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夕方 3443 2025-04-07 15:07:43

……


於是我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好像這麼多年來,就楊韌哲問過我這種問題。


 


其他人都說恭喜你,終於得償所願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他可是秦舟,那個一平米畫能換小縣城一套房的秦舟。


 


我要是說離開秦舟,誰都把我當傻子。


 


我垂下眼,想說點什麼,楊韌哲就忽然換了個話題逗我開心。


 


他這人從小就這樣,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


 


夕陽透過薄薄的百葉簾沁進窗臺,我有點想秦舟了。


 


其實受傷的第一時間我就給他打電話了,可他沒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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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他也不會這麼久不回我電話,我還是不爭氣地有點擔心了,


 


給他一個朋友打去電話,碰運氣問問。


 


「秦哥啊。」


 


對面的人有些躲閃,還是跟我說:


 


「他那個……陸筱筱,你知道噶,不知道犯什麼事被關進局子了。」


 


「小姑娘在國內無依無靠的嘛……」


 


「秦哥一直在派出所給她處理事情,才忙完,估計要回你電話了。」


 


我捏著手機,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咋就這麼平靜。


 


「你猜陸筱筱怎麼進的局子?」


 


「怎麼進……」


 


「我報警讓她進的。」


 


……


 


我把電話掛了,不知道說些啥。


 


然後就聽見對面楊韌哲的話,輕輕地,和著夕陽慢悠悠的調。


 


「別結了吧,他值得嗎?」


 


8


 


「楊醫生,我和我太太的事情,好像還輪不到你插手。」


 


一道蘊著怒意的聲線生插在我倆之間。


 


我抬頭,對上一雙深黑色的眸子。


 


依舊是系到領口的襯衫,來時卻有些匆忙,也不知是現女友受了傷急,還是前女友被關進局子裡急。


 


手腕被人略有些強硬地拉起,我想掙扎,就這麼被他摁著。


 


他生氣了。


 


因為什麼?莫名其妙。


 


車裡,空調嗡嗡運作著,我和他都沒出聲,他嘆了口氣,想碰我臉上的紗布。


 


「疼不疼?」


 


我猛地把頭扭到了一邊。


 


依舊寂靜,他就這麼看著我,默數幾秒,好像篤定我會敗下陣來。


 


是,半晌,我先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麼。


 


我問他:「秦老板,知道這個口子是誰劃的嗎?」


 


他的眼眸落在我臉上,依舊冷靜,自持。


 


「你想怎麼樣?」


 


「想她一輩子關在監獄裡關到S。」


 


「傷殘鑑定書我看過了,不至於。」


 


還好有紗布蒙著,不然我都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表情望著他。


 


我想說秦舟啊,知道自己老婆臉被劃花了跟人拼命的男的都有,可你呢。


 


手機忽地震了起來,是我報警時留的那個警察的號碼。


 


我當著秦舟面接起來。


 


「林小姐,目前是這樣的。」


 


「隻要您願意籤諒解書,對方願意賠償您二十萬元,還有其他要求,您也可以提。」


 


我抬頭看向對面的男人,扯出一個連自己都不覺得是笑的笑容,拿口型問他:


 


「你給的錢?」


 


他看著我,什麼都沒說。


 


我嗤笑一聲,然後回復電話那邊:「我不籤。」


 


掛了電話,身旁的人就一腳油門踩了出去。


 


發動機的轟鳴聲中,我聽見他淡淡的聲音。


 


「隨便你。」


 


9


 


因為臉受傷的緣故,我在家休了好幾天。


 


又在畫室緊趕慢趕,臨期前終於將參加比賽的畫作遞交了上去。


 


這幾天,都是秦舟接我下班。


 


他對我態度的緩和,我是能感受到的。


 


或許是我臉上的傷,到底還是讓他覺得愧對我。


 


連著幾天,我怎麼耍性子他都耐心十足。


 


「嘶,你會不會換藥?」


 


藥水沾到傷口,我猛地縮了下。


 


