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辭舊闕 3625 2025-03-27 15:09:55

「臣領旨。」


我看見跪在我前方的貴妃捏緊了手中的帕子,在我看她的時候,她也心有靈犀地偏了下頭,用餘光掃了我一眼。


我倆都明白,皇上和皇後的意思是一樣的,不能讓太子好男風的消息傳出去,所以要立刻打死那背鍋的宮人,但同時,皇上又將整頓宮紀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貴妃的人——也就是我,可見對太子還是生了不滿。


可我要怎麼整頓?整頓到什麼地步?皇上什麼都沒說,隻能靠我們自己領悟。


更重要的是,我不清楚他到底想不想要我查這件事和之前那些流言。


我是該偷偷地查,還是借著整頓宮紀的機會大膽地查?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問崔貴妃,但崔貴妃也不明白的時候,我就會選擇直接問皇帝。


畢竟,不管他再地位崇高威震天下,也還是我的侄女婿嘛。


5


我特意找出尚儀所的灰色制服穿上,言司贊幫我整理衣襟時說:「看你,今年開年幾場大的宴會下來,去年的衣裳穿著都大了,腰帶多出半指寬來。」


「是嗎?我還覺得我胖了呢。」對著銅鏡仔細照了照我的臉,戳了戳臉上的肉,自覺不像從前那麼緊致了。


跟我一樣大的官家女子早就結婚生子,有的孩子都訂婚了,時間過得真快,我覺得我都老了。


言司贊幫我戴好頭冠,用手指撥了一下我頭冠上的藍寶石:「你們五品的頭冠就是好看。」


「等你以後上了五品,我讓尚服所給你做個你最喜歡的翡翠頭冠。」


「少給我灌迷魂湯。快去吧,晚了皇上可能就回書房了。」


我在宮規允許的最大範圍內小跑到了御花園,然後裝作闲庭信步一般「偶遇」皇帝——這都是跟爭寵的嫔妃學的,你還別說,這招雖然老套,但最管用。

Advertisement


在御花園的涼亭裡,皇上遠遠看見我這不同於一般宮人的灰色身影,讓薛世清叫我過去。


去涼亭的路上我跟薛世清打聽:「薛叔叔,今日天氣可真好啊,您說是不是?」


直接問皇上心情好不好屬於刺探聖心,被人發現是大罪,所以我隻能問天氣好不好,薛世清自然懂得我的意思,笑著說:「是,難得的晴天。」


等到了皇上面前,我傻眼了,他穿著常服在品茗聽琴,身旁杵著一個大高個跟他說話。不知皇上說了什麼,那大高個抿著唇一臉不高興——在皇上面前都敢面露不虞,是個狠人。


大高個狠人正是我那不為人知的前夫杭蘭闕。


晦氣!


「微臣拜見皇上。」


「朕還說你能忍到什麼時候來找朕,沒想到啊,當了尚儀之後涵養功夫見長,等了一天半才來。」


並不是忍了一天半,而是一直在全宮範圍內逮捕皇上,直到今天你才進御花園來著。


我訕笑著說:「皇上,微臣愚笨,沒有皇上點撥,實在不知道如何做好您安排的差事。」


「你家貴妃就什麼都沒說?」


「皇上這話可折煞微臣了,自入宮以來,元辭心中就隻有皇上,沒有貴妃,微臣隻是皇上的臣子,更不會聽貴妃的話。」


皇上跟杭蘭闕說:「瞧瞧人家多會說話,你一口一個姐姐的,生怕別人不知道皇後和你都姓杭,有心之人參你一個大不敬你能怎麼辦?也是朕知道你的為人,換作其他人,難道不疑心猜忌你?」


杭蘭闕悶聲道:「臣駑鈍,不懂也學不會這些。」


他可不駑鈍!以前在藓都的時候,八文收的山貨他能舌燦蓮花賣到十五文,一個冬天就賺了一條藓都貴族才穿得起的狐狸皮坎肩送給我,蘇兜兜的小背包都換成了彩綾香包,這叫駑鈍?


