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雙生妹妹自娘胎便帶有心疾,母親尤其偏愛,將一切都給了她。
是我的一切——
母親的疼愛、世姝之首的榮譽、與世子的婚事。
最後,連我的命也要賠給她。
我奮起反擊,將父親的白月光接進了府,與她鬥得你S我活。
她又想起我是她女兒來。
「你是我生的,如何敢不幫我。」
「S了她,我仍當你是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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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姨娘捧在手心疼的人,誰還稀罕當她的女兒。
1
我本是尚書府的嫡長女,與妹妹沈追月一母雙生。
可她天生患有心疾,落地病危,幾經生S。
我雖身強體壯,落地時偏偏窗前闖過一隻漆黑的烏鴉,成了母親的心病。
母親輾轉難眠,終是請來術士相看。
術士揚言我八字過硬,刑克六親,對她與雙生妹妹沈追月尤甚。
而沈追月自娘胎裡落下的疾病,與床前的黑烏鴉皆是佐證。
母親大驚出血,狠狠病了一場,痊愈後便將沈追月的疾病,她的操勞和崩潰,以及父親的冷淡疏離,都怨恨在了我這克星身上。
我便被扔去了外祖家,被外祖母養在膝下。
幼時瞧見表姐偎依在舅母懷裡撒嬌,我也會羨慕。
鑽進外祖母懷裡,委屈巴巴地問個沒完沒了。
「外祖母,我的母親為何不來看我?為何她總在生病,也總不許我去看望她?」
外祖母笑容苦澀,卻一遍一遍哄我。
「你母親生你們時傷了身子,待她養好了,便會來接你了。」
我信了外祖母的話,日日陪她佛堂誦經祈禱,千百遍祈求的皆是母親早日康復,來接我回家。
可她始終沒有康復,我便始終沒有母親。
直到四歲那年的燈會,舅父扛著我買花燈時,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清楚地看到了母親。
她抱著沈追月,眉眼彎彎,面上是掩飾不住的柔色。
萬盞燈火下的一顰一笑,皆與舅母疼表姐時一模一樣。
不像見我的那寥寥幾次,厭煩與不耐,盡擺在了臉上。
她們身後跟著的五六個下人,手中舉著各式各樣的花燈,竟有十數隻。
可沈追月還在不停地挑選新的。
母親心疼地幫她緊了緊披風。
「月兒喜歡便好,要多少母親都給。」
她選燈時讓出了半個身子,露出了身後的小廝。
2
他腰間掛著的,是小小的我一步一叩首越過九百九十九道天階,求來的平安香囊。
外祖母說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的孝心會換來母親的真心。
她派人單獨送我回了趟沈府,想讓母親看到我的真心。
可當我歡歡喜喜送去母親院子時,她稱病沒有見我。
我從豔陽高照等到日薄西山,等到沈追月的一句。
「母親不見你興許還好得快些。」
「真疼母親,就乖乖待在外祖母身邊,不要總來煩擾她才是。」
她身上穿著母親親手縫制的對襟夾袄,平安二字用金絲銀線一針一針勾成了金童玉女的模樣。
那是京中女兒都有的願景,母親希望女兒平安順遂的願景。
隻我,沒有。
我小到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隻覺得她衣裙看著稀奇,針針線線皆是出自母親的手。
因為豔羨,我便伸手碰了碰,沈追月身後的奶娘卻如逢大敵。
大叫著衝過來護著她的同時,也將我揮倒在地。
碎石子磨破了掌心,疼得鑽心,可我咬著唇始終沒哭出聲來。
我總記得表姐摔傷膝蓋時,舅母太過心疼,落了一晚上的淚。
我舍不得我的母親為我落眼淚,她身子不好,不該再為我憂心。
可沈追月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病床上」的母親提著裙角衝出了院子,不由分說的一耳光將我打得耳朵嗡嗡作響。
她明明那般健朗,力氣大到那一耳光都震碎了我所有的願景與希望,卻以生病為借口,不肯見我一面。
「誰準許你動她!」
「往後無我允許,不許她靠近主院半步。」
她將妹妹抱在懷裡如珠似玉,卻面對我時眼底森寒,看我如洪水猛獸。
我縮在本該屬於我的家裡,身抖如篩。
3
父瞧見了我因一步一叩首留下的額頭紅腫,難得將我抱了抱。
「難得你孝順,可惜……」
可惜我的母親沒有病,那隻是她對我避而不見的借口而已。
可惜,我不是她的偏愛,卻始終不自知。
他答應會幫我將平安符送到母親手上,也順嘴說了一句糊塗的話——人生不可求之事,就該順其自然。
那時候我不懂,在舅父肩頭的這日,我懂了——父母之愛,於我而言便是不可求之事,我不該費心竭力去索求。
可我隻是一個幾歲的小童,渴望父母之愛又有何錯?
