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爸爸媽媽，我考完試了，試卷不難，應該會有一個不錯的成績。」
「我今天還獲得了演講比賽的冠軍。」
「我在家裡看到了你們給我準備的禮物，我很喜歡。」
雨還在簌簌下著，混著溫熱的液體滑落臉頰。
輕輕地環住自己，努力扯動著嘴角：「爸爸媽媽，我有好好活著。」
「這就是你說的好好活嗎！羅茜茜，你就是這麼好好活著的嗎！」
又是欒彥，眼眶紅紅的，像是下一秒就會哭出來，順著他的目光。
才發現血水已經形成淺灘，急忙脫下外套擦拭著。
不能讓爸爸媽媽擔心。
粗糙的地面磨破了手掌。
越擦越多。
「夠了，羅茜茜！」欒彥將我從地面拉了起來。
他眼裡的擔心我也曾在另一個人眼中看到過，可是又如何，還不是將我舍棄了。
他或許也是想玩一個叫救贖的遊戲，可是，這次我不想參與了。
「茜茜，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我以前也不認識欒少吧，現在什麼樣想必也與欒少無關。」三番五次的糾纏，我隻覺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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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語氣中帶上了哭腔。
真好笑，一個沒見過幾面的人，在這裡求我，還是求我不要折磨自己。
「滾！」
在對方震驚的目光中，用力扯開了對我的鉗制。
「你們都一樣惡心。」
「茜茜，我和他不一樣，你相信我，現在去醫院。」
不顧我的反抗，強硬地將我攬入懷。
「放開我！你給我放開我！」
「對不起了，茜茜。」一個手刀落下，我直接陷入了昏迷。
07.
「欒少，病人情況不是很好，除了外傷的感染這些，我們在患者的血液中檢測到了抗抑鬱藥物。」
「抑鬱？」
「是，病人應該是長期處於精神高度緊繃狀態。」
「怎麼治療？」
「藥物治不了根，這個是她的心病。」
08.
醒來的時候就看見欒彥坐在床頭發呆。
手掌和腿部已經做好了包扎。
「茜茜，你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欒彥，我們以前認識嗎？」我實在想不明白，他不缺錢，我有什麼是他可圖的呢？
欒彥端粥的手一頓，輕輕放下碗，笑得哀傷。
「是，我很早的時候就認識你了。」
「幼兒園的時候，你像個小炮仗一樣，帶領小朋友們東奔西跑，到處都是你開心的笑聲，每天早上你來的時候漂亮得像個小公主，晚上就成了小泥鰍，當時我就心想，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我每次都很開心地跟在你後面跑，但是那時候我太胖了，根本跟不上你。有一天我尿了褲子，你笑得特別大聲，引來了別的小朋友，我又氣又惱，但是又拿你沒辦法。後來你爸媽帶著你來拜訪我爺爺，本來我也想下去打招呼的，可是我發現來的人是你，怕你認出我就是那個尿褲子的小胖，死活不願意下去，隻能悄悄地趴在樓上看你，再後來你身邊出現了李霖，我再也擠不進你的身後，高中的時候爺爺送我去國外念書，等我回來的時候就聽說了你父母的事情，我想來學校看看你，遇到你在被欺負，假裝喊了警察，把你送去醫院後，李霖也來了，我就悄悄走了，再後來就是我們在後臺遇到的時候。」
「茜茜，在你的視角確實是不認識我，可是我認識你已經快二十年了。」
「我沒想要你做什麼，我隻想陪在你身邊。」
聽完這些，心緒混亂，不知該怎麼面對。
「欒彥，我想一個人待會。」
「好。」欒彥頓了頓，繼續說道：「那你好好休息。」
掖了掖被角就走了出去。
09.