我懂了,他在皇上面前給自己打造的形象就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武將,就跟我在皇上面前給自己打造的形象是沒什麼主見但很懂察言觀色的小姑娘一樣。


皇上無奈地笑了笑,衝我擺手讓我起來:「坐吧。東宮那夜的事如今傳成什麼樣了?」


「微臣這幾日未出宮去,對宮外的情況不太了解,宮內已經處置了九個宮人,送去慎刑司拷問了三個,都咬死了說不是故意傳播,目前宮裡人是不敢再傳風言風語了。」


皇上聽了我的稟報不予置評,卻叫薛世清:「都退下。」


薛世清帶著其他隨侍都退下了,皇上才對我說:「先皇的事情還歷歷在目,朕決不允許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太子身上,更不允許有心之人惡意構陷東宮。」


「是,元辭明白。」


所謂先皇之事,是指皇上的大哥鄭昊,他過度寵幸藓都進貢的宦官阮六兒,不僅給予高官厚位,還納了阮六兒的妹妹阮雲兒為妃,任由阮家兄妹戕害嫔妃皇嗣,最後竟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阮雲兒所生的皇子為太子,無異於將天下拱手送給藓都。


崔貴妃就是在那時候入宮的——太皇太後想要出身高貴美色過人的女子將先皇拉回正途,選中了她,可惜她沒能把先皇的心從阮六兒那個閹人手中搶回來,讓太皇太後非常失望。


後來鄭昊暴斃,阮家兄妹在宮變中被殺,崔貴妃冒死拿到了傳位詔書,讓當今皇上鄭純繼位,鄭純繼位後立馬封了她做貴妃,太皇太後就更厭惡她了。


如今,太子在大婚前跟琵琶伎牽扯不清,難免讓人回想起當年的鄭昊跟阮六兒——偏偏那麼湊巧,這琵琶伎黎煙的生父也是藓都人。


身為崔家人,我實在太明白皇帝的擔憂了。


接著,皇上就跟我們說了個重磅新聞:「舞樂閣的琵琶伎有一半藓都血脈,朕讓薛世清將他安置,元辭,你親自去審問,弄清楚他和太子是怎麼回事。至於宮外你人手不夠,就讓蘭闕從旁協助,最晚半個月,要將事情處理幹淨,不能影響太子。」


果然,皇上說的整頓宮紀不是簡簡單單將宮裡的流言蜚語壓下去那麼簡單,他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有人故意搞東宮,一舉了結後患。


明面上讓我查,是將皇後和太子擇了出去,顯得這件事秉公辦理,沒有偏私;暗地裡他給了杭蘭闕權力去為太子清掃障礙,相當於給皇後跟太子上了一層防護罩——杭蘭闕是太子的親舅舅,是絕對不會傷害太子的。


皇上還是那麼滴水不漏,跟他真是沒什麼心眼可以玩的,反正誰也玩不過他。


我在心裡頭將各種阻礙都過了一遍,更加覺得這次的任務是個燙手山芋。


我又看了眼坐在我對面的杭蘭闕,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虛空中的某處,仿佛剛才皇帝說的一切都跟他沒關系。


行,算你能裝。


我卻裝不了一點,不情不願地接了旨。


我一點都不想跟杭蘭闕共事!


6


琵琶伎最珍貴的就是一雙手,可當我見到黎煙的時候,他的十指都被夾棍夾斷,爛掉的皮肉還在滲出紅色的血和黃色的膿液,十分惡心。


皇上讓薛世清將他安置在隱秘的地方,薛叔叔就把他放在宮外太監淨身的衙署後面的小庫房,庫房外面派了兩個龍禁尉裝成普通侍衛值守,他們隻保證黎煙的命還在,可不管他活得好不好,受了刑的黎煙在短短三天時間就枯槁不堪,再沒了傳聞中的俊美模樣。


我有心讓人把黎煙收拾幹淨再問話,但我沒有帶宮中的女官來,隻有霜松跟在身邊,而霜松隻會殺人,不會收拾人。


無奈,我看向杭蘭闕:「杭將軍,可否讓人將他清理一下。」


杭蘭闕衝院外喊:「提桶水來。」


一個穿著鱗甲的女子提著至少一鈞的水進來,走得不快不慢,似乎那一鈞於她不算太重。


我覺得奇怪,哪有讓女子跟在身邊幹重活的?


