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是一位真正的天才。
上輩子，我隻比她少兩分，教授破格錄取了我們倆人。
我們師出同門，一起合作的無數個瞬間，我不得不感慨。
我和頂尖天才之間的差距，不是靠雙倍的時間和努力就能彌補的。
所以畢業後，我放棄繼續科研，選擇進入業界工作。
但上輩子的許琢過得也並不如意。
她提出了一個大膽的研究方向，並為之努力了很多年。
沒有研究成果背書，再加之是位華人女性，願意投資她項目的人少之又少。
她在缺少資金支撐的情況下走得磕磕絆絆，嘔心瀝血。
那是一段漆黑又漫長的路，連她自己也看不到曙光。
但她放棄了一切，毅然決然地往前走。
那時我已經畢業進入公司工作，她偶爾會和我電話討論最新的成果和接下來的方向。
她給我畫餅說，等研究完成，就和我出去單幹，成立一個震驚寰宇的公司。
我也會打趣說，等我成了首席技術官，一定說服股東來投資你的項目。
後來我真的成了首席技術官，她也做出了最終成果。
她研發的技術公之於眾的那一刻，舉世矚目。
Advertisement
但她卻不在了。
癌症出現早期症狀時，她正在竭力攻克最後一個難關。
她廢寢忘食到完全忽視身體的疼痛，以至於錯過最佳的治療時間。
最後，她在病床上敲完了論文的結尾。
致謝裡，她寫道：「感謝我最好的朋友沈如棠對我一直以來的相信和鼓勵。對不起，我要食言了。」
這一世，我創業的唯一目的，便是全力資助她完成她的夢想。
我不要那樣的遺憾重演。
16
江竹馨落選了。
她在得知結果的那一刻，衝到臺前，衝著教授大喊大叫。
「我是第二名！為什麼不要我？！」
教授溫和地注視著她，搖了搖頭，用蹩腳的漢語說：「抱歉，你沒有達到標準。」
「這不對！這不對！」江竹馨忽然指著人群中的我，聲嘶力竭，「當時你明明還選了她！」
教授看向我，疑惑地扶了扶眼鏡，用英語問身邊的人：「她是什麼意思？」
「她或許被結果打擊到了。」有人低語。
主辦方叫來保安，把失魂落魄的江竹馨架了出去。
選拔結束，我在會場外等到了年輕的許琢，正好目睹她一邊走路，一邊出神地想著什麼，一頭撞到了電線杆上，然後慌忙給電線杆賠禮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我撲哧笑出聲。
許琢龇牙咧嘴地揉著額頭上的大包，朝我看了過來。
然後跟著我傻笑起來。
我找她要了聯系方式。
「我知道你有一個絕妙的想法，沒關系，你大膽做，我會全力支持你。」
想了想，我補充道：「包括錢。」
她的眼睛裡飽含著這個年紀特有的清澈和愚蠢，感激地握住我的手：「謝謝你，陌生人！」
思考了幾秒，她遲疑著，問：「你不會是個騙子吧？」
17
許琢去「賭博」後，我開始打拼我的事業。
拉著林為笙和蘇曉倩入伙，我有了較為充沛的啟動資金。
又靠著提升異性好感的超能力，我忽悠來一幫男人幫我賣力幹活。
我開始遊走在各種社交場合，拉投資、接項目、搭渠道，跑通上下遊，竭力拓寬市場。
我隻是一個沒有太多經驗和背景的商業新人，還是個年輕的女人。
但在這個男性掌握了絕大多數社會權力和資源的世界裡，超能力使我如魚得水。
最初的輕蔑、懷疑、警惕，在我輕輕撥動好感的天平時，就會變成不自覺的欣賞、期待和某種隱秘的渴望，然後誤導他們作出一個冒險的決定。
而同時，我拉起來的團隊配合著我理順供應鏈，讓不同的項目成功跑起來，慢慢就有了利潤。
我精心控制著超能力提升的好感程度，盡力不讓過多的好感給我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欣賞變成佔有、渴望變成強烈的欲望，未必會是件好事。
遊走在男人間，我一次又一次地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慢慢地，會有異性主動尋求與我合作，我開始不再需要超能力。
