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和尚搖了搖頭：「施主，這一世，你確實是沒有子嗣緣的。」
「怎麼可能，明明前幾世我都有三個孩子！」
老和尚一愣，細細打量我，半天後嘆道：「施主居然記得前世，善哉。」
我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哀求老和尚：「師父，您幫幫我，讓我前世的三個孩子來找我吧。」
老和尚滿臉為難：「可他們已經入了畜生道。
「他們這一世做不了人，不對，是幾百世都與人無緣。」
「為什麼？我的三個孩子，是天下最好的孩子，怎麼會入了畜生道？」
老和尚不言。
我跪下求他，給我開釋。
老和尚見我至誠，才細細道來：「你長子對孩子不關心不愛護，任憑奶奶灌輸不良思想，忤逆欺辱生母，枉為人父；辱罵、毆打妻子，置妻子於孤苦無依之地，背叛妻子，枉為人夫。因其行為與畜生無異，死後直墮畜生道，這一世他是一條狗，連屎都吃不上。
「你次子忘恩負義，對一心待他，給他尊嚴與福報的妻子，算計、冷漠、咒罵、毆打，聯合家裡對她欺辱，罪大惡極，等同畜生，死後直墮畜生道。這一世他是一隻狼，日日被追殺。
「所謂狼心狗肺，說的就是你這兩個兒子。
「至於你女兒，聽信母親挑撥，惡意傷害親夫，比畜生還畜生，死後直墮畜生道。這一世她是蟑螂，出生即被藥死，死後再變蟑螂，死死生生，生生死死，不得解脫。」
「不！」
我的心裂成了無數瓣：「大師，怎麼會這樣？不是他們的錯，若他們有錯，那是我的錯，是我讓他們這麼做的，他們隻是出於孝心，他們是好孩子。」
老和尚冷哼：「到了這會兒，還是執迷不悟。你雖教他們不良不善、不仁不義，但他們聽不聽在於自己，他們選擇順從母親的意願，這不是孝，這是陷母親於不仁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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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們本性善良，具有智慧能分辨是非，就做不出畜生不如的事情來。
「正因為他們本身不善，才感召到了愚痴的母親，做出如此惡劣的事來。」
我搖頭，搖頭，搖頭……
什麼我都不想聽了，我隻想重生再來。
我錯了。
我要做個不一樣的母親，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們變成畜生。
金光一閃，我重生到了投胎前。
7
閻王殿裡，我給閻王磕頭，懺悔我的罪過。
隻求他給我送到一戶好人家。
不用大富大貴，隻求父母雙全。
前幾世，我出生不久，就死了母親。
我是繼母養大的。
我認為若有親生母親愛護，那我一定會長成一個良善的人。
再也不會教我的孩子做自私的事。
他們就不會墮落成畜生。
都是我的錯。
我認錯。
我的心至誠至極，閻王爺挺感動。
他仔細翻了我的過往，不停咋舌。
「董女子，不行啊，你隻能出生到貧苦之家，且自幼失母。」
「為何啊，為何？
「我知錯、認錯了啊。」
閻王爺見我哭得可憐，安慰我道：「認錯是好事。
「但過去犯下的錯，沒一樁逃得掉。
「自幼失母是你注定的果報。」
「果報？逃不掉？難道我自幼失母是我的錯？」
閻王爺點頭：「你害你外孫、孫女未成年即失去父親、母親，你自己怎可能求來父母雙全啊？
「那兩個孩子在失去父親、母親後，精神陷入抑鬱，終身痛苦。這是熟果，改不了了，你必須得受與他們同樣的苦才行。
「不對，你的苦需更重些。
「他們受的苦，你得輪著來。
「不過你可以選擇，選擇這一世是自幼沒有父親還是母親，若選擇了無父，下一世就是無母，再是無父、無母……」
「不！你計錯了！
