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幾日的遊魂生活，竟然是我這麼多年與媽媽最親近的日子。
她看不到我，就不會厭煩我，就不會不開心。
我可以和媽媽生活在同一個家裡，可以一起經歷晨曦、午後與傍晚。
一個小時後，媽媽終於排隊買到最新款的小蛋糕。
她轉身欲走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哭聲。
是一個小男生，看上去不過六七歲的樣子。
看著商品售罄的牌子後，他淚眼婆娑哽咽著：「我要小蛋糕，嗚嗚嗚嗚嗚～」
媽媽看到後，竟然蹲在他的身前，溫柔地擦拭掉他的眼淚：「不哭哈！阿姨剛好買多了，送一個給你吧！」
我猛地一怔，原來我的媽媽竟是這般的溫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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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的表情瞬間亮了，兩個圓溜溜的眼睛裡晃動著欣喜。
不可置信道：「真的嗎？謝謝阿姨！」
拿到蛋糕小男孩開心不已，猛地在媽媽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阿姨，你真好，做你的小孩肯定超幸福！」
「你一定是個超級無敵好的媽媽！」
小男孩閃爍著眼睛，跑到了不遠處自己媽媽的懷裡。
我突然有些羨慕這個孩子，因為我從未擁有過媽媽這般親昵的擁抱。
或許是親昵的母子狀態，也刺痛了媽媽的神經。
停在原地的媽媽眼眸突然默了默，神情有些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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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坐在車裡，她並沒有著急發車回家，而是點開了我的微信聊天框。
對話框裡，停留的還是前幾日她咒罵我的語音。
她往上翻了翻，我跟著也看了看。
我們的聊天，屈指可數。
大部分都是她對我的咆哮，為了姜磊對我的質問、辱罵。
和我想解釋卻被她打斷的話語。
我們沒有別的母子間的溫馨詢問、日常分享與細膩關懷。
有的隻是冷漠與厭惡。
媽媽的眼神，最終落在了我的朋友圈頁面。
手指上下滑動著，似乎想找到些我最近的動態。
但是什麼也沒有。
因為我沒有生活啊，媽媽！
最近的，也不過就是一個多月之前她失約我的那個生日。
那晚我等過了十二點，發了一條朋友圈。
【我很想說沒關系，但是我有什麼資格說沒關系！】
【但是，還是謝謝你，在多年前的那一天，愛過我！】
配圖是一張被黑暗包裹的蛋糕照。
我的朋友圈就隻有媽媽一個好友。
所以我固執地發了出去。
或許是宣泄吧！
即使她根本就不會在意。
看到這個，媽媽神情似乎有些不好。
她在手機裡翻找出李嬸的電話，撥通後又掛斷。
大概是想起來，李嬸已經被她辭退了。
媽媽辭退李嬸的時候，是我 18 歲生日剛過。
李嬸幾番懇求：「太太，少爺還小，最起碼等他步入社會吧！」
「我當初答應了臨終的先生，我——」
「夠了！他S不了！」媽媽冷言打斷了李嬸的懇求。
李嬸看著我眼眶含淚，諸多不忍。
臨走前再三囑咐我，好好照顧自己，她會經常回來看我。
從爸爸發病後，就是李嬸接替他陪在我身邊。
李嬸走的時候我沒哭，因為我怕她擔心。
哪怕後來，每天我都獨自一人面對著空空如也的房子。
哪怕半夜，獨自被黑暗包裹侵蝕。
哪怕我很想很想有她在，但我都沒有哭。
隻是每每半夜醒來，總會被強烈的窒息感吞噬，心抽痛到無法呼吸。
直到一周前，我回到家後，看見了門口放著的包裹。
上面寫著：【寶貝，媽媽很抱歉沒能趕來你的生日，這個蛋糕是媽媽特意給你買的，希望你開心。】
那一刻，我哭了。
淚流滿面。
我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個小小的蛋糕，掛滿淚痕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但，也是那個蛋糕，讓我永遠停留在了 18 歲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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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媽媽眉頭緊皺著，準備撥通我的電話時，姜濤的電話卻打了進來。