後來我們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出院那天，在別人的朋友圈裡，看到了李霖和陳美晴，如陳美晴所說，他們一起飛去了國外。
家門口，躺著一個玩偶，是我當年給李霖的，扔在這，或許是讓我明白他的意思：再無瓜葛。
我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十幾年下來玩偶已經破舊不堪，收回家，將李霖的那隻拿了出來，扔到了他家。
院子中間的小門，也被我徹底封死。
我們曾經同行了一段路，或許都曾以為會順著這條路走向終點，可是，他中途選擇了另一條。
摘下眼鏡，細細地打量著自己，不得不說陳美晴是成功的，她比我還要像過去的我自己，那樣幸福的笑容我再也不會有了。
忽然門鈴聲響起。
透過窗戶，欒彥在門口興奮地朝我揮著手。
「嗨！茜茜，今天元旦，咱們吃燒烤吧。」說完還不忘晃了晃手裡的兩大兜子食材。
鬼使神差地給他開了門。
「茜茜，烤爐在哪？」
「茜茜，有木炭嗎？」
「茜茜，廚房在哪？」
「茜茜，刀放哪了？」
在爸媽去世後，家裡第一次這麼「吵鬧」。
卻吵鬧得讓人很安心。
這些工具也已經很久沒這麼忙碌了。
坐在秋千上，看著欒彥在烤爐旁不住地忙活著。
「茜茜，這幾個熟了，你先吃。」眼見我在發呆，欒彥將手中的烤串再往前遞了遞，少年的眼裡滿是熱烈和期待。
「哦，好，謝謝你。」我接過來，嘗了一口，香味四溢，烤得很好。
「不客氣哦，茜茜。」說完揉了揉我的頭頂，劉海耷下來遮擋了視線。
低頭再咬了一口串。
確實很好吃。
從那以後，欒彥開始漸漸地滲入我的生活。
寒假開始後，他說要一起去徒步，到達山腳的時候，我看到了一群人。
原來不是隻有我一個。
之前李霖說要去徒步也是這樣，說是全程陪我玩，可是，中途他就將我丟下。
後來我獨自一人，摸索了許久才走出去。
又是這樣嗎？
我看向欒彥的視線逐漸冷卻。
我一直在等。
等他露出真面目。
就這樣等到了登頂。
站在最高處，一輪金日緩緩而出。
欒彥衝著朝陽吶喊著：「羅茜茜，你要開心啊，我永遠都在！」
永遠是多遠呢？李霖也說過「永遠」，可是他的「永遠」隻有不到二十年。
看向欒彥，陽光灑滿他全身，充滿著暖意，讓人忍不住想靠近。
靠近會開心嗎？
回去後，我在父母墓前坐了很久。
「爸爸媽媽，茜茜要向前走了。」
回去後，我摘下了眼鏡，重新扎起了馬尾。
看著鏡中陌生又熟悉的自己，不禁笑了笑。
「茜茜！」門外又傳來了欒彥的聲音。
衝他揮了揮手。
「怎麼了，發什麼呆？」打開門就見欒彥呆愣在原地。
「茜茜，太好了，太好了。」
鼻尖被木質清香環抱著，我抬起手回抱。
「謝謝你願意放過自己。」感受著頸間的溫熱，我也緩緩出聲：
「也謝謝你，欒彥。」
10.
成績下來的時候，我專業筆試第一，正和欒彥在院子裡慶祝。
突然小院的門被踹開，李霖走了進來。
看見他，我的笑容一滯。
欒彥也充滿防備地起身，擋在我的身前。
李霖呆愣了一瞬，接著怒氣衝衝道：「你沒報京大！」
「你報了嗎？」我戲謔地看著他。
他明顯有一瞬間的心虛。
「是你說要來京大找我的，羅茜茜！」為什麼他可以這麼無恥地覺得理所當然呢？
「可是，是你先違背了約定，報了國外的大學啊。」
「也是你說騎士永遠會守護公主，但是你卻縱容別人誣陷我。」
「也是你說永遠會和我在一起，可是你卻陪著別人慶祝。」
「是你先不要我了，又憑什麼覺得我會一直奔向你。」
「李霖，這一次，我也不要你了。」
「我們的糾葛開始於這個小熊，那讓一切回到原點吧。」
將他的小熊放回了他的手裡，他看著手裡的小熊久久不能回神。
趁著李霖發愣之際，欒彥迅速將他關在了屋外，撓撓頭，羞澀地對我說道：
「這門鎖質量不好，過會兒我給你換個結實的，保證再也不會被踹開。」
「好，換。」
我扯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今天天氣真好。
11.
