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腿內側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抖個不停，渾身像篩糠一樣幾乎要從床上抖落。
「小林老師，你是醒了嗎？」
我仍然不敢睜眼。
「不要怕，我是梁銘，我是來救你的。」
我顫顫巍巍地張開眼睑，入眼的是一臉擔憂的梁銘。
他將我扶坐起來，卻像才發現我下身光著，猛地背過身去。
「小、小林老師，你的褲子在床底，你穿好了告訴我。」
我迷惑了，仿佛剛才在外面大放厥詞的人不是他，而是初見時那個動不動就羞紅臉的梁銘。
不管怎樣，現在不是和他撕破臉皮的時候，於是我做出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樣，「梁銘？我怎麼了？這裡是哪裡？」
「沒時間解釋了，你趕快穿好褲子，我帶你離開這裡。」
我依言照做，跟在他的身後跑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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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身處的地方類似一個廢棄的倉庫，周圍堆滿雜物。
「小林老師，出口在這邊，快來！」
我顧不上細看，趕忙跟上去。
臨近出口有個一人高的大鐵籠，裡面隱約見一大一小兩團黑影蜷縮，各佔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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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走近，兩團黑影同時警覺抬頭，其中小的那個更是撲上來把鐵欄杆搖得哗哗作響。
「林老師，救我！」
我定睛一看，「梁昊宇？你怎麼……」
話未落音，另一個大黑影猛地大叫衝出，「砰」的一聲狠狠撞在鐵欄杆上，仍不棄不休。
我嚇得一屁股蹲跌在地上，不敢再湊近。
那東西的眼睛在暗處放出幽幽綠光，呲著尖利的牙齒向我嗚嗚低吼，赫然是一隻黑背狼狗。
梁昊宇也縮回角落，生怕狼狗一個轉頭啃上他。
「林老師，救我，救我，我好害怕……」
「梁銘，這怎麼辦？得趕快把昊宇救出來！」
梁銘把我扯起來，「放心，這是陳蓮養的狗，不會傷害他的。我們先逃出去，到時再回頭救他。」
我明知他在說謊話，但也無可奈何，隻能跟著離開。
「昊宇別害怕，林老師答應你一定會回來救你的。」
我一邊安慰瑟瑟發抖的梁昊宇，一邊奔向近在咫尺的大門。
「鎖住了，怎麼辦？」
我用盡全力推向大門把手，卻隻能張開一條小縫。
明明外面的世界就在眼前，卻被一條三指粗的鐵鏈生生隔開。
梁銘掏出一把鑰匙，我生怕他反悔，連忙奪了過來。
就在我奮力開鎖的時候，身邊響起了「嘻嘻嘻」的竊笑聲，最後甚至抑制不住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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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涼涼地看著笑得打滾的梁銘，「你什麼意思？」
「不好意思，太好笑了。」他抹掉眼角的眼淚，「該誇你單純還是傻叉呢？人都到這了，還妄想能出去？」
「你太令我失望了，給了你那麼多的機會，你一次都沒有抓住。不應該呀，你都睡過那麼多男人了，處事怎麼還跟個雛兒似的？」
「初時見你挺清純的，挺適合當我孩子他媽，可惜背地裡是個水性楊花的主兒。我都給你電話號碼了，你不找我幫忙，反而找了別的男人，這是第一點。」
「再到小巷子那次，要換作其他女人早要生要死了，你還能那麼的冷靜，還同意不報警，該不會是享受上了吧？這是第二點。」
「還有剛才，學生被困在籠子裡不理，隻顧著自己逃命，半點沒有老師無私奉獻的精神。這是第三點。」
「好了，你沒有通過考核，我隻能讓咒言應驗了。別想著反抗，伺候好老子，老子考慮考慮讓你少遭點罪！」
結束高談闊論，梁銘一邊解開皮帶扣，一邊向我逼近。
我努力保持冷靜，腦子裡像開了渦輪增壓器一樣高速運轉，試圖捉住一閃而過的蛛絲馬跡。
「其實你才是梁昊宇的親生父親吧？」
梁銘手下的動作一滯，我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幹這種事，還算人嗎？」
他沒什麼反應，反倒是梁昊宇激動得大叫：「他總是欺負我媽媽，我才沒有這種爸爸！」
