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洗完手,李文音扯了張紙巾,邊擦邊從鏡子裡看季明舒,聲音了然,“這麼多年沒見,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幼稚。”
“?誰幼稚?”
季明舒一秒進入作戰狀態。
“季明舒,你有錢有闲,去做點有意義的事情不好嗎?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再玩這種小時候的把戲了。”
李文音又拿出口紅,氣定神闲地補了層淺淡唇色。
季明舒怔了三秒,忽地氣笑,聲音也拔高了不止一個調,“都是一個山上的狐狸你在我面前演什麼聊齋呢,誰在暗地裡作妖你心裡沒點數?連怎麼做一個安靜閉嘴的前女友都不會你擱我面前裝什麼知性優雅?”
“你知道我要拍電影?”李文音頓了幾秒,忽然看她一眼,“岑森告訴你的嗎?”
這事和岑森什麼關系?
見她表情,李文音忽地輕笑,“我猜,岑森肯定沒有告訴你,君逸給我電影投資的事情。不過他都不介意,你在介意什麼?你喜歡他這麼多年,又使了手段如願嫁給他,還沒得到他的心嗎?”
她已經收拾停當準備離開,和季明舒擦身而過時,不知又想到了什麼,輕輕飄飄在她耳邊說了句,“真可憐。”
那一聲“可憐”,帶著從學生時代起便烙在季明舒心上的耿耿於懷,讓季明舒的心髒驀然攥緊,好像不能呼吸。
李文音的高跟鞋滴滴答答往外敲,一路漸行漸遠。
而季明舒建設多天的心理防線,被李文音不鹹不淡的幾句話輕易擊潰,這會兒隻能撐著洗手臺,讓自己強行站穩。
接到季明舒電話時,岑森正在江徹的高爾夫球場和他一起打球,除了他倆,舒揚和趙洋也在。
四人都站在一塊,離得很近。
見是季明舒電話,舒揚還不懷好意地調侃了聲,“喲,小舒舒還查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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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僵持多日季明舒第一次打來電話,岑森沒理他,徑直按了接聽。
也不知手機出了什麼毛病,明明沒按外放,聲音卻大得周圍三人全能聽見。
電話那頭季明舒的聲音有點顫抖,還有點刻意壓制卻壓不下去的歇斯底裡。
“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你又記不記得自己跟我保證過什麼?你投資李文音紀念你們愛情的電影是什麼意思?!想要打腫我的臉讓全世界看看我有多可笑嗎?!”
過了幾秒,她的聲音稍稍平靜,“我跟你已經無話可說了,你什麼時候回來?我們離婚。”
第39章
秋日下午,陽光和煦,微風宜人。
可隨著電話那頭斷線的“嘟”聲響起,以岑森為中心,周圍溫度迅速降至冰點。
離婚?
季明舒剛剛提了離婚?
舒揚還不如悄悄躲進雲層的太陽會看人臉色,“臥槽”一聲,嘴巴沒把門就驚訝問道:“你和李文音舊情復燃了?什麼時候的事兒?臥槽森哥你怎麼搞的?還搞得季明舒都知道了!這怎麼辦?”
岑森沒接話,快捷鍵撥給周佳恆,聲音低沉,“安排一下,馬上回帝都。”
江徹聞言,放下球杆,拍了拍他肩膀,沒有出聲。
趙洋也沒出聲,但他想的問題,其實和舒揚一模一樣。
這也怪不得,他倆都是浸在女人堆裡的人物,情場浪子,閱女無數,沒有什麼忠於愛情忠於婚姻的觀念操守。
這會兒以為岑森出軌李文音,還在季明舒面前翻了車,想法也都是偏向於如何維護自個兒哥們的利益。
岑森走後,兩人邊打球邊討論。
舒揚:“沒想到李文音魅力還挺大啊,這才回來多久,又搭上了。”
趙洋想了想,說:“個性吧可能是,季明舒她主要就是那個性,一般男人真遭不住。”
舒揚:“這倒沒錯,欸,你說,他倆不會真離吧?”
趙洋:“哪能啊,你當季如松季如柏是死的?沒京建在旁邊挺著,季家還是以前的季家麼?不過這事兒主要還是看森哥意思,他如果想離,那沒這事兒也得離。”
“說的也是,”舒揚點點頭,“不過岑老爺子和岑老太太都那麼喜歡季明舒,肯定不能同意啊。還有岑伯……不是我說,就算離了,那李文音也不可能進門吧,岑伯那關就過不了。”
聽到這話,趙洋輕嗤,“得了吧,還進門,你難道就沒看出來森哥壓根就沒想離?不然這麼快回去幹什麼。季明舒那也隻是說說而已,你瞎操哪門子心呢。”
……
他倆越聊越起勁,岑森走了不到五分鍾,兩人都已經聊到了離婚後財產該如何分配。
江徹對婚姻的態度和他們向來不同,但自己兄弟,也不好多說什麼。他遠眺綠茵盡頭,隻不鹹不淡說了句,“別說了,少管闲事。”
不得不承認,江徹這句“少管闲事”很有遠見,隻可惜他的提醒力度太低,不過轉個身的功夫,趙洋和舒揚這倆大嘴巴就不小心把事兒給漏了出去。
岑季兩家的聯姻在小圈子裡本就備受矚目,驟然生變,自然是一傳十十傳百。
傍晚時分,這事兒風風雨雨幾經變幻,已經傳到了季家人的耳中。
季明舒最先接到的,是大伯母和二伯母的電話。
她倆說辭差不多,都是聽說她要離婚,打來問問什麼情況。還說岑森要是欺負了她,讓她受了委屈,季家肯定要幫她討回這個公道。
季家娶回去的媳婦兒也都是名門之後,涵養好,話術也周全熨帖。
如果沒有最後那些“勸和不勸分”的經典語錄,季明舒可能會真的以為,她們就是打電話來護犢子的。
她敷衍兩聲,心情在跌至谷底後,好像又浸入了一灣寒潭。
大約是她不甚明朗的態度讓季家有了危機感,兩位伯母勸完,大伯季如松竟也親自打來電話。
“小舒,你和阿森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都在傳,你要和阿森離婚呢?”
