後面兒那個穿紅衣的，送去學學規矩，剩下的，直接送去染坊。」
23
「幾位請隨我來。」
我本來還想著能遇見熟人，結果一路上全是些生面孔。
「陛下呢？」
我腿的傷還沒好透，走久了有點疼，就到領路的那個小太監身邊問了一句。
「謹言慎行，天子行蹤豈能打聽，項上人頭不想要了！」
大膽！敢兇我！
我本想發作，但我總不能直接說我認識你們皇帝。
誰會信呢，萬一被趕到染坊，等明無秋回宮，我猴年馬月才能找機會見到他。
燈下黑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明無秋就算還在找我，也想不到我就在避暑山莊裡。
我蔫蔫地縮回隊伍最後，耳邊傳來一聲嗤笑。
「小蠢貨，這麼急不可耐啊。」
一張明艷到不可方物的臉湊到我的面前，我嫌棄地推開。
「我叫紅燭，你呢？
「你這麼漂亮，皇帝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他又湊過來，我覺得這人實在奇怪，離他遠了一點。
「跪下，聖駕在前，快。」
小太監突然疾聲提醒，美人們連忙伏身跪在地上。
聖駕？
我運氣真好。
我正要喊明無秋，不知道被誰用力推了一把，一個沒站穩跌倒在路中央。
「啊——」
「何人在此造次，驚擾聖駕，還不快拉下去。」
24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我趴在地上一時沒起來。
「果然是個蠢貨。」
我半撐起身，瞥見了紅燭嘴角得意的笑。
蠢貨蠢貨，你才蠢貨。
我氣不打一處來，鼓起勁一聲大喊。
「明無秋！」
那兩個走過來拉我的小太監腳下一軟，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瘋子。
「直呼陛下名諱，你不要命了。」
陛下瘋了一般帶著人在河裡泡了兩天，才剛歇下，無人敢打擾。
「明無秋，我腿疼。」
我渾然不懼，看著大步跑過來的明無秋，坐在地上向他張開雙臂。
眾人目瞪口呆，卻見黑衣帝王小心翼翼地抱起美人上了龍輦。
「回寢殿。」
急不可耐的語氣讓眾人面面相覷。
嘖嘖嘖。
陛下原來喜歡這種類型，如此急色，真是令人汗顏……
有辱斯文啊。
25
明無秋把我抱到寢宮，渾身上下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確認我隻有腿上一點皮肉傷後才松了一口氣。
「水裡……害不害怕？」
我還從沒見過他如此方寸大亂的樣子。
「沒事呀，我會遊泳，一會兒就上岸了。」
其實我一掉進水裡，就被浪拍暈，順著河漂出城了。
「好……歡歡最厲害了。」
明無秋眼下青黑一片，嘴唇幹裂，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有些渙散，看我時卻盛滿了關切和後怕。
我有點感動和愧疚，拍了拍他的頭。
不料。
這一拍，我身上的薄紗飄起來糊了明無秋一臉。
明無秋眼珠僵硬地動了動，臉色逐漸變得難看，我心裡冒出了點不祥的預感。
「穿這麼浪，玩得開心嗎？」
「我才不浪呢。」我小聲嘀咕。
浪的是那個巫師，他給的紗衣一點都不好，又磨又薄又透，還有點小。
但是明無秋現在的精神明顯不太正常，我沒說出來刺激他。
明無秋垂下眼，用冰冷的手輕輕摩挲起我的腿。
「水裡……害不害怕？」
問過了呀。
「玩得開心嗎？」
明無秋抬起我的腿，我忍不住一哆嗦，心中警鈴大作，悄悄離他遠了一點。
「還想跑……」
明無秋的喉間溢出低笑，周身卻爆發出冷意，突然一手按住我的後腰，一手拿出了一根細長的軟鞭。
冰涼陌生的觸感抵住我的尾骨，我拼命拽住衣服往前爬。
「你發什麼瘋！」
這種時候不應該溫情地抱在一起互訴衷腸嗎！
我這一路離奇刺激的經歷你難道不想聽聽嗎！！
26
「這是我親手給殿下做的禮物。
「可殿下口中的『年年』這般不作數，跟著別人走了，真叫我傷心……」
熟悉的破空聲在耳邊響起，一股尖銳的疼意讓我尖叫出聲。
淚水瞬間糊了一臉。
「你，你幹什麼！早知道我不回來了！」
「不回來你想去哪？」
「我、我去南邊，沈晴方給我種荔枝了，你就隻會欺負我！
「我好不容易回來，都不問問我在外面有沒有受欺負。」
明無秋不為所動，陰陽怪氣道：「那沈晴方待你真是情深義重，怪不得殿下要跟他走。
「不像我，隻會欺負殿下。」
「別打……」
「我倒是忘了，七月七不僅是殿下生辰，還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
身後的疼意一下疊著一下，我囂張不起來了，胡亂地扭動哭求，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是那王母不成？」
「我腿疼！」
明無秋一頓，鞭子落偏到了中間……
「啊——」
太丟人了。
「你不要欺負我。」
我渾身發軟，顫著腰扯住明無秋的手，抽抽噎噎：「我錯了……我不該讓、讓你擔心，我不跑了，再也不跑了，你不要隻打一邊……」
27
再次見到太陽，是三天後。
丟人丟大發了。
差點成了歷史上第一個死在床上的廢帝。
明無秋理智回歸後溫柔了一些，但也隻是一些。
