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這是做什麼樣子?怎的如此寒酸?」
我抬起頭,不卑不亢,「回母後,兒臣換了院子,剛剛才收拾完,下午皇弟和皇姐說的,兒臣謹記在心,特來問母後安。」
母後眼裡閃過震驚,隨後皺眉,「內務府是幹什麼的?連這些東西都不準備嗎?公主出行,一個宮人都沒有!」
恰巧皇姐和皇弟也在,他們看見我臉上的傷也是一愣。
沒想到這麼嚴重是嗎?
我冷笑一聲,看著內務府的太監被杖責,心底泛涼。
母後深居後宮,怎會不知宮人看人下菜碟。
隻是裝聾作啞,暗地裡為沈清報仇罷了。
明面上還要和我演母女情深,通過我見沈清。
眼眸染上水霧,我盈盈一拜,不同往日的冷淡面孔,
「母後,可否為兒臣請個御醫,兒臣不日將要和親,如此這般如何見人?」
母後想要忽視我臉上的傷,我偏不讓她如意,都擺在明面上來說。
她像是重新認識我一般,又因著我語氣軟糯,一時間竟帶上了心疼。
「彩雲,去叫御醫。」
她輕輕將我摟在懷裡,眼神涼涼瞥了眼皇姐。
看吧,她什麼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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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見到母後便是撲進她的懷裡,忍不住哭泣。
當時她卻推開我,表情嚴肅,「你身為一國公主,莫要將這些勾欄樣式擺出來,成何體統!」
明明是見到母親的欣喜,卻被說成勾欄樣式。
但自那以後,我不再軟了聲音說話,一舉一動皆按嬤嬤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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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眼神突然望向皇弟,不經意咽了一口唾沫,視線停留在皇弟手上的糕點上。
沈明一臉不自在,語氣中帶著不耐煩,「沈芸,你盯著我幹什麼?」
我像是被人捉住了小辮子,抖了一下,這一幕落在母後眼裡,眉間帶著不喜。
皇姐冷哼,「一股小家子氣,回來這麼久還學不會禮儀!」
我怯怯開口,「皇弟莫生氣,我隻是有些餓了罷了,一國公主餓肚子總歸不好聽……」
轉而一笑,落落大方,「既然皇姐嫌棄我這樣小氣,那我也不討人嫌了,母後,御膳房今日未給兒臣送膳,再加上做了一下午宮人該做的,兒臣,餓了。」
他們臉上帶著錯愕,沒想到我在宮人面前絲毫不顧及自己的顏面。
將自己被內務府克扣,被御膳房克扣說的這麼明確。
母後臉成菜色,拉過我的手,輕輕拍著,安撫道,「芸兒,是母後疏忽了,彩雲,去。」
在看到我的眼淚時,她不禁心軟,訓我的話到嘴邊轉了個彎,
「芸兒,日後有什麼委屈也和母後說,母後為你做主。」
我猛地抬頭,一臉感激,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母後眼底的愧疚湧現。
皇姐和皇弟臉上閃過復雜,我沒有錯過皇姐緊握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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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剛躺在蠶絲被上,小糖就衝了進來。
「公主,公主!快看,門外不知道誰送來了一瓶藥膏。」
「大晚上的,偷偷摸摸……」
雖是嘀嘀咕咕,但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打開蓋子,清香撲面而來。
「哇!好香,這是百花閣新出的花露嗎?」
我冷笑一聲,我這位皇姐還真是舍得。
我曾在清華宮見到這種藥膏,獨一無二的清香,帶著點苦。
是沈白專門為沈清調制的藥膏,用料罕見,見效極快,就算是再猙獰的疤痕,也能光潔如初。
就連太醫院,也分不到一瓶。
見到我拿著瓶子,沈白一把奪過,開口生硬,「這是清兒剩下的,改天皇姐給你換一個好的。」
可是,我沒有說我也要啊,皇姐。
想不到,這換一個還得給我留個傷,不然也沒有用到的地方,對嗎?