季如松沒繞彎子開門見山,聲音則是一如既往,溫和又不失上位者的威嚴。
季明舒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連續接了幾通電話,對季如松的問詢並未感到意外。
她將手機開了外放放在一邊,語氣平靜,“是我提的,伯伯,我和他已經過不下去了。”
“還真是你提的?”季如松本來不信,這一聽,到底還是急了,“小舒,你怎麼能這麼任性哪!”
季明舒垂著眼,沒接話。
季如松這會還在公司,一手拿著手機,一手背在身後,被這侄女搞得整個人都有些頭大。
他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下來,“小舒,伯伯也不跟你繞彎子,你是成年人,做事不能隨著自己的小性子來!你知不知道現在京建和伯伯合作的南灣項目有多重要?”
“今時不同往日了,京建不一定要和我們季家合作,但我們不和京建合作,這個項目還有人能吃得下嗎?所有開發都要止步!”
他嘆了口氣,又語重心長道:“還有你二伯,你二伯兢兢業業幾十年,一步都不敢行差踏錯!他現在那個位置你以為好坐?要是沒有京建在旁邊撐著,多少雙眼睛盯著想把他給拉下來!”
季如松恨鐵不成鋼又不忍責罵的話語落在耳邊,讓季明舒原本就一團亂的腦子變得愈加混亂。
她慢慢放下手中衣物,又慢慢伸出雙手,掩住面頰。
其實季如松如果一上來就劈頭蓋臉毫不留情地罵她,她還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他們養她就是為了聯姻,和古代養揚州瘦馬根本就沒有區別,他們也根本沒有資格擺出長輩姿態對她橫加指責。
可季如松沒有。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季如松和季如柏對她的付出是有目的,但那些付出也不等同於虛情假意。
小時候,學校裡有同學嘲笑過她沒有爸爸媽媽,是垃圾堆裡撿回來的野孩子,她被氣哭了,跑去和季如松告狀。
季如松知道後,二話沒說就風塵僕僕從外地趕回來,去到學校找領導談話。
放學將她領回去時,季如松還給她買冰激凌,邊牽著她的手往大院方向走,邊耐心哄道:“小舒是季家的小公主,怎麼會是垃圾堆裡撿回來的野孩子呢,下次再有人胡說,你還是要記得告訴伯伯,伯伯幫你去抓壞人,好不好?”
大人刻意放慢的腳步和窄窄的胡同早已泛黃,此刻想起,歷歷種種卻仍清晰如昨。
她的鼻子忽然一酸,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過了很久,她對著電話那頭哽咽道:“伯伯,對不起,但是我真的……我真的不想再這樣了,我很難受,我現在很難受。”
她不能去想岑森和李文音在一起的畫面,也不敢去深想李文音說的那些話,更無法說服自己,她隻是在氣岑森打她的臉而已。
明明隻是聯姻,可倏然間多了別的東西,利益也變得不純粹。
傍晚的夕陽像流質鹹鴨蛋黃,橘裡透紅。
季如松站在窗前,也忽然沉默。
他記得,季明舒父母雙亡被送回季家老宅,也是在這樣一個黃昏時分。
那時小姑娘像個小小的粉團子,穿蓬蓬的公主裙,手裡抱了隻漂亮洋娃娃,還不諳世事。
小姑娘見到他便笑彎了眼,阿姨教她喊“伯伯”,她蹦出口,卻變成了好笑的“蘿卜卜”。
那光景,季老爺子還在,他也才剛接手華電部分業務,年輕氣盛的,對親弟弟留下的小女兒也是打心眼裡疼愛。
不像如今,千帆過盡,什麼感情都淡。說來也是奇怪,這人年紀越長,竟變得越來越身不由己。
他扶著窗前欄杆,聲音也逐漸緩了下來,“小舒,伯伯不是想要逼你,隻是希望,你能稍微為季家考慮一下。現在你情緒不好,伯伯也不多說,你可以先冷靜一下,再和阿森好好談談。”
季明舒雙手環抱著雙腿,腦袋埋進臂彎,久久沒有出聲。
季如松嘆氣,自行掛斷了電話。
岑森回到明水公館時已是晚上九點,明日大約不是晴天,夜空中沒有半顆星子。
二樓主臥的房門沒關,衣帽間也開著燈,門口擺了兩個印著老花標識的行李箱。
岑森神情如常,走近衣帽間,看著正蹲在裡頭收拾行李的季明舒,淡聲問了句,“你想去哪?”
季明舒背脊一僵,沒有回頭,也沒有應聲。
“柏萃天華?”
“你二伯剛給我打過電話,他覺得,你需要在家好好冷靜一下。”
柏萃天華的房子是季如柏送的,比之季如松,季如柏的心向來要更硬幾分。
季明舒聽明白這意思,倏然起身,轉頭盯了岑森幾秒,行李也不收拾了,提起門口的箱子就想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