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是事後,嬸子不僅沒有對人家表示感謝,還非說就怪人家未經允許擅自跑到她家,把她家園子裡的土都踩實了,影響了收成,讓人家賠她五百塊錢。
不賠錢,她就去王柱女兒就讀的小學門口鬧事。
最後為了不禍及家人,王柱一家隻能憋憋屈屈地掏了五百塊錢,並且宣布以後和嬸子家老死不相往來。
嬸子的為人處世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熱心歸熱心,但是誰都不想把自己害了。
聽到我的話嬸子勉強提起一絲力氣掙扎,已經徹底失聲的她不停地張著嘴想說些什麼。
但是現在已經沒人敢冒險營救她了,我們便商量著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在警察的監督下營救。
這樣,想來以後不管怎麼樣,嬸子也不敢惹出什麼事來。
這個路段正在修路,路況不好,平時又根本沒人走。
救護車和警車兜了好幾個圈子才找過來。
此時嬸子又累又疼又急又氣,人已經昏死過去了。
幾個村民把趙繼祖從家裡薅了出來,徵求了他砸車的同意之後,在警察的幫助下,我們才砸碎三輪車,把嬸子被絞死的腿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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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上一世剛發生車禍不久我就趕忙跑去救援,嬸子的腿沒有受多嚴重的傷。
這一世的嬸子,一個人卡在車縫裡幾十個小時,運氣好血自己止住了,但是腿卻因為被卡死,血液不流通徹底壞死了。
最終,她的左腿直接被截掉,右腿也不再能徹底伸直。
醒來後,聽到醫院的宣判,嬸子果然大吵大鬧,要求全村必須得給她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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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路就修在村子旁邊,你們每個人都有義務看管,現在這條路上出了事,你們每個人都有責任!」
一提到要錢,嬸子就立刻變得牙尖嘴利起來。
被送去醫院時,嬸子身上一分錢沒有,醫院的住院費都還欠著交不上。
老公是個賭鬼,兒子又不扛事兒。
村裡的吳奶奶覺得可憐,便給了她一千塊錢。
沒想到嬸子不僅不感恩,反而還更加理直氣壯地要錢:「你看看,如果你們真沒做錯事,怎麼可能會願意給錢?」
「你們給錢了你們就是做賊心虛,你們是怕我把你們告上法庭怕吃官司才給的錢!」
「老不死的我告訴你這事兒沒完,你以為一千塊錢就夠了?」
「算上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你們每家每戶至少得給我一萬!」
「不然我跟你們沒完,反正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死我也拉你們一堆老不死的做墊背!」
吳奶奶平時性格最好,在村裡從來都是溫聲細語不爭不吵的一個人,被嬸子這麼一氣,腦梗發作直接就住了院。
這一出鬧完,更沒人敢給嬸子錢了,他們一個個都拎著禮物到了我家看望我媽:「多虧你兒子那天提醒我們,沒直接把那個三輪車給她砸了救人,不然我們現在真是洗都洗不幹淨了。」
這幾個人一番對話,我才知道嬸子之所以和我媽關系變成這樣,還是因為錢的問題。
趙繼祖談了個鄰村的對象,人家要十萬塊錢彩禮才能嫁。
小叔常年賭博,家裡一萬塊錢都拿不出。
為了給趙繼祖娶媳婦,嬸子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媽的頭上。
她給我媽介紹了個鄰村快要死的老頭,說讓我媽和那個老頭結婚,婚後把老頭弄死,財產就全歸我媽了。
