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把電話給媽媽，我有重要……」
話還沒說話，忙音已傳入耳，再次撥打時，卻發現這個號碼再也撥不通了。
我唯一的希望被掐滅了。
爸爸回來後，對我笑臉相迎，說願意完成我所有的心願，那一刻的他慈祥得有點父親的樣子了。
我央求他帶我出門逛逛，他同意了，為我購置了一批名牌衣物。
他笑著說我現在好歹也是名人了，不能丟他的臉。
名人……
是嗎？
我有些恍惚，我天天窩在家裡對著鏡頭做咀嚼吞咽的動作，這樣就是名人了？
在家待得久了，時間流逝也變得模糊，我開始意識不到自己的年紀與時間。
在邁出家門那刻，仿若隔世。
那天，我很高興，我的眼睛忙著看著這個加速變化的世界，新奇且新鮮。
我隻要望著櫥窗裡的東西超過三秒，爸爸就會揮揮手為我買下來。
服務員小姐姐嘴甜：「妹妹，我可真羨慕你啊，有這麼好的爸爸，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希望我下輩子能有你這樣好的命。」
命好？
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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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說要帶我去高級餐廳，我搖搖頭，現在再高級的食物吃到我嘴裡也毫無味道，何必再浪費那錢。
我選擇了商場裡負一層的小面館，走進去點了一份最樸素的面。
再抬頭時，卻發現送面來的人很眼熟。
「爸？」她對爸爸露出驚訝的表情，「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你同意資助我了？」
爸爸看著她冷冷地扭過頭：「別說這些。」
她慢慢地把頭轉向我，上下打量著我的穿著，眼裡的羨慕快溢出來了。
「郝芝善，你……」她的表情快速轉變成憤怒，憤憤地把面重重地放在桌上，「你是特意來看我笑話的吧？」
我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再次面對她，我竟然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她。
畢竟，我現在的情緒隻剩下麻木了。
「行，你現在是抱上大腿過上好日子了，但是你別得意，你隻是幸運而已。如果是我選擇了爸爸，我也會跟你現在一樣的。」
跟我現在一樣是幸運嗎？
我忽然很想笑，輕笑出聲。郝韶靈更氣了，指著我就嚷：「郝芝善，你給我等著，你不會一直幸福下去的！」
「行了行了。」爸爸拉住她的手，「你要工作就好好工作，騷擾顧客算什麼意思？你再這樣，我就去投訴你。」
「爸！我也是你的女兒，你怎麼能這麼偏心郝芝善！」
她瞪著我，眼裡含著淚，也許彼時在她看來，我就是一個被爸爸護著寵著捧在手心裡的幸福女孩兒吧。
爸爸趕走了她，輕聲細語地讓我吃面。
清湯面上面有一個金黃色的煎蛋，筷子輕輕一戳，蛋黃流心著實誘人。
應該味道很好吧。
但是我不知道。
12
爸爸還是那個爸爸，從來沒變過。
他再次把我帶去那個偏僻的地方，讓我躺在熟悉的手術臺上。
這一次，我失去的是胃。
我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事情，我隻知道從那天起，我就被固定在一張凳子上了。旁邊有一個巨大的塑料袋，我無論吃下多少東西，胃都沒了漲漲的感覺。過不了多久，吃下的東西就會出現在塑料袋裡，以半腐爛的形式。
「粉絲寶寶們，今天芝芝滿足粉絲要求少吃點啊，就吃個三十斤的糯米糕吧。」
爸爸的聲音就像來自地獄的惡魔之音，他說完後，我的手不自覺地拿起面前的東西，一下一下地往嘴裡塞，一下一下不停歇，直到面前空空如也。
爸爸看著到賬的金額，笑得合不攏嘴，隻有在這時，他才會笑著摸摸我的頭。
「我生了個好女兒啊，咱們芝芝真爭氣。」
好女兒嗎？
應該是吧。
13
「你騙鬼呢！你說你被固定在凳子上，但是那天，我是看著你一個人出門下樓的，而且你還穿得那麼招搖。我實在忍不下去，所以才……」郝韶靈指著我，「現在爸爸不在，你想說什麼都可以，我憑什麼相信你的上一世沒有在享福都是在受苦？是你騙我的吧？」
我拿過一面鏡子擺在她面前，讓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靈靈，你知道為什麼那天我會一個人出現嗎？」
我的聲音拂過她的耳畔，又輕又痒，她縮了縮肩膀。
「我可是爸爸的搖錢樹啊，你也做過他的搖錢樹，知道什麼時候他才會放任你一個人出門。」
「在……」她愣住了，看著我的眼神有了微妙的轉變，「在……任何時刻都不可能。」
「所以啊，你說，那天我能一個人出現在大街上，意味著什麼呢？」
「爸……」她似乎意識到什麼，眼神突然變得驚悚，瞪著鏡子裡倒映出的我，「你！你把爸爸——！」
我看著她這副模樣，突然笑出聲：「要不說咱倆是親姐妹呢，你不也是利用上一世的消息除掉爸爸了嗎？」
「你什麼意思！」她緊張地攥緊了衣袖。