紫色的藥水就晃蕩出來,有幾滴沾到他的襯衫上。


 


他也沒惱,隻是牽正了我的下巴。


 


「嗯,不會。」


 


「所以你乖點,別亂動了。」


 


「……」


 


這樣的好脾氣簡直絕無僅有,我連火都發不太起來。


 


再加上作品很順利地入了圍,拆紗布那天楊韌哲告訴我應該不會留疤,陸筱筱真被關進去了幾天。


 


一瞬間讓我覺得,上天都對我好了點。


 


這次我參加的比賽挺特殊,因為是最後一屆了。


 


而一直以來,我都挺想拿下這個比賽的第一名的。


 


最後一屆,就代表這是我最後一次機會。


 


國內目前來說,能跟我做對手的畫師已經很少了。


 


但是有一幅作品,以黑馬之姿從比賽之中S出重圍。


 


我去看過那幅畫,非常的有靈性,像漫漫野叢中肆意盛長的玫瑰。


 


那幅畫右下角的署名,是陸筱筱。


 


出看守所的第二天,她在最後一刻把畫作遞交了上去。


 


然後,和我的畫作,在最終的決賽裡見面了。


 


10


 


因為是最後一屆比賽,所以這次的評選方式有些特殊。


 


評選當天。


 


第一第二名將由現場的九位評委當場投票選出。


 


評選和開展是同一天,所以業內有名的畫師都會來。


 


我和好幾個熟人打過招呼後,就看見穿著紅白相間裙子的陸筱筱。


 


這樣明豔的顏色,卻一點都不耽誤她。


 


她毫無顧忌地坐在我身旁,與我一起仰頭,看著高懸在舞臺中央我倆的畫。


 


「這次的評委裡,有秦舟吧。」


 


「你猜他會投你一票,還是投我一票呢?」


 


把我臉劃傷的女孩笑得像個沒事人,撐著下巴,頗有興致地跟我說:


 


「我猜他會給你一票,畢竟你倆都要結婚了嘛。」


 


「以前他對我也是這樣,隻要我有比賽,他都會來,熬夜幫我改畫。」


 


她眯著眼睛,意有所指地笑。


 


秦舟從不會去有我的比賽,也不會幫我改什麼畫。


 


我覺得她的話語刺耳,卻不想表現出有多在意的樣子。


 


好在這時室內陷入黑暗,評選正式開始。


 


老套的主持人活躍氣氛,然後就是這次比較有噱頭的環節:評委現場投票畫作。


 


我跟陸筱筱的風格差距挺大的。


 


我基本上都是在國內進行繪畫技法的研修,偏向內斂細致,有幾個業界大拿都毫不猶豫地將票投給了我。


 


而陸筱筱因為留洋的緣故,畫風更張揚個性,衝擊感極強,圈裡幾名新起藝術家都把票投給了她。


 


這麼一來,就成了四對四的局面。


 


還真沒想到,最後決定性一票的歸宿,真就落在了一直坐在邊上,不動神色的男人身上。


 


——秦舟。


 


11


 


「诶呀,我說什麼來著,還真是他來決定我倆誰會勝出。」


 


「那你穩贏啦,秦舟怎麼可能會把票投給我呢?」


 


女孩輕笑了聲,可她朝我鼓的掌怎麼看都帶點譏諷。


 


明明這個比賽對我來說很重要,明明得了第一我該開心,可經她這麼一說,我內心的煩躁又多了幾分。


 


臺上的主持人開始宣讀最後的結果,媒體記者也紛紛打開閃光燈,開始對著我倆拍。


 


短暫的寂靜後,主持人提高聲調:


 


「那麼——」


 


「恭喜你,陸筱筱女士,你的畫作《野海》成為本次畫展的第一名!」


 


臺下一片掌聲,我承認有一霎那我還是愣住了。


 


我抬頭,看著身邊的女孩將發絲勾在耳後,踩著高跟鞋走上領獎臺。


 