我的屁股現在像個桃子，怎麼躺都不舒服。
「醒了？」
明無秋拿著兩個小圓盒過來，拉開了帷幔。
我不想理他，扯起被子蓋過臉。
明無秋拉過我的腿，腿上傳來一陣冰涼滑膩的觸感。
我偷偷瞥了眼，他的鳳眸狹長，垂眸的時候其實有點溫柔。
和前幾天犯病的樣子判若兩人。
腿抹完藥後他又打開另一個小盒子，一言不發，把被子推到我腰以上。
我連忙捂住屁股，滿眼控訴地瞪著明無秋。
「你走開，裝什麼好人啊，就是你打的。」
「不聽話？」
明無秋冷笑：「那就不抹了。」
他放下藥盒，直接起身離開，我躺在床上悶悶不樂。
狗東西，打我，還不哄我。
怎麼真走了？
小氣。
本殿下這不是回來了嗎。
我也有點想你了啊……
28
我躺在床上掰手指。
七歲到十九，明無秋陪了我十二年。
我其實，離不開他。
但我總忍不住想，明無秋，他對我做這些到底是因為報復還是喜歡……
或者說，有幾分是報復，幾分是喜歡……
吱呀——
門又被推開了，我縮在被子裡沒動。
「我們寶貝歡歡熱不熱啊？」
明無秋看著裹成蠶蛹的我，半是無奈半是好笑地嘆了口氣。
「不想塗藥，就換種方式好了。」
他不顧我的掙扎，掀開被子的一角，摩挲著，又開始自說自話：「藥玉溫養，歡歡可不要浪費……」
狗……狗東西。
我手不自覺攥緊床單。
這還不如抹藥呢。
29
那些美人都送去了染坊，除了紅燭。
他有害死我的念頭，我當然要讓他償命。
處理完了幾天堆積的政務，明無秋帶我去了天牢。
「我們殿下怎麼那麼招人喜歡呢。」
我一走路就難受，拉著明無秋的袖子耍無賴不動，明無秋隻好停下步子把我抱起來。
按明無秋的話來說，他一不在我身邊就會有人乘虛而入。
而這麼多年來，沈晴方是最卑鄙的那個。
那次被沈晴方撞破後，半點風聲沒傳出去。我對他的識相很滿意，請他吃了頓酒。
那大概是沈晴方第一次沾酒，喝得鎖骨都紅了，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在他身上恍惚看到了一點明無秋的影子。
不過很快，真正的明無秋就趕來二話不說帶走了我。
「殿下真是不識人心，見到一個好看的就傻乎乎往上湊。」
「你才傻！
「我乃堂堂太子殿下，是他湊我才對。」
明無秋被我堵得無言以對，憋了半天說了一句古怪的話：「沈晴方那是饞你鞭子。」
「你瞎說什麼？鞭子打人那麼疼，誰那麼變態？」
又閉上。
臉色難看。
哼，我就知道他說不過我。
後來，明無秋被父皇派出京徹查恆王謀逆一事，不料就在那一個月裡，母妃父皇相繼而去。
群狼環伺，我又沉浸在悲痛中渾渾噩噩，那段時間，還是多虧了沈晴方在身邊陪我……
「罪臣參見陛下。」
沈晴方雖然在臟兮兮的大牢裡，卻還是那副淡然自處的模樣。
見到我後，他的嘴角挑起一抹很復雜的笑。
我知道他拜的還是我。
「你怎……」
「是你，你的腿好了嗎？」我的話被一道雀躍的聲音打斷。
「能再見到你，我好高興。」
阿斯提亞的金發像這昏暗的大牢裡流動的月光。
「殿下，奴才無能，嗚嗚嗚，對不住您。」
小春子怎麼也在。
「隻能放兩個人出去。」
明無秋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在我耳邊輕聲呢喃。
30
阿斯提亞稀裡糊塗進來，又稀裡糊塗出去，被中原皇帝賞了一番後，勒令迅速撤離，此生不許再踏進中原一步。
「要不是他也算救了殿下……口出狂言，死幾次都是不夠的。」
明無秋看著阿斯提亞對著我依依不舍地抹淚，眉頭皺得死緊。
「你說好不罰沈晴方的？」
「我關他是因為他不經傳召，私自進京。帶歡歡走的賬可沒和他算。」
「我不管，你快放了他。」
「那還有一個呢，歡歡不救了？
「小春子這次可是賭上命幫歡歡跑的。他勾結外臣，犯上作亂，按律是要……」
我伸手捂住明無秋的嘴，強詞奪理：「沈晴方和阿斯提亞都放出京城，小春子不放出去，留在我身邊好了。
「說話算話，是你說都聽我的。」
沈晴方在我即位後不久就自請南下戍邊，開荒擴土。現在又被明無秋派到極北苦寒之地發光發熱去了。
「我們歡歡可真聰明，都威脅不了了。」
我翻了個白眼。
我要是真聰明，就不會成現在這個樣子。
31
回宮後，小春子的大總管之職被明無秋撤了，打了三十大板，罰了五年俸祿。
「殿下，讓奴才攙著您吧。」
一瘸一拐的小春子想扶著一瘸一拐的我。
他會武，挨了板子現在都比我走得順溜些。
小春子是罪臣之子，本該處死，被左相救下，送入宮中為奴。
是明無秋向他挑明，左相才是害死小春子一家的幕後主使。
小春子為了報仇又開始為明無秋辦事。
「奴才一生唯愧殿下。」小春子出獄時給我磕了個大的，淚眼汪汪。
噫，真煽情。
我慢慢走到了御花園，荷花亭亭玉立，開得正好。
是母妃最喜歡的花。
荷下紅影穿梭，是父皇養來釣著玩的鯉魚。
我看著平靜的水面，在心裡理著我和明無秋間的種種。
完了，我好像真的很喜歡……
「翠兒，去，摘朵荷花。」
思緒被打斷，我看見幾個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池邊說笑。
「寧姐姐你瘋了，這是御花園，老太妃讓我們進來看看就是天大的恩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