抬手將藥膏扔到窗外,小糖隻是震驚了一下,什麼也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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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宮中的待遇扭轉,但為了討好主子們,他們給我送的首飾,衣裳依舊和沈清一樣,小糖看著我欲言又止。
就算小糖常年待在荒院裡,新來的宮人背地裡說的,她還是知道的。
內務府的新管事來了,我遲遲不叫他平身。
披散著烏發,身著寢衣,懶懶地將魚食扔進池子裡,看著魚兒們爭相恐後。
察覺到他的目光,我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般,撩起一邊的裙擺,將赤裸的雙腳呈現在他的眼前,上面還有石子的劃痕,看起來狼狽不堪。
悠悠開口,「趙公公,國庫可是空虛了,本宮連一套衣服都穿不起?」
趙公公咚地跪地,砰砰砰磕著頭。
「奴才冤枉啊,公主殿下的首飾衣服昨日就全送來了,並未有絲毫的克扣啊!奴才冤枉啊,請公主開恩!」
我擺弄著指甲,直到他的額頭鮮血淋漓,聲音也低了下去。
我蹲下身子,眉毛微挑,示意他看向另一邊。
昨日的首飾被砸的稀巴爛,衣服也被撕成一條一條的。
趙公公兩眼一黑,胸口起伏很大,「這,這,這……」
我好心提醒,「趙公公,說來也怪,本宮回來一年了,內務府還不知道本宮的喜好,盡送些垃圾惹本宮生氣,趙公公新官上任三把火,莫不是想像吳公公一樣給本宮個下馬威?」
吳公公就是前任管事,昨日本母後當眾杖責,罰到辛者庫,想來,活不久了。
至於將我扮作沈清,就是趙公公提起的,他還以為我是個軟柿子,不受主子們寵愛,可以做他的踏板。
可他忘了,這裡是皇宮,我的家人們最注重皇室體面,暗地裡可以不聞不問,但明面上……不行。
媽媽說了,大戶人家最重臉面,迫不得已,置之死地方能後生。
也許是想起了昨日的慘樣,他立刻表態,
「公主殿下,是奴才辦事不利,這就吩咐人去做,後日,不,明日就派人送來。」
我輕飄飄出聲,似是自言自語,「那本宮今日隻能這樣去坤寧宮用午膳了。」
他的臉色瞬間煞白,「奴,奴才這就命人送來,還請公主殿下稍等片刻。」
說完便落荒而逃。
「公主威武!輕飄飄幾句就將他嚇得不輕,活該,呸!」
小糖在旁邊活蹦亂跳,蹦蹦跳跳拿了藥膏就要給我上藥。
我伸手阻止,雖然疼,但我喜歡赤腳的感覺,讓我有一種自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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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之來找我時,眼神驚豔,隨後一臉復雜。
「芸兒,你怎麼穿得這麼……明媚,之前不是都喜歡清冷的嗎?」
清冷是沈清的風格,我從來都是肆意張揚的,華麗中帶著嫵媚。
他們將我裝在一個名叫沈清的殼子裡,少了沈清的清冷,眼中的攻擊性卻又玷汙了他們的沈清,看起來哪哪不如,東施效顰。
我不搭理他,他反而在我面前嘰嘰喳喳。
「芸兒,你真的要去和親嗎?就這麼和我鬧脾氣,有什麼好的?你就不能體諒我嗎?」
嘴邊的茶杯一頓,我差點忘了,我請旨前發現了他的秘密。
他的書房裡掛滿了沈清的畫,從小到大,畫上的女子千姿百態,唯一不變的,就是嘴角的笑容,幸福甜蜜。
其中一張畫卷上起了毛邊,掛在正中央。
足以見得謝之對沈清的喜歡。
一年前,謝之對我畢恭畢敬,婚約換人,仍然面不改色,甚至沒有埋怨。
我在樓裡見了那麼多男人,謝之對於我而言,隻是一個有點交情的客人,隻不過多了一紙婚約。
我樂意與他相處,但不代表他可以將我當做替身。
那日本是聽到和親的風聲,前去找他商量提前婚事,卻不想聽到了他的真情流露。
「清兒,若這是你想要的,我會和沈芸成親,延續侯府百年榮耀……」
當時氣急,直接推開門闖了進去。
那些畫生生刺痛了我的眼睛,責罵的話最終化為耳光。
思緒回到茶杯上,抬眸看向眼前的人。