「我的錯還未犯下，他們的父親、母親還未出生，還沒有我的外孫、孫女，我沒害到他們。」
「董女子，不行啊，鬼比人聰明，你這做了鬼，怎還如此不明？
「因果不是一條線，或向後或向前。因果是循環，你已輪回多世，這些孽，你早已做下。」
「啊！不可能，不可能！
「你講錯了！我隻是重生了！」
我把嗓子喊成了破鑼。
閻王動容，他安慰我：「但你也別灰心，這一世你知錯認錯，隻要你在此基礎上，廣修善行，對這些你傷害過的人，誠心道歉，世世彌補，將來你還是有機會從這個循環中解脫出來的。」
「彌補我的大兒媳、小兒媳婦和女婿？」
閻王點頭。
對該死的外人道歉認錯？
恕我死也做不到。
腦子快速運轉，怎麼能把自己摘出來。
瞬間，想到一件事。
「閻王爺，一定是你們弄錯了。我沒錯！若我有錯，犯下罪過，為何我可以隨願重生，還可以重生到任何我想去的節點？」
閻王爺面目沉沉：「這是有鬼心眼子了，既然有疑問，判官，就將她的善惡都講給她。
「作惡的事，一，二，三，四……七十四，七十八……數不過來了。
「做善的事，我翻翻。」
判官翻完了我的整個檔案，終於停下：「有一件。
「有一日，你給你孫子做炸藕盒，有個沒娘的孩子路過，你孫子給了她一個，你想阻攔，但後來多給了那孩子幾個。」
我想起來了，我本意是不給。
好東西我們自己留著，給外人做什麼？
可那孩子沒娘，讓我想起了自己。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但讓孫子給了，還又多給了幾個。
「不過幾個藕盒，就算為善？那我這輩子盡心盡力伺候老頭、兒女以及孫輩，那是無量的善啊？」
判官搖了搖頭：「你伺候他們，目的一是因為他們是你認定的親人；二是你是通過伺候他們，讓自己佔據道德制高點，讓他們一輩子受制於你，聽你的。你這是為私，是惡非善。
「至於那幾個藕盒，你是真的給了，並且不求那孩子對你回報，為善。
「尤其是，這孩子因為你的這一點善意，心中溫暖，以此溫暖，這一生幫了很多人，影響了很多人為善，功德無量。
「以此功德，你才得到了數次隨願重生的福報。
「但功德畢竟是那孩子做的，你隻是個助緣。
「如今福報已消，若想解脫，必得按照閻王爺說的去做。」
按閻王爺說的，去彌補那些外人？
恨意滔天卷地襲來。
「不可能！
「他們都是外人，他們就該死，就該受罪！」
喊完。
我，吐血而亡。
鬼，也是會死的。
鬼的壽命很長，但我再也沒可能長壽了。
我的孩子們是畜生。
我生生世世為惡鬼。
我不服：「我沒錯，錯的都是他們。
「天道不公，不公啊。」
越喊，身形越墮落。
從有人樣的冥鬼，變成了刀勞鬼，就是鬼哭狼嚎的那種鬼，口中時時釋放毒氣。
閻王爺指著我，對鬼差們說：「看到沒？本有機會解脫的，非得固執己見，聽不得良言相勸，這就叫執迷不悟。
「記住，若學她，她的下場就是你。」
鬼差們紛紛點頭，個個嚇得哆嗦。
番外 1
受完每日刑罰，我有一刻的休息。
我飄到了孟婆這裡。
看到我的女婿、小兒媳正排著隊領孟婆湯，他們要轉世為人了。
鬼有神通，我能通過他們頭頂的光亮，知道轉世後，他們將要去哪裡。
他們居然都還能做人！
真是氣死鬼！
孟婆一見他們，流露出惋惜的表情：「怎麼剛入中年就跑來了？孩子還沒長大吧？怎麼就不知好好珍惜自己？」
小兒媳的眼淚撲簌簌滾落。
「是我的錯，是我懦弱。
「明知他就是個畜生，我還忍著他，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卻讓孩子沒了媽，我對不起孩子。
「來世，我一定早點離婚，我活著才是對孩子最好的。
「嗚嗚嗚。」
小兒媳哭了起來。
「來世，早點離婚？
「這怎麼掉了一回火坑，把命都搭上了，來世還要掉下去，還要與他結婚？然後再離？」
孟婆不解。
