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豪門的背後,每一步都是想象不到的艱辛。
「錢是賺不完的,你要多多注意身體。」
畢竟他是我媽用生命救回來的人。
我希望他健康。
「嗯,我會的。」
沈淮周點頭,餘光落到了樓下池曜的身影上。
「他在等你嗎?」
「對,約了我喜歡的大作家聊天。」
「挺好的,需要我讓司機送你們嗎?」
我搖頭:「不用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好。」
他輕輕微笑,然後從身後拿出了一個盒子:「禮物。」
「不用著急拒絕,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
「就當做是紀念吧。」
我接過來,他松了一口氣,緩緩勾了勾唇,眉眼看不出任何情緒,像是在對老朋友告別:
「那我走了,再見,小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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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和喜歡的作者一起聊到了半夜。
小酌了幾杯後,我整個人都處於一種亢奮的狀態。
我輕哼著旋律,難得放松地走在灑滿月光的胡同裡。
四周安靜得隻有我和池曜的腳步聲。
我轉頭,他正踩在我的影子上,和我對視間,他揚起笑容。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麼嗎?想起了那年生日送你的蝴蝶標本。」
「你看,現在的你是不是沿著你想走的路一步步飛到了?」
那一刻,天地都變得溫柔。
十八歲黑暗的夏天,那幾年在哈爾濱風雪漫天的夜晚,無數個用指尖的文字陪伴度過的日子。
卻沒想到繞了一圈,還是來到了北京。
不知為何,我慢慢有些紅了眼眶。
「池曜,我剛才真的很開心。」
「我好像慢慢離年少的夢想越來越近了。」
「會認識很多新的朋友。」
「沒有人會因為我聽力有障礙,而給出異樣的目光。」
哪怕在聚光燈下,感受到的都是善意。
那年日記本上的暗戀被公之於眾後的難堪和不知所措。
似乎都在漸漸被歲月虛化掉。
連當時的心境都模糊了。
「然後,我也覺得有些難過。」
我們並肩坐在寂靜的夜晚,我慢慢跟他講我和沈淮周的故事。
曾經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卻漸行漸遠。
很多種情緒交織,讓我對他的感情變得很復雜。
「那就允許這些情緒發生吧。」
池曜說:「我看過一句話,說的是我們生命中的每位過客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們會留下自己的一些印記,也會帶走我們的部分氣息,有人會帶走很多,也有人什麼也不留下。這恰好證明,兩個靈魂不會偶然相遇。」
時間永不分叉,通向無數的未來。
但黑夜無論怎麼悠長,白晝總會到來。
20
沈淮周送的禮物,我拆到一半時,眼神閃了閃。
那是一顆定制的冥王星星球。
是我十八歲那年沒送出去的生日禮物。
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呢?
是因為沈淮周對當時的我來說像是太陽。
我卻像是離太陽很遠很遠的冥王星。
孤獨冰冷,在浩瀚星際的邊緣,默默望著熾熱發光的他。
其實在十六歲那年聽到那些話時,我就已經打算放棄。
隻是愛意不受控,終於在十八歲那年,命運選擇用各種意外讓我們最終分道揚鑣。
這份禮物沒有送到他手裡。
我本以為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緩了緩神,我拆開了最底下的盒子,冥王星下面靜靜地放著另一顆星球。
是卡戎。
旁邊卡片上有一個二維碼。
我用手機掃描後,星球發出光芒,在頭頂上投影出一個宇宙。
那是冥王星和卡戎互相陪伴,靜靜旋轉的樣子。
天文學上有個名詞叫做「潮汐鎖定」。
而冥王星和卡戎是整個太陽系裡唯一互相鎖定的一對。
它們永遠以面對面的姿態朝向對方。
在深邃又浩渺的宇宙中,目光隻為對方停留。
哪怕光陰流轉,哪怕鬥轉星移。
它們周圍的天體塵埃來了去,去了又來。
而它們就待在那裡,永遠也不會離開對方。
很浪漫,對不對?
可是永遠陪伴,卻也永遠沒辦法貼近,哪怕一絲一毫的距離。
心口微微發熱。
後知後覺我才意識到,十八歲那年,沈淮周的唇語被我翻譯錯了。
他說的那句話不是「你好惡心」。
而是,很喜歡你。
21
我去墓地看了媽媽。
每年我都會抽幾天時間專門陪她。
跟她聊聊天,講講自己的事情。
「我見到了沈淮周,也如你所願沒有怪他,跟他好好聊了聊天。」
「好像也逐漸明白,仇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也不能復活你,我開始釋懷了。」
「媽媽,我的小說有好多好多人喜歡,還拍成了電視劇,很厲害吧?」
「這些年,我過得挺好的,你呢?」
「和爸爸過得幸福嗎?」
「如果幸福的話,你告訴我一聲好不好?」
就在這個時候,微風卷起了我的衣擺,輕柔地撫上了我的臉頰。
像是媽媽的回答。
我吸了吸鼻子:「好的媽媽,那我就放心了。」
身後有人遞過來一張手帕。
我側眸。
是沈淮周。
迎著夕陽,他面容冷峻,眼底的青黑色依舊顯眼。
他把鮮花放在了地上:「程媽媽,我來了。」
垂眸,眼睛有些酸脹。
我接過那張手帕,拇指所觸的位置上繡著一隻蝴蝶。
沈淮周緩緩地敘述著他的自責和悲傷。
雲層變厚,像是要把他的身子壓彎。
他抿唇看著我,鼻尖通紅:「對不起。」
幾天時間,他說過很多次對不起了。
我沉默。
因為我不會回沒關系。
他也知道沉默已經是我最體面的回答。
最後的最後,離開前我朝他揮了揮手:「你也往前走吧,沈淮周,我是真的希望你好好的。」
也希望我們都能走到彼此想要的終點。
22
他的背影孤獨又落寞。
直到完全