「小景你在哪兒？」他焦地詢問著。
「磊磊胃病犯了，痛得渾身冷汗直冒，一直嚷著找你。」
媽媽丟下手機，發車一路疾馳，趕往他們的家。
我亮起的眼眸，又暗了下來。
如果那晚媽媽也如此奔向我，或許我還能有明天。
撥通求救電話的那晚，我過敏了。
嚴重到我感覺整個身體都在灼燒，呼吸極其不順。
那一刻，我好想媽媽。
我從床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手機拿到手裡，撥通了媽媽電話。
像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委屈著開口：
「媽媽，我好難受，感覺吸不上氣了，你能不能回來看看我？」
電話那頭傳過來的是一陣歡愉的慶祝聲，那天媽媽在給姜磊辦 party！
所以在聽到我的求救時，媽媽大概是覺得晦氣吧！
她不悅的聲音傳出：「周煜，你又在發什麼瘋！作什麼妖？」
「我警告你，今天不要搞事情，不然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此刻，我的喉腔已經開始有些發不出聲了，眼淚瘋狂湧出。
我沙啞著聲線，最後一遍懇求她：「媽媽，我快要S了，你也不能回來看我一眼嗎？」
電話裡的人，直接怒了。
咒罵著：
「要S了是嗎？那就快去吧！沒S就別再給我打電話了！」
啪！
嘟嘟嘟嘟……
電話被無情地掛斷了，我的心跳也逐漸驟停了。
而電話那一頭，我的媽媽正在和別人的孩子，上演母子情深。
所以媽媽，我S了。
你是不是會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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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媽媽在姜磊的床邊守了一夜。
她的手緊握著他的手，那是我從未擁有過的溫度。
其實，爸爸剛走不久，姜濤就從國外回來了。
據說被前妻拋棄了。
就那麼湊巧他又與媽媽重遇了，媽媽那晦暗的心瞬間被救贖。
兩人迅速走到了一起，並將他的孩子姜磊視如己出。
後來，媽媽在萬寧阿姨和李嬸的勸說下，答應將我接到他們家裡來住。
姜濤細心準備了些物件，卻引來了姜磊的不滿。
他猩紅著雙眼，嘶吼道：「我不要，我不要和別人分享爸爸媽媽。」
我局促地站在原地，像一個外來的入侵者。
姜濤哄得有些不耐煩了，直接給了姜磊一巴掌：「瘋夠了沒？」
「周煜以後就是你哥哥，會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我和周景阿姨會是你們共同的爸媽。」
姜磊崩潰得要從陽臺往下跳，剛回家的媽媽剛好撞了這一幕。
她心疼這個被親生媽媽拋下的小家伙，將我趕回了原本的房子裡。
或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明白了，他們才是一家人。
次日，媽媽被電話吵醒。
來電的是萬寧阿姨：「周景，你在哪裡？」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媽媽迷瞪著眼睛，含糊道：「我在家啊！昨晚姜磊胃絞痛，我照顧了一晚上，才醒……」
「呵呵！」
媽媽還未說完，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聲冷笑。
「周景，你在照顧別人的兒子，可想過自己的兒子？」
媽媽瞬間清醒了，有些不耐煩道：「萬寧，夠了！總是為了周煜那小子和我鬧有意思嗎？」
萬寧阿姨終於忍不住了，怒吼道：「周景，你的兒子S了！周煜S了！」
「他孤零零地S在家裡，你卻在照顧別人的孩子！」
媽媽瞳孔瞬間縮放，手指一直搓著手機。
沉默片刻後，她壓著聲音道：「不可能，你胡說，你和他串通起來騙我有意思嗎？」
這時，門鈴卻響了。
來的是警察。
「你好周女士，現在南灣獨棟有一樁案件，請你配合調查。」
南灣獨棟，是我住的地方。
媽媽不可置信地吞咽著口水，半晌才回過神來。
顫抖著聲線詢問道：「是我的孩子犯什麼事了嗎？他——」
兩個警察默默對視了一眼，神情錯綜復雜。
「請您節哀，您兒子周煜，他S了！」