「臭小子，閉嘴！老子的種還反過來咬老子了？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陳蓮那臭婊子能生出什麼好苗子！等會兒看我怎麼收拾你！」
梁銘兇狠的真面目不加掩飾地暴露於人前，他一把掐住我的下巴，「可惜了，千挑萬選的培育床，被人先一步睡過了。」
我不耐透了，「差不多得了，這點事翻來覆去得吧得吧個不停！除了褲襠子那點事，就放不出別的屁了嗎？」
我不懟他是因為我有教養，還蹬鼻子上臉了。
「擱這選妃呢？買不起鏡子就撒泡尿照照，自己長啥樣心裡沒點數嗎？」
「我找隻鴨子當孩子他爸，起碼還有顏值。你呢？你有什麼玩意兒？」
梁銘果然被我氣得頭頂生煙，指著我「你」了半天都說不出話。
他一怒之下，鉗住我下巴的手用力一甩，我便直直飛向鐵籠那邊。
我卻愉快地笑起來，捋起袖子把手臂展現出來，「如果你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就不會隻知道收走我的手機，而忽略了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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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炫耀般晃動手臂，一塊電子表隨著動作上下滑動。
恰巧今天有個學生戴了最新款的小天鵝手表，上課時拿出來偷玩被我沒收了。
這款手表跟普通的電子表沒什麼兩樣，最大的賣點就是定位精確，很適合小學生帶上學。
出發前，我利用手表把徐晴設為緊急聯系人，隻要一按按鈕，就會把我的實時位置發送給她。
梁銘急了，撲上來想搶。
我不急不忙將手表往鐵籠一拋，「昊宇，你按下紅色鍵，我朋友接收到信號，很快就會找警察來救我們出去。」
「昊宇乖，把手表給爸爸，爸爸答應你以後一定會好好對你和媽媽。」
梁銘瞬間換了一副嘴臉，套上慈父的面具一頓哄。
梁昊宇拿著手表不知所措，不按按鍵，也不交出來。
「你不是最討厭林老師嗎？她壞，罰你站，你寫咒言不就是想爸爸收拾她嗎？來，給爸爸以後，爸爸幫你好好出口氣！」
「林老師才不是壞人！」
梁昊宇大聲反駁，抽抽噎噎說起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前不久，我給班裡上了一節安全教育課。
當時梁昊宇提問有事找警察不管怎麼辦。
我說，警察不管老師管，無論發生什麼，老師都是他們最堅強的後盾。
梁昊宇用一張紙條將我牽扯入局，他在向我求救，雖然我完全不懂他是什麼腦回路就是了。
「好你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想聯同外人坑害老子！」梁銘兇相畢露，惡狠狠地威脅道，「快點把手表給我，不然我一把火將你和你媽，還有這個狗屁老師燒死！」
說幹就幹，他舉起旁邊的汽油淋在周圍的雜物上，打著火機在上面晃悠。
我高喊「不要」，我的本意是想激他打開籠門，想不到他竟然顛到這個地步。
黑背狼狗也嗅到危險的味道，衝著梁銘狂吠，嚇得他手一抖，火機掉落，頓時火光一片。
梁昊宇到底是個小孩，立馬將手表往火裡一扔，放聲大哭喊「媽媽」。
「哈哈哈……小林老師，這下我看你還有什麼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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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母子連心，這時陳蓮衣衫不整從房間衝出來，金毛捂著子孫根緊追其後。
「臭娘們，要被老子逮住看我不把你弄死！」
熊熊烈火蔓延得極快，一人一狗困在籠中，猶如待宰的羔羊。
「啊！啊！昊宇！昊宇！救他，救他……」
陳蓮急得團團轉，想上前又被灼熱的火焰逼退。
我大力搖醒她，「鑰匙在哪裡？」
「鑰匙不在我身上……對了，鑰匙！」
她如夢初醒，一下子撲倒在梁銘的腳邊，「哥！救他，救他！他可是我們的兒子啊！」
梁銘攤攤手，「求我沒用，鑰匙可不在我手上了。」
說著，他把視線投給我。
「小林老師，別說我狠心，鑰匙我一早給了你。要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
烈火有一下沒一下地舔舐著鎖頭，黝黑中微微透出紅色。
金毛追了上來，一把薅住陳蓮的頭發往後拖拽，「還救他幹嘛？要喜歡兒子，哥跟你生幾個就是了。」
我咬咬牙，撕下半邊衣擺纏在手上，忍著灼痛把剛才得到的鑰匙插入鎖孔。
高熱使得鎖頭有些變形，我扭了兩下沒打開，手心和指腹燙出幾個水泡。