杭蘭闕衝她指了指地上的黎煙,那女子便將一桶水全部潑到他身上。


「啊……」黎煙痛苦地呻吟起來。


杭蘭闕對那女子說:「出去吧。」


「是,將軍。」


然後他看向我,又看了眼霜松,意思是霜松也該出去。


我其實不是很敢跟他單獨相處,叫霜松來也是為了保護自己,但事關皇室,他把自己的人都清出去了,我也不該留下霜松這個藓都殺手。


「霜松,你也先去外面等我,有事我會叫你。」


「哦。」


霜松晃晃悠悠地離開,門關上的瞬間,杭蘭闕的懷裡響起「嘰」的一聲,蘇兜兜探出了小腦袋。


蘇兜兜異常興奮,縱身一躍,從杭蘭闕身上跳到我身上,被我頭冠上的藍寶石吸引,伸爪子去拿。


我喝道:「不準!蘇兜兜!」


蘇兜兜委屈地「吱」了一聲,縮在我懷裡不動了。


杭蘭闕冷笑道:「不是多了不得的貴重東西,兜兜回來,我給你買一車。」


蘇兜兜不僅不回去,反而抓緊了我的衣襟,將頭靠在我胸口上。


我不在的時候他肯定虐待孩子了。


這時,角落裡傳來微不可覺的聲音:「你們……不問我嗎?」


光顧著自己聊天,把他忘了。


我看向黎煙:「說得越多死得越快,你還巴不得我們問你嗎?該問的東西薛太監都已經問過了,我又問得出什麼?」


「那你們……來……來找我……做什麼……」


我不自覺地跟杭蘭闕對視一眼——這個黎煙不對勁。


他好像就等著我們來問,說點什麼,然後去死似的。


我拍了拍蘇兜兜的腦袋,在袖子的遮掩下捏著蘇兜兜的爪子指了指黎煙,再放開它。以前我們去山裡撿蘑菇或是打獵都會這樣,意思是讓它去探一探我指的位置,這麼多年過去蘇兜兜還記得這暗示,我松開它後立即跳到黎煙身上去。


黎煙不防被一隻猴子撲過來,蘇兜兜在他身上一通翻找,忽然「嘰嘰」叫了起來,舉著一個玳瑁琵琶撥片給我們看。


黎煙:「還給我!」


蘇兜兜衝他龇牙咧嘴地笑,拿著撥片就跳回到我身邊邀功,被杭蘭闕一把拿走。


我問黎煙:「這是太子給你的東西?你引誘太子出宮是想做什麼?」


「不,那是我的……我……我和太子是真心相愛,我們要離開這吃人的皇宮,我要帶他去自由的地方,隻有我們兩個……」


杭蘭闕道:「上面的油脂浸入很深,像是用了許多年的。前面搜查了那麼多次,他不可能藏得住。兜兜,你在哪裡找到的?」


蘇兜兜得意洋洋地指了指黎煙的衣襟。


哦,做成扣子縫在衣襟上了。


我接著他的話頭問:「你準備帶太子去哪兒?」


「去明山深處,沒有人的地方。」


哈,想把一國太子拐去藓都的荒山?我笑了,繼續問:「路途遙遠,你怎麼去呢?」


黎煙閉上嘴不說話。


他現在說的,跟之前薛世清問到的都差不多,都是一口咬定與太子兩心相悅,想在大婚前與他私奔。


我還真是一個字都不信呢。


在我思索之際,杭蘭闕突然叫了一聲:「娘子。」

作品推薦

  • 偏執男主白月光我不當了

    剛剛結束了一場激烈交戰。 今天男人格外凶,楚殷精疲力盡,窩在混亂的被子裏,痛苦地緊閉著眼。男人從身後摟緊她,試圖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楚殷昏昏沉沉,意識模糊,卻本能地掙動了一下。 男人的手僵了僵,隨後聲音譏諷:“怎麼——顧秋澤回國,忍不了我了?” “陸縝,你胡說什麼……”

  • 每天一根香蕉

    "我是长得很 gay 的直男。 为了讨好讨厌我的室友。"

  • 濯枝

    "駛離壽塔寺的車上,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偷留了他的打火機,半個月後,厭了燈紅酒綠的程濯給孟聽枝打電話。  「孟小姐,我是失主。」"

  • 被一隻小怪物纏上了

    一隻小怪物纏上我了,丟都丟不掉,我只好養著它。可小怪物變成了人,逐漸長大。思想好像變得有點奇怪,比如說現在這詭異的築巢行為。

  • 攻略有戲

    "我攻略裴川三年,和他的生米都快煮成粥了,也不曾听见一句我爱你。 在任务即将结束时,系统丢给我一个手环。 一戴上便听见裴川内心的疯狂叫嚣: 「好爱她!她怎么这么好看?还好是我老婆!」"

  • 我拜金點怎麼了

    "裴川破产后,跪地求我别分手。 「我以后会赚很多钱,求你别离开我。」"

目錄
目錄
設定
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