料峭春寒,凍痛我的雙眼,我的眼淚終是落在了舅父臉上。
他手足無措,將我攬在懷裡,沉著臉去質問了母親。
問她為何能陪沈追月買幾十盞花燈,卻不肯在元宵佳節見我一面。
問她同為骨肉,如何能遊街厚此薄彼偏心至此。
母親冷淡地掃了我一眼,語氣冰涼。
「見她做什麼?兄長嫌我命太長了?」
「一個克星罷了,當初要扔去莊子上母親非是舍不得。」
「如今倒成了你們磋磨我的倚仗了。」
「兄長喜歡,給你好了。」
我心心念念了許久的蓮花燈,明明流光溢彩,卻在那一刻失去了光。
那日舅父與母親不歡而散,我一言不發回了院子,躲在被窩裡哭了一整夜。
後來,我討好舅母,順從表姐,在將軍府裡乖巧謀活路,絕口不提母親的事情。
我知道,她們不要我了。
4
五歲時,父親為了顏面還是將我接回了府。
他耳提面命,讓母親顧及名聲與他的前途,莫要再刁難於我。
母親面色灰白,沒有吭聲。
隻看我的眼神,猶如三九寒冰,沒有半分母女重逢的熱切。
沒幾日,一場大火,差點將我葬送。
我被父親衝進火海,救了出來。
舅父接我走時,對他冷臉相向。
「堂堂尚書府,容不下一個弱小孩兒,何不將其改名換姓,留在將軍府做我的女兒。」
他很愧疚,卻更好臉面,拗不過母親的歇斯底裡,卻也不肯答應將我過給舅父做女兒。
舅母心疼落淚。
「他們不要了,也不許我們當骨肉疼嗎!」
即便我還小,從舅父鐵青的臉上,也知道縱火的小廝,是母親的親信。
父親心知肚明,可女兒的性命,比不得尚書府的名聲。
縱火成了小兒胡鬧,玩火自焚。
外祖母捧著我被燒傷的手臂,數度哽咽。
「虎毒不食子,我怎會生出如此糊塗蟲。」
「若非當年舍不得她吃邊疆的苦,我就該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我怕她傷心,不敢說因為我回府時,沈追月染了風寒,高熱到抽搐,將闔府上下都嚇壞了。
母親千兩黃金,請術士做法,而後寸步不離地守了一夜。
術士路過我時,遺憾搖頭。
「萬般皆是命,你莫要怪我,我隻是實話實說。」
母親聽術士的話,讓我跪在佛前懺悔了一夜。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是她親口告訴我,我活著就是錯。
因我六親緣薄,與母親弟妹更是此消彼長,互不相容。
她愛她的一雙兒女,愛到舍不得我活著克了他們,所以她讓我S於意外。
我不敢告訴外祖母,那場火燒壞的不隻是我的手臂,也燒斷了我對母親的渴望與念想。
她站在廊下遠遠看著大火燒起來時,我搖晃著門窗,衝她叫過母親救命。
「權當我對不起你,收回了我給你的性命。」
「犧牲你一人,換我整個家族安寧與康健,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她冷冷轉過身去,頭也沒回地帶走了院裡所有的人。
那時候,我便放棄了掙扎。
任由火舌舔舐了我的手臂。
淚珠落地時,我許了一個心願--來世吧,來世給我一個屬於我的母親。
伸出小手,我擦幹了外祖母的眼淚。
「我有我的母親,外祖母就是我的母親。」
若不是外祖母逼著父親將我好生生送回去,否則便要將他沈家的嘴角抖落人前,他也不會生了虎膽,敢從火口裡搶人。
「你不要趕我走,沈家我不想去了。」
「我會很乖,我再不會和表姐爭嘴了,好不好?」
外祖母心疼更甚,卻已到了油盡燈枯之際,隻好借著與太後的手帕交,將我送進皇宮成了公主伴讀。
入宮那日,病床上的外祖母送了我一件對襟夾袄。
和沈追月的一樣,用金絲銀線勾著平安。
可因為外祖母與祖父半生戎馬,不曾碰過針線,縫出來的金童玉女連鼻子都是歪的。
秋風蕭瑟,吹散了外祖母額前的白發。
我才曉得,她已病入膏肓,再也護不住我了。
捧著那件夾袄,我哭得很慘。
那是外祖母留給我的念想。
它很暖,暖過了我在將軍府的五年,也暖過了我的半生。
5
在皇宮的日子並不好過,將軍府不講規矩,皇宮卻是規矩最多的地方。
初入皇宮那年,我總在挨打受罰。
太傅的孫女,齊王的女兒,會肆無忌憚地笑話我。
她們笑我什麼我曉得。
有娘生沒娘養,基本禮儀規矩都不懂。
我攥緊手心,卻無力還擊。
月月被母親帶著點心來看望的,從來沒有我。
母親甚至與手帕交們背後說,外祖母從來有眼無珠,選錯一次又一次。
她以侮辱外祖母的方式,侮辱我。讓我在宮裡舉步維艱。
午夜夢回裡,母親廊下冰冷的一眼,也像個魔障,日日折磨我。
外祖母安排照顧我的扶陽便將床角的我緊緊抱在懷裡。
「小姐別怕。」
「扶陽,永遠永遠陪著你。」
最艱難的那段日子,我身邊隻有扶陽了。
宮裡不許多食,她便將饅頭藏在衣袖裡,和我縮在被窩裡共同分享。
「小姐,等你長大了,出息了,定要給扶陽吃不完的大肘子才是。」
「我真的,好想我娘的大肘子。」
她娘隨舅父去了江南。
舅母娘親病重,她要回江南床前盡孝,不得已,讓表姐來跟我告罪。
6
站在朱紅牆下,那個爽朗的姑娘局促地攥著衣角,猶豫半天,才說對我不住,沒有做到向外祖母保證的那般,一直護住我。
她說舅父左右為難,終究還是要撇下舅母在京城裡看著我。
她說讓我怪她便好,是她自私,不忍雙親兩地分離。
說到最後,她竟要給我跪下。
我從來知曉表姐驕傲,骨子裡甚至對我有幾分怨懟。
我霸佔了她的祖母,也分去了舅父的愛護。
從來,不是她欠了我的,而是我佔了她的。
我書信一封,請她轉交給舅父。
她含淚同我道謝,十幾年,我第一次握住了她的手,同她說了句抱歉。
宮門外,本已遠走的她,突然衝了過來,衝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