作為回報,要我媽給她二十萬的介紹費和感謝費,就是因為這麼一出,我媽才和她徹底撕破了臉。
看來上一世,嬸子堵我家門口要那十萬的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也是為了攢彩禮。
我恨得牙根直痒痒。
這麼多年,我們家沒少幫她,吃的用的都有她一份,她不知恩圖報也就算了,竟然還做上了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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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村裡沒人去看嬸子。
她兒子忙著在家打遊戲,顧不上管親媽的死活。
老公就更不必說,直到嬸子身上榨不出一點油水,小叔就直接玩起了失蹤。
嬸子一個人住在醫院沒住多久,就也出院了,聽說她還去路政鬧了,怪人家修路不及時修好,這才害她出了車禍。
路政當即調出監控,確定是她自己移走了路政放在路口的路障,自己開車上了那條崎嶇的小路。
話說,我之所以誤入那條道路,卻也正是因為此。
出於人道主義,路政還是補償了她一筆錢,讓她能夠還清欠的醫藥費。
這筆錢讓嬸子更囂張了:「國家都願意給我錢了,你們還拖拖拉拉的,一萬塊錢都不願意出,你們是想和國家對著幹嗎?信不信我舉報你們,把你們都拉出去槍斃。」
村裡沒人理她,她就坐在村口大罵,還沒有人理就拄著拐杖挨家挨戶去砸門。
村裡人實在是不堪其擾,最後幹脆跑到她家把趙繼祖拉出來揍了一頓:「告訴你媽,我們不打女人,她再鬧我們就揍你。」
這下嬸子才算是消停了,待在家裡哪都不去。
沒過幾天,她竟然又敲響了我家的門。
我媽看她就沒個好氣:「你來幹什麼?我家可沒錢給你,快滾。」
嬸子難得收起了臉上尖酸刻薄的表情:「瞧你這話說的,我不就是來問問上次給你介紹那個老伴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人家又託我來問呢,你給大哥守寡也守了這麼多年了,該考慮考慮自己的幸福了。」
前兩天,我還特地去打聽了下那個她想介紹給我媽的老頭。
已經六十出頭了,以前找過幾個老伴兒全因為他家暴給打跑了,在本村名聲臭得徹底。
有兩個孩子也記恨他家暴,根本不管他。
現在老頭年紀大了,行動不方便,才想再找一個。
說是找老伴,實際上就是找免費保姆。
因為名聲不好,在家附近根本找不到,這才花重金到處請人幫忙給自己找老伴兒。
我嬸子就是看上了人家說的這筆錢,這才把主意打到了我媽身上。
我爸爸在我七歲那年就去世了,媽媽一個人辛辛苦苦撐起了這個家不說,還連同著小叔子一家都多加照顧。
趙繼祖上到初中就輟學了,我媽還好幾次表示,可以掏錢送他出去學個手藝,以後也有安身立命的本事。
上一世他們拔了我媽的氧氣管,我去找他們拼命時,趙繼祖這個白眼狼竟然還主動提起這事兒:「大娘就該死,她見不得別人過好日子,天天撺掇著我媽把我送去上學吃苦,她就是想害我,我現在弄死她那也是她罪有應得。」
這就是我媽疼了將近二十年的孩子。
當時,我衝上去就想掐死他,卻被嬸子開著我賠給他們家的新三輪車直接撞倒。
車子反復碾壓著我的腿。
現在那種反復斷腿的疼痛,我腦海裡還是那麼清晰。
最後,嬸子是被我打出家門的。
她話裡話外都是女人死了老公還不嫁人,一定是想和好幾個男人鬼混,一直不嫁人那就是不守婦道。
我實在是忍不了,幹脆抄起棒子,把她打了出去。
讓我沒想到的是,我趕著她出了家門之後,竟然看到了趙繼祖那個畜生站在我家不遠處,看我發現他了,忙一臉慌張地跑走了。
我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但是又說不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麼。
我難得能有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本應該報仇的。
但是現在嬸子的腿徹底保不住了之後,我反而開始迷茫了,為了幾個爛人,把自己搭進去,值得嗎?