許琢也開始了她對於項目的研究。
有了資金支持和我上一世對項目殘留的記憶，她少走了不少彎路，進度快了許多。
但仍然很難在短期內看到成效，她的項目簡直是個燒錢的無底洞。
我辛辛苦苦掙的錢大把地砸進去，一砸一個不吱聲。
外界很多知名人士不看好我這種投資行為，說這是「過分的樂觀，盲目的冒進，愚蠢的揮霍」。
在公司開會時，也有人拿這句話勸說我放棄。
連帶著許琢也不好意思起來：「要不先擱置，幹點兒別的有實際效益的？」
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你們懂什麼，老娘是重生的。
這個世界，隻有我見過她的光芒萬丈。
18
獲得超能力的第九年，許琢離做出成果隻差臨門一腳。
而我的資金也即將枯竭，強撐下去，現金流斷裂，公司將面臨破產的風險。
為了解決資金難題，我決定就許琢的項目開展新一輪融資。
我又開著金手指，一頭扎進了金融界，在精英男士們中間遊走。
正在緊要關頭，市面上突然傳出了對我公司形象不利的種種風聲。
掀起了軒然大波的一項指控是「性別歧視」。
匿名發帖者聲稱，我司管理層超過 81% 由男性組成。
這證明我司在招聘和提拔上，顯著歧視女性。
尤其是，公司的老板是一位「極其有魅力，並擅長與男性打交道」的女性。
更為這場輿論風波增添了幾分曖昧桃色。
有激進人士稱：「沈如棠作為一名傑出女性，徹底背叛了我們整個女性群體。」
在輿論的猛攻下，我的融資計劃搖搖欲墜。
即便我能調控那些精英男士的好感，但好感的些許增加不足以抵抗龐大的風險。
在利益面前，他們變得極端冷靜。
而如果我把好感調得太高，也會帶來另外的風險。
江竹馨就是前車之鑑。
她的第二任丈夫是個偏執狂，江竹馨拉滿他對她的好感，導致他以為自己產生了強烈的愛。
他在和她結婚後，將她圈禁起來，斬斷她的全部社交，不讓她與外界有一點接觸。
她熬了足足三年，才抓到機會，攀上了另一個男人拯救她於水火。
想起江竹馨，我忽然覺得這場輿論危機的出現有點熟悉。
似乎是她慣用的手段。
我派人一邊去調查江竹馨近期的動向，一邊追蹤那些輿論領袖的 IP 地址。
最後竟然得出了一個有趣的結論。
江竹馨在同時操控很多個賬號專門引導了這場輿論。
得知真相後，我們公司的公關部負責人難以相信這是她一個人的手筆。
「她真是一個時間管理大師，甚至不需要時間吃飯、睡覺、上廁所。」
我啼笑皆非。
江竹馨竟然這樣使用她雙倍時間的超能力，就為了專門給我使絆子。
但她這次的手段高明了很多。
她引用了片面但真實的數據，引導著大家得出片面的結論，我很難抓住她的把柄。
19
在這個危急時刻，許琢的研究論文終於完成，被頂刊接收了。
那天晚上，我們開著車漫無目的飛馳了很久。
在一片荒無人煙的曠野上，我們坐在車頂，對著滿天星空喝酒。
許琢醉眼蒙眬地問我：「你為什麼這麼相信我能成功？」
我拿著酒瓶，搖搖晃晃與她手裡的相碰。
清脆的聲音被風卷得很遠。
「因為我見過。」
「你說什麼？」
許琢沒有聽清。
我附在她耳邊大喊：「我說，注意身體健康！趕緊去做檢查！」
20
我在許琢論文見刊的那天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在攝像機前，我緩慢又堅定地說：「公司人員的性別構成差異問題，確實是我的疏忽，為此，我誠懇致歉。」
「其實在公司成立初期，我同樣也對很多位傑出女性發出過邀請，但初創公司嘛，風險太高，男人相對來說更加好騙。」
這個小小的玩笑緩解了現場緊張的氣氛。
與此同時，全網的直播彈幕上，有不少曾收到過合作邀請的女性出聲為我作證。
也有更多人質疑我，我這話是否在暗示女性缺乏冒險精神。
有記者問出了這個尖銳的問題。
我笑了起來，按下手裡的遙控器。
身後的大屏幕上，出現了許琢和她那篇發在頂刊上的最新論文。
今早，這個成果剛剛震動了世界。