再次聽到李霖的消息，是李叔叔打來的電話，他說李霖把自己關了起來，不吃不喝，讓我去看看他，可是，那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茜茜，快來，咱們一起和這個校門合個影。」
「好！」
我自有我的山海要奔赴。
番外李霖。
三歲那年我媽媽走了，她說我和父親一樣自私，那時的我還不知道「自私」是什麼意思，隻是扯著她的褲腿。
哭得聲嘶力竭，她塞給我一個玩偶，換出了自己的褲腿。
後來父親帶著我搬了家，在新家遇到了一個小女孩。
每天都是粉粉的公主裙子，嘰嘰喳喳的，還一直讓我吃她的糖，真不明白這種甜膩膩的東西有什麼好吃的。
有一天我央求父親給媽媽打個電話，我想她了。
電話撥出後說的卻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父親很生氣，將房間裡能砸的全砸了。
而那小肉團子剛好來找我了，還是帶了糖果，我沒聽到媽媽的聲音，正在不開心著。
看見她手裡的糖就更煩躁了，我用力揮出手，糖果碎了一地。
她睜著圓圓的眼睛哭得很傷心, 突然就讓我想起了媽媽。
媽媽剛開始和爸爸鬧別扭的時候也會這樣哭。
可爸爸從來不會哄媽媽。
我不要成為爸爸那樣的人。
我連忙撿起糖果吃了起來, 她瞬間就不哭了。
她可真好哄。
之後，她天天來找我玩, 小嘴巴總是能說個不停。
再後來，父親為了讓我去上學不僅弄壞了媽媽給我的小熊, 還把媽媽的照片給撕碎了。
可我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傷不到父親。
隻能無助地嘶吼著，後來小肉團子重新給我一個玩偶, 和媽媽那隻很像，我知道她不會像媽媽那樣拋棄我。
我主動去上了學, 和肉團子一個班，肉團子媽媽總是喊她「茜茜公主」，這個名字可真好聽, 她真的就像是公主一樣永遠活力滿滿, 最重要的是, 公主隻會看到我。
直到她父母去世後, 公主變了, 她的眼睛不再盛滿陽光，隻有陰雨天。
我開始厭煩, 我喜歡的是愛笑的她，現在的她一點也不可愛了。
我嘗試重新喚起她的笑容, 可是好沒意思。
後來，我遇到了另一個姑娘，她比「茜茜」還要像「茜茜公主」。
像玫瑰一樣熱烈。
於是我想起茜茜的時間越來越少, 她也越來越無趣。
高考那年, 她因為沒能上京大而哭個沒完。
我當時卻在想，好煩啊，上不了就上不了，要麼復讀，要麼就上別的啊，有什麼可難過的。
眼看著和朋友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我不免敷衍她說：
「將來可以一起上京大的研究生。」
我沒想到自己隨口敷衍的話，她卻當了真。
我一邊暗自竊喜, 一邊覺得麻煩。
報名那段時間我一直躲著她，我知道她一定會報京大, 所以我肆無忌憚地和陳美晴申請了國外的留學生。
哪怕是陳美晴私下裡給她發了那麼多我們的合照, 哪怕是她誣陷她, 我也知道隻要我沒說, 她就永遠不會拋棄我。
但有人告訴我。
「「這」她真的不要我了。
我想不明白，陳美晴挑釁她四年多都不當回事，為什麼僅是一次報名考試她就不要我了呢！
直到欒彥給我發來了她的病例, 原來在我忽視的地方，她遭受了這麼多痛苦。
抑鬱、自殘。
她向我發出了那麼多次求救，都被我漠視了。
媽媽說得對, 我和父親一樣自私, 甚至比父親還要自私！
我享受著她對我的救贖, 可在她需要我的時候，我卻覺得她的情緒是負擔。
我逃避了。
我恨我自己，恨陳美晴, 恨所有傷害過她們的人。
我搜羅起她們的信息，打算逐個報復。
可欒彥卻早就做完了。
我根本沒有贖罪的機會。
我重新將自己關了起來。
這一次再也不會有人笑意吟吟地對我說：
「哥哥，我請你吃糖。」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