媽媽臉上瞬間血色全無，滿眼的茫然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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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究竟是誰呢？
那個第一個知道我離世的人。
媽媽被帶進警局的停屍房時，雙眼有些空洞。
看著眼前被蓋著白布的屍體，她的眼角似乎溢出了些許淚水。
媽媽顫抖著揭開我身上的白布，看到我灰白發烏的臉。
猛然跌坐在地，痛哭出聲。
李嬸和萬寧阿姨也在身側，兩人眼眶通紅，眼周微腫，想來是已經為我哭了許久。
李嬸還一直喃喃道：「都是我的錯，我就該每天都給小煜打電話的。」
原來是李嬸，第一個發現我出事了。
李嬸打了我好幾天的電話都沒人接，心裡突突直跳的時候，接到了萬寧阿姨的電話。
便告知了她的不安，萬寧阿姨當天就坐早班機趕了過來。
家裡無人應聲，察覺不對，便報了警。
房門在被打開的那一瞬，他們看到了躺在地板上早已涼透的我。
停屍間裡一片哭聲。
驗屍官走了過來，嘆息了一聲，遺憾地說：「如果當時有人在這個孩子身邊，或許悲劇不會發生。」
「我聽說當晚，他是有打出過電話的，你們沒有感覺到異常嗎？」
媽媽眉頭緊鎖地望向我的屍體，哽咽哭泣。
「我……我不知道他，我以為他和我在——」
媽媽想起來了。
那個夜晚，那個微弱的求救電話，我是打給她的。
媽媽崩潰地撲向我的屍體，雙手捶打著我，嘶吼著：
「周煜，周煜你給我起來！」
「你不是要我來嗎？我來了，你給我起來！」
「這算什麼？對我的報復嗎？你這個臭小子——」
我飄到她的眼前，眼眶也瞬間泛紅。
「媽媽，原來你還是會為我難過的，是嗎？」
可是，我回不來了。
這難道不是你一直以來想要的結果嗎？
停屍間的門被打開了，兩位警官走了進來。
「周景女士，我們通過勘察和屍檢結果，查出了周煜的S因。」
「他是食物過敏所致的窒息性S亡。」
「並且我們查詢到，導致他過敏致S的食物，是那個帶有您祝福賀卡的蛋糕。」
「我們現在有理由懷疑，這是一場蓄意謀S，請你移步，配合我們警方的調查。」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萬寧阿姨直接衝了上去，抓著媽媽的衣襟質問：「這不是真的，周景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媽媽眼角含著熱淚，瘋狂地搖著頭：「我沒有，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萬寧，你相信我，我不可能這麼做，無論怎樣……我也不會害他。」
「如果我知道那通電話，是求救電話，我不會掛斷的——」
媽媽痛哭出聲，任由眼淚肆意在她臉上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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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種種跡象，都指向是帶有媽媽祝福卡片的蛋糕害了我。
但媽媽極力否認，說從未送過蛋糕，卡片也不是她寫的。
在警察的審訊中，媽媽將當天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講述了出來。
聽到事件的警察都沉默了，眼底裡全是無法理解。
要說是個心軟的人，又會對自己親生的兒子心狠到這種程度；要說是個心狠的人，又可以將別人的孩子捧在心間。
警察皺著眉搖了搖頭，氣壓低沉地繼續詢問：「我們截取了事發當晚的通話，他最後的那個求救電話是給打你的吧？」
通話語音在空蕩的審訊室裡不斷播放。
「要S了是嗎？那你就去S吧！」
「……去S吧！」
媽媽痛苦地低下了頭，似乎百口莫辯。
隻能被關押在了看守所裡，等待警方的逐一調查。
與此同時，外面的記者媒體得到了消息，新聞開始鋪天蓋地。
【周氏集團總裁周景，謀害親生兒子！】
周氏集團股票大跌，公司內部騷亂不斷。
姜濤坐鎮周氏，沒來看過一眼媽媽。
因為他正在接受各大媒體平臺的採訪，對此事件以一種確定的說法回應大眾。
「很抱歉我的妻子犯了錯，也為孩子感到遺憾。」
「周景她會受到應有的處罰，但是這一切與周氏集團無關，屬於她的個人行為。」
「集團將對她進行罷免，從今天開始我會正式接手周氏，而我向大家保證，在我的帶領下周氏會盡力回饋大眾。」
他身側還站著姜磊，那個媽媽放在心間上的孩子。
順著他爸爸的話，滿臉淚痕地抽泣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