臨走前,她用隻有我能聽見的音量說道:


 


「我以為,感情上,你就是個失敗者。」


 


「看樣子,畫技方面,你也不如我。」


 


12


 


畫展在評選結束後正式開啟。


 


接下來就是賓客自由參觀的時間。


 


我站在自己的畫前,標籤上的第二名卻稍顯刺眼。


 


「畫得真好看。」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含著笑意的聲音。


 


我扭過頭去,楊韌哲插著口袋,戴上黑框眼鏡,一派休闲的打扮。


 


「楊醫生今天怎麼有空了?」


 


我有點驚訝他的到來,他卻隻是俯身,認真打量的我的畫。


 


「這怎麼不是第一名?評委瞎了吧。」


 


……也就他能說出這麼質疑業界泰山北鬥的話來。


 


「她雖然想盡力表現光影的效果,但功力還不夠。」


 


「你看這好幾處,下筆都太重。」


 


一支骨節分明的手指忽地落入我們的視線,而後是男人低沉嚴謹的聲線。


 


「第一名的畫一氣呵成,對比一下,林燁,你沒她有靈性。」


 


秦舟抬起眼,淡淡地望著我。


 


我不知道大評委怎麼有闲心逛到這邊來的,還特意給我解釋一番。


 


弄得我在霎那更加難堪。


 


就聽見身旁楊韌哲的聲音響起,裹著笑意和輕微的挑釁。


 


「原來是這樣啊。」


 


「可在我眼裡,她的畫就是第一名。」


 


「畢竟,我的眼裡隻有她,能看到的畫也就隻有她的,自然,對我來說,她就是最好的。」


 


……


 


楊韌哲的性格本就跳脫,突然說出這種不著調的話我也毫不意外。


 


但原本一言不發的秦舟,在聽到他的話後,臉色更加陰沉了。


 


兩個男人,一個緊抿著薄唇,一個笑得極其戲謔,暗流湧動。


 


偏此時,嬌甜的聲音打斷了僵持的氛圍。


 


「秦老師,主辦方要來合照咯,快來快來。」


 


陸筱筱的出現像綻放的金色花蕊,她刻意忽略了我,而後親密地叫身側的男人。


 


秦舟站在那,看著我。


 


我想換做往日,我已經上前討好他了,他的表現理所當然,他在等我讓步。


 


可這次我沒有。


 


於是在對視片刻後,男人轉身,毫不猶豫地離我而去。


 


13


 


我不太記得那天是怎麼走出會場了。


 


隻是覺得那天夕陽格外奪目,像赤紅的絲綢裹住人的神思。


 


晚上主辦方弄了個聚餐,我沒有參加。


 


熱鬧的歡聚和裹住外套往外走的我大概會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


 


身後響起汽車的鳴笛。


 


我朝後看,白色跑車的弧線在夕陽薄透的光線下極為優美,降下車窗的人拿著我最熟悉不過的語調輕捻。


 


「走,去看夕陽嗎?」


 


我差點忘了,這個楊韌哲,也是個家裡開醫院的公子哥。


 


……


 


「沒有拿第一,所以很難過嗎?」


 


汽車在廣袤無垠的道路上疾駛,他透過後視鏡瞄了我一眼,問得漫不經心。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確實,是這樣的。


 


我靠著車窗,打量夕陽與高樓鱗次栉比的斜影。


 


「這個比賽,是最後一屆了。」


 


「當初知道秦舟這個人,也是因為這場比賽。」


 


從小到大,我的成績都還算好。


 


雖然不是家長中口口相傳的神童,但也沒費什麼力在重點高中的排名裡名列前茅。


 


而父母在我小時候秉承著「小孩得有一技之長」的原則,給我報的畫畫班就沒停過。


 


高二的時候,我到了人生分路的抉擇時刻,要麼走大文大理,要麼走藝術特長生路子。


 


那時候爸媽在吵架,我不想待在家裡,所以沒事就往畫室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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