他一身月白錦袍,身姿欣長,容顏如畫,此刻眉頭緊皺,像是對待不聽話的孩子。
我垂下眼眸,輕聲開口,「這就是謝世子的規矩?看來侯爺罰的還是太輕,也對,自家孩子自然舍不得。」
謝之恍然,不自覺摸向自己的臀部。
那日的事情鬧得很大,侯爺請了家法,近日謝之都在床上歇著。
看樣子,傷還沒好。
「芸兒,我已經將畫全部燒掉了,莫要置氣了。」
他眼底染上不耐,嘴上還掛著笑。
遠遠看去,更像是我在故意磋磨。
聽見屋外傳來的貓叫,我嘆了一口氣。
「世子,和親事宜已定,請回吧,若讓父皇知道了,侯府也就沒有百年了。」
最後沒忍住譏諷。
謝之臉色鐵青,想要發怒卻又不敢,「芸兒,我改日來看你,我不會讓你和親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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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到謝之行動,假公主沈清回來了。
「清兒好想你們,實在忍不住回來看看你們,母後你瘦了,父皇你也是,皇姐一看就是最近練兵勞累,沒有好好休息,皇弟你是不是又調皮了……」
父皇母後紅了眼睛,一個勁給她夾菜。
這兩位隻有在初一十五相聚的人,為沈清一起用膳。
皇姐不知道從哪拿出一個暗器,遞給沈清。
皇弟則是讓沈清待會去他私庫拿寶貝。
唯有我格格不入。
「姐姐不會生氣吧,我吃完飯就走,不會待太久的。」
「芸兒要去和親了,待不了幾日,你放心住下,別走了。」
「對啊,她有什麼資格生氣?她不對你感恩戴德就罷了,怎麼會生氣。」
「清兒住下便是,沒有你,清華宮冷清極了。」
沈清小心瞥了我一眼,「姐姐在怎會冷清……」
皇姐揉了揉她的頭,「有清兒在的地方才熱鬧,無人可替代。」
說著眼神隱晦地看了我一眼。
真可笑,我未出一言,卻像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於是,我輕輕一笑,撒嬌道,
「今日可算是見到本人了,妹妹不知道,我本就特別想要見見和我相似的公主,卻不想你留下信便走了,今日見了,果然活潑可愛,甚是歡喜,日後姐姐前去大邑,也好有人留下照料母後……」
後面,眼眸染上水霧,聲音帶著哽咽,看樣子悲傷極了,嘴角卻還努力帶著笑容。
活脫脫一副自己難過還要安慰別人的懂事樣子。
父皇眼底愧疚更甚,母後見狀替我擦拭眼角,心中卻不知道想什麼。
皇姐則愣住了,她近日繁忙,早就忘了我要和親的事情。
皇弟本應該在此時拍手叫好,卻盯著鞋一言不發。
好好的氛圍瞬間被我打破。
沈清故作輕松,「姐姐剛回來,理應多陪陪家人,是我虧欠良多,和親一事,我替姐姐去也行,免得姐姐心生怨懟……」
「不可!」
眾人反應過來,紛紛拒絕,看我像是仇人一般,仿佛剛剛的愧疚隻是錯覺。
沈清得意地看著我,口型比著「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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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臨,月上梢頭,外塌上傳來平坦的呼吸聲。
我睜眼起身,拿著刀子劃開手腕。
黑暗中,鮮血一滴一滴留在地上。
很快,手腕被小糖捉住,她的聲音發顫,「公主,你這是作何?為,為什麼……」
我緩緩睜開眼,有氣無力,「小糖,可以幫我個忙嗎?」
「公主,我,我先給你包扎。」
她慌忙撕了自己的衣服給我止血,手上的繭子滑過我的肌膚,痒痒的。
我將手中一直握著的玉佩拿給小糖,「將我和這個……玉佩……合葬。」
我的血還在繼續,畢竟傷口深可見骨。
小糖手有點顫抖,眼神卻堅定,「我去找御醫。」
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藥丸喂給我,血在慢慢止住,我卻恍若未知,拉住小糖的手,聲音帶著無助和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