「林老師……媽媽……好熱！好痛！」梁昊宇的哭喊越來越悽厲。
「別怕，老師馬上救你出來！」
我安慰著他，手下動作不敢有半點放慢，水泡破了又起，黃水不斷滲出，又滑又膩，又添上兩份難度。
終於，「咔噠」一聲，鐵鎖應聲而開，我伸手將梁昊宇撈出，兩手的汗毛瞬間被燎成焦炭。
此時陳蓮已被拖出十米開外，梁昊宇掙脫我跑過去，「媽媽！不許你欺負我媽媽！」
金毛一腳將他踹翻，額頭磕在地面頓時血流如注。
陳蓮紅了眼，一聲暴喝，「元寶！咬他！」
一道黑影從我眼前倏地掠過，還不等我看清，金毛已經被撲倒在地，逐漸滲出一灘血潭。
梁銘淡定地走過去，踢了一下黑背狼狗，「狗東西，還不停下來！」
狼狗立刻松開口，夾著尾巴嗚嗚聲退到一邊。
陳蓮抱著昏倒的梁昊宇哀哀哭泣，他背著手踱過去，跟散步一樣悠闲，「哭什麼，死不了的。鬧夠了，就起來收拾。」
他又瞟向我，兇光一閃，「真晦氣，什麼心情都沒有了。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忽然他疾步走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住我的雙手，「老子不發威就當老子是病貓，真以為我拿你沒轍？」
我拼命掙扎，可到底比男人的力氣小多了。
「梁銘，你囂張不了多久的！」反抗不了，我破罐子破摔，威脅起來，「你以為手表燒了，警察就找不到了嗎？其實我一早就給我朋友發送了定位, 從我醒來的那一刻我就發了！」
「臭娘們！就算我跑不掉, 我也要你陪葬！」
梁銘甩了我兩巴掌, 像拎小雞仔似的將我提向已經燒得焦香的鐵籠。
但我怎麼說也是個成年人, 再加上我瘋狂掙扎, 他沒那麼容易把我塞進去。
「陳蓮！沒死的話過來幫忙, 不然我把你兒子也扔進去！」
陳蓮木木地走過來, 和梁銘一人擒住我一邊的肩膀往裡推去。
我絕望地看著紅光在我的眼前搖曳，在它吞噬我前緩緩合上眼。
警笛聲遙遙傳來，就差一點點……
17
孤兒院。
我提著零食大禮包, 一大群孩子蜂擁而上，瓜分一二。
離遠處一個男孩孤單站立，仿佛身處另一個世界。
我走近去，遞給他最後堅守住的一顆糖果。
「謝謝林老師。」他接過來, 剝開糖紙放進嘴巴。
我和他並肩而立，不約而同再次想起那晚的情景。
最後一刻, 陳蓮推開了我, 選擇和梁銘雙雙沒入火焰。
她聲嘶力竭的呼喊至今仍縈繞在我的耳邊。
「照顧好我的孩子！」
我答應了, 每個周末都會到孤兒院當義工老師。
梁昊宇遞給我一個本子，「林老師, 這是我媽媽的日記。你能給我讀讀嗎？我還不能完全看明白。」
陳蓮的日記。
5 月 12 日陰。
我來到孤兒院已經三個月了，我還是很不習慣。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呢？
6 月 4 日晴。
今天孤兒院來了一對夫妻, 他們說是我爸爸的好朋友, 他們來帶我回家。我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好開心！
7 月 18 日多雲。
來到新家一個多月了，叔叔阿姨對我很好, 他們家還有個哥哥，對我也很好。叔叔幫我辦了復學, 很快我就要上初三了，不知道能不能跟上, 擔心……
10 月 11 日多雲。
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了，雖然叔叔阿姨安慰我沒關系，但我還是對自己很失望……繼續努力！爭取下次取得更好的成績！
1 月 30 日晴。
這次期末考進了前十，多虧了哥哥幫我輔導。話說哥哥還真是厲害, 都大學畢業了，竟然還記得初中的知識, 要是我的話一定忘得一幹二淨了。
3 月 27 日晴。
我來家裡的第一次生日, 我以為沒有人知道。沒想到，叔叔他們偷偷買了蛋糕和我慶祝，就像以前爸爸媽媽一樣……不知道我能不能跟哥哥一樣，也叫他們做爸爸媽媽呢？
3 月 28 日多雲。
叔叔阿姨出差了, 他們為了我的生日特意推遲了一天才出發。等他們回來, 我一定要叫出口！
我把紙條遞給陳蓮，「昊宇媽媽，今天梁昊宇上課說話，我讓他站了五分鍾，結果他給我寫了這麼張紙條。」
「最8」怎麼還不回來？我的勇氣馬上要耗光了……
4 月 1 日雨。
劃掉！劃掉！
4 月 2 日雨。
阿姨說哥哥喝醉了才會這樣, 不能告訴別人，否則我們家就會毀掉！我不想我們家被毀掉……
7 月 8 日雨。
我的那個好久沒來了, 雖然一直時間不太準, 但沒試過這麼久不來的。不想了，成績出來了，這次應該能上重點高中。叔叔阿姨答應過我，會繼續供我上學。
8 月 9 日, 雨。
最好的高中錄取了我，可是我不能去上了……因為我……不過沒關系，我們一家五口會一直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