直到幾天後,我告別我媽回到城裡,同事看我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
我忍耐了一上午還是忍不下去,找了個實習生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實習生支支吾吾,半晌後才在我的逼問下吞吞吐吐說了什麼視頻,便死活不肯再說了。
還是我的好兄弟張浩走了過來:「就是網上有個很火的視頻,裡面那個人是你,現在好多人都在討論呢。」
「到底怎麼回事兒你要不趕緊澄清一下吧。我相信你的人品,但是大多數人確實都不了解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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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什麼視頻?」我一頭霧水。
「就是你打人那個視頻啊,你說人家已經那麼可憐了,你咋還欺負人家,你工資也不低,萬把塊的也不至於掏不出來,何必呢?」
打人?我苦思冥想,終於有了猜測:「我那個嬸子?」
張浩點點頭:「是啊,人家都發網上來了,想要給自己討個公道,你說你把人家害得殘疾了,人家隻要你一萬塊錢補償,你都不願意給。」
「等會兒,我先看看怎麼回事兒,我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急忙把張浩打發走,我連忙掏出了手機。
我平時不太玩兒某音,也就是用手機來接打電話,處理公務。
所以嬸子在網上發視頻發了好幾天了,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點進某音一搜,我才知道嬸子在某音注冊了一個賬號,把自己包裝成被全村欺壓的可憐人。
她說是我和村民逼她出去拉貨,如果不去拉貨,就要把她一家趕出村子。
她說是我們給她規定了時間,讓她不得已,隻能選了正在修建中的小路。
她說是我們見她不回家,怕惹上事,堅決不肯同意讓她的兒子去找她,害得她一個人在馬路上躺了整整一夜,最後雙腿才沒能保住。
按照她的說法,本來她的腿還有機會能治療,但是在她想讓鄉親們把車砸了救自己出去的時候,是她的侄子——也就是我,堅決反對,理由是我舍不得那輛三輪車,我還想她以後用三輪車幫我幹活。
正是因為我的反對,她才徹底失去了被救治的希望。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這麼冷靜,能很平靜地刷完了她的每一條視頻。
視頻裡嬸子黑眼圈很重,對著鏡頭大聲哭嚎,說著自己命苦,說自己老實才會人善被人欺。
路政給她的那筆補償款,被她說成了國家都認可她為自己維權,隻不過是村民們被我煽動了,才不把國家法律當回事兒,肆無忌憚地欺壓他們一家。
本來大家對她的說法還將信將疑,因為那故事裡破綻確實不少。
不相信她的人提出各種質疑,相信她的人則堅持那句——沒有人會把自己弄殘疾就是為了汙蔑別人。
最終使雙方意見達成統一的是一條視頻,就是那天她來我家之後被我趕出去的視頻。
根據視頻拍攝的角度看,那天趙繼祖站在我家門外應該就是為了拍這條視頻。
嬸子上門根本不是為了給我媽介紹老伴好謀取介紹費,她就是為了激怒我們一家,從而偽造出我們欺負她的證據。
她居然還真的成功了!
之前她所有的說辭仿佛一下子都有了證據支撐,輿論一邊倒地偏向她,評論區有大量網友對我和我們村的人口誅筆伐。
連和我整日相處的同事,都因為視頻的內容相信嬸子說的話,更別提那些與我們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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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下來,嬸子的這個賬號已經積累了幾十萬粉絲,哪怕我不常上網,也知道有這麼多粉絲的網紅帶貨接廣告,收入應該不低了。
她把我們全村的人當成踏腳石,鋪就了她自己的成名梯。
趙繼祖被打的照片還有傷情鑑定結果也被她發到了網上,她絕口不提自己曾經把高齡的老奶奶氣得住院,堅決不說自己整日堵在別人家門口想要訛錢,才把人氣得對趙繼祖動手。
明明我們都是受害者,但是在嬸子的口中,那就是我們都迫害她,全村聯合在一起欺負他們一家三口。
賭鬼小叔甚至還成了一個正面形象,她說自己的老公這麼多年一直堅持做公益,手頭但凡有點錢都拿去送給別人了,家裡這才沒什麼積蓄,她截肢了連個假肢都安不起。
不得不說嬸子真是個人才。
賭鬼可不就是手頭有點錢,都送別人手裡去了嗎?
明明是個人見人打的賭棍,讓她這麼言語一美化,立刻高風亮節起來。
就在這時,我竟然看到嬸子開始直播了。
一點進直播間,就被花裡胡哨的直播特效晃了眼,網友們都很同情她的遭遇,不停地給她刷禮物。
我點開禮物背包看了看,乖乖,就開播這幾分鍾刷的禮物就頂得上我一年的工資了。
嬸子穿了件白底藍花的襯衫:「剛剛下地幹活回來,和家人們聊聊天,最近我心情好多了,殘疾了也不怕,隻要家人都在身邊,勁往一處使,什麼困難我們都能克服的!」
「假肢手術會做的,已經在準備了,非常謝謝大家能給我新的生命。」
「我也想從這兒搬走,但是老公兒子都是從這兒長大的,他們對這片土地都是有感情的,所以我們打算還是在這兒堅持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