「這是我司最冒險的投資項目，今後，也將會是我司最成功的項目。」
「它的核心研究者、項目管理者，是位傑出的女性。」
「她在博士就讀期間，就開始了課題研究。五年過去，她沒有做出任何成果，也沒有任何人相信她能成功，當然，除我之外。」
我頓了頓，繼續說：「我司至今的所有利潤，除了維持公司的正常運轉外，全部投進了這個項目裡，至今為止，沒有任何收益。前段時間，還有人評價我的投資計劃是『過分的樂觀，盲目的冒進，愚蠢的揮霍』。」
現場笑聲一片。
「事實證明，我成功了，她也成功了。我們將聯手，開創一個更偉大的公司。」
我看著鏡頭, 閃光燈淹沒了我整片視野。
老實說，我必須承認, 我成功的過程並不十分光明磊落。
起初也確實基本依賴男性。
為了節省時間，減少阻礙，我用超能力作弊, 去撬動他們手中的資源。
但沒關系，撬動來的資源掌握在女性手裡。
「我在這裡承諾，我們的新公司將保證兩性間的絕對平等，隻根據能力提拔人才。」
「同時, 我們將保障女性員工完整的帶薪產假和哺乳假期。男性也必須休同樣時間的產假和哺乳假去照顧他們懷孕的妻子和新生的孩子。」
「曾有人和我說, 要學會享受生活。」
「我司將拒絕內卷, 希望每位員工，都能平衡生活與工作，找到自我存在的價值。」
有位女記者高高舉起了手。
她念出了直播彈幕上大家最關心的問題：「這樣的公司真的不會倒閉嗎？」
在現場的爆笑聲裡，我無奈聳了聳肩：「我盡力不讓它倒閉。」
21
兩年後, 我的新公司徹底步入正軌。
CEO 是位傑出的女性，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
我樂於當一個甩手掌櫃, 開始環遊世界，享受生活。
上輩子的十年裡, 超能力像是上天的禮物, 也像是一種詛咒。
它幫我跨過了普通人和「天才」的那道鴻溝, 讓我接觸到了全新的世界。
可掉隊的恐懼也驅使著我，一刻不停地往前衝刺、衝刺, 從沒看過一眼沿途的風景。
當超能力消失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 多出來的時間成了我的枷鎖和囚牢。
但我也感謝它。
至少它給了我一個假扮「天才」的機會。
好幾年後，在海邊度假時，我收到了李瑩的消息。
她提起了江竹馨的近況。
聽到這個名字時，我愣了一瞬。
早看她不順眼的婆婆手段高明，沒分她一分錢，趕她淨身出戶。
「（這」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鴻鵠也根本懶得去聽一隻燕雀的嘰喳。
我甚至懶得費心思報復她。
以她的性格, 我過得好便是對她最大的報復。
她會自取滅亡。
江竹馨果然沒能出乎我的意料。
「這兩年，江竹馨跟發了瘋似的。她在酒店幹保潔，碰到了林為笙，竟然偷偷拿房卡爬上了他的床。」
「她非說，她才是林為笙的一生摯愛。」
「林為笙叫人把她趕到了大街上，結果當晚她跳樓自盡了。」
聽到這裡, 我心中一動，問了一句是在哪跳樓的。
「好像就是市中心那棟老商場。」
居然與上輩子, 蘇曉倩跳樓的地點一樣。
冥冥之中, 因果報應。
「那蘇曉倩呢？」
「蘇曉倩因為江竹馨，和林為笙鬧了別扭。她懷疑林為笙出軌了, 丟下一紙離婚協議跑了，我看她朋友圈，過得瀟灑得很，林為笙正滿世界追妻呢。」
「要我說, 林為笙也是倒霉, 碰上一個瘋子。」
我想起上輩子他倆的故事，回了句「誰知道呢」。
話題就此打住。
我躺在微鹹的海風裡，許琢在我旁邊吸著椰子水出神。
她想得太過出神，忘記吞咽, 然後被嗆到，咳得滿臉通紅。
我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這樣的明媚的日子啊，永遠也不要過完。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