她對小兒媳道：「你要想一想你的母親，她這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你早死後，她的苦不比你孩子少，你也是她的寶，卻因嫁人被當成爛草，你這一死，她的心日日猶如刀割。」
小兒媳婦恍然大悟：「不，不，不。
「我不要與他結婚，再也不要進入那樣的家庭。
「孟婆，求求你，給我的孟婆湯裡少加一味，讓我能記起他，再遇到他，我一定躲得遠遠的。」
孟婆拿著碗，看著她，不遞給她，等她再深悟一下。
小兒媳婦冷靜下來，想起從前種種。
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孟婆，我不但要躲開他，凡是與他相似的家庭，或者不善待妻子的男子，我都躲開，也勸姐妹們躲開。」
孟婆點頭，把碗遞給她：「這才是有腦子啊。」
「不行。」
我在上空發出毒氣，女人不找我們這樣的，難道讓我們斷子絕孫？
孟婆的手向上一指：「執迷不悟。」
我再也發不出聲。
女婿見孟婆答應了小兒媳，立刻做了同樣的祈求。
但孟婆說：「你是男子，你隻要稍微長點腦子，就不會被欺負成這樣。」
「那您讓我長點腦子，我也不想與這樣的人家結親，永遠都不想。」
孟婆搖了搖頭，指著小兒媳說：「她生前做過功德，所以可以有此福報。
「但你沒有。」
女婿急了，大了嗓門：「難道我還要娶那個惡婆娘？」
敢說我女兒是惡婆娘？我要罵死他。
但我急得撕碎了嗓子，也沒發出聲。
就在這時，孟婆說：「念你未做過壞事, 未害過人, 雖妻子不善, 你卻盡了丈夫的責任, 真心疼愛妻兒，所以這次早死前, 你會得貴人提醒, 讓你還來得及, 有機會救下自己。」
女婿想了想：「行。」
接過孟婆湯喝了。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 女婿的貴人是我的外孫。
這個吃裡扒外的臭小子, 他媽生的他, 我生的他媽，他卻向著他爸。
我要弄死他！
然後，我又死了。
鬼有上萬年的壽命, 而我，卻總是做早死的鬼。
孟婆對著我的方向，嘆了一口氣：「執迷不悟。」
番外 2
因為撕破了喉嚨, 不能往外噴射毒氣, 我由刀勞鬼變成了猙獰鬼。
閻王爺看到我搖搖頭, 哀我不悟。
悟？悟什麼悟？
我就這樣，誰都改變不了我。
我沒錯。
錯的是外人, 錯的是神。
這日又受完刑, 我勉強聚了力，又飄到孟婆這兒，我想看看熟人。
我的孩子們，我的老頭子。
他們一個死於四十一歲，一個死於四十四歲，死得是早了點，但幹我何事？
「且無」她對孟婆深深鞠了一躬，柔聲道：「孟婆大人好，您辛苦了。」
我瞪圓了眼睛，她是所有待轉世的鬼中，唯一這樣做的。
她什麼時候這麼會來事了？
孟婆果然揚了揚嘴角。
這是她高興的時候會做的動作。
我觀察她太久，我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果然, 孟婆開口：「說吧, 你有什麼要求？」
大兒媳婦說：「孟婆大人，小女子無功無德，但念在小女子也無大的過錯上面, 可以讓我遠離那家人。」
孟婆想了想, 在盛的湯裡, 又撒了些粉末。
「你這要求我應了, 之前也有人這樣要求過，但沒你有禮貌，我便再多送你點東西。」
「什麼？」大兒媳婦不解。
孟婆咧嘴一笑：「讓你爽一下, 可以把惡人戗回去一次。」
「謝謝孟婆大人。」
我在上空目瞪口呆。
所以，那次相親，大兒媳婦才對我說了那樣的話。
孟婆這不是作弊嗎？
「孟婆，你該死。」
我嘶吼。
孟婆對著上空又一指, 我又死了。
「執迷不悟。」
閻王爺路過, 搖了搖頭。
「沒救的，鬼道刑罰都改不了，下一步隻能去無間地獄了。」
無間地獄, 八大地獄之第八，也是八大地獄中最苦的一個。
且，求出無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