「別緊張。」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城郊會發生爆炸案這麼一件轟動全城的事情，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我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龐：「你不僅知道，你還騙咱爸去了那裡，對嗎？」
「我聽不懂。」
她依舊裝作不懂，我也不惱，繼續在她耳畔說道：「你還是比我聰明點，知道利用外界信息，哪像上一世的我啊，被擺弄得像個玩偶，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最後選擇了最笨的方法——
「如果你能再等等，馬上就能迎來我跌落谷底的大快人心的消息了。
「隻可惜啊，你沉不住氣啊。」
郝韶靈聽得脊背發涼，背後冒出的冷汗把衣服都打湿了。
「靈靈啊，我這腦子可能是在上一世的時候吃苦吃壞了，現在還昏沉得厲害，我隻記得要讓所有欺負過我的人付出代價。」我撓了撓頭，「上一個欺負我的人已經不在了。我記得，你好像也騙過我吧？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阻斷了我跟媽媽的聯系。」
我笑了笑，目光冰冷地望著她：「你可真壞啊。」
「不是，我沒有，不是這樣的。」郝韶靈搖晃著腦袋，「不是，你聽我說，我……我真的隻是嫉妒你而已，我沒想過你會過那樣的日子。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那樣做。」
「是嗎？」
我溫柔地笑，撫平她激動聳動的肩膀：「別緊張。」
我打開門，從廚房裡拿出一盤飯, 走進臥室關上門，把飯放在她面前。
「這不是你親手為我加工的飯嗎？姐姐舍不得吃, 讓你吃。」
「這……不是……我……」
我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飯, 喂到她嘴邊：「怎麼不吃, 是不喜歡吃嗎？」
「我……我……」她嘴巴緊閉。
「哎, 看看這是什麼顆粒。」我捻起一粒棕色的東西擺在她眼前, 「你給姐姐加的這是什麼啊？聞著不像調料啊。
「哦——我好像看過這東西，是豬飼料吧？
「你是覺得我吃這東西就能變得跟你一樣胖是嗎？」
「嘖嘖嘖。」我搖頭, 「無論哪一世你都見不得我過得比你好啊。」
「我……我……」
郝韶靈額頭沁出一層冷汗，滑落到下巴變成了長長的一串。
「我隻是一時想不開, 我沒有惡意的。」
她用拙劣的謊言推脫著。
「害……害你的人是爸爸, 我……我算不上。」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我的表情。
我斂了笑：「但是最後撞死我的人——」
目光緩緩上移, 對上她的雙眸。
「是你啊。」
14
上一世的回憶讓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昏昏沉沉中聽見媽媽在呼喚我。
我猛地驚醒, 一頭的冷汗。
「做噩夢了？沒事吧？我一會兒燉點桂圓湯給你壓壓驚。」
媽媽關切地看著我。
「沒事。」我笑了笑, 「喊我什麼事？」
「哦，對。」媽媽一拍腦門, 「你妹妹不見了。」
「不見了？」
「我上午去上班的時候看見門虛掩著, 就順手推門進去, 發現裡面她的東西都不見了。床上有張紙條, 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
「沒事, 她都那麼大人了，自己能照顧好自己的。」我寬慰媽媽，「而且她說的重要的事情, 昨天也跟我聊了下，沒事的。」
「真的嗎？跟你說了啊。」媽媽長舒一口氣, 「那就好，我還以為這孩子因為外貌問題會想不開。」
「想不開？」我淡淡地說, 「郝韶靈這性格, 讓別人想不開倒是有可能，她可想得太開了。
「其實出去走走也挺好的，總比天天窩在家裡讓我擔心她心理出現問題強。
「放心吧，真正想不開的人是不會連吃帶拿地走的。」
媽媽點頭：「你再睡會兒吧，我回去處理一下店裡的事情再回來。」
門被關上, 我再次躺下, 巨大的障礙已經主動離開。
我可以睡個好覺了。
15
郝韶靈自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直到工作室的同事突然跑來讓我看一段視頻。
「郝姐, 這是最近很火的賬號, 這個女人真厲害啊，這麼瘦，胃口又這麼大。」
聽見這話, 我抬頭看了一眼。
鏡頭裡的女人臉型消瘦, 身材纖細，手上拿著一整個蛋糕在啃咬著, 展現不符合她身形的食欲, 吸引了大量的網友圍觀。
「你看她吃的，這簡直就是我一個月的量。」
「真厲害，我光看她吃都飽了。」
媽媽在一邊微微張大了嘴，自從妹妹生下來後，爸爸從未管過她一次，全是媽媽在負責她的生活，所以她跟媽媽關系非常好，有時候我都嫉妒媽媽對她比對我好。
「（窸」我掃了眼左下角的賬號名字。
大胃王郝韶靈。
她回來了，她還是選擇了那條走到半途的路。
「郝姐, 你說這是怎麼做到的？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假吃啊。」
「以生命為燃料的賺錢方式，我不提倡。」
「也是，這樣多損身體啊。」
同事們回去繼續工作。
我望著鏡頭裡的女人。
透過鏡頭。
我已然看到了她身側的塑料袋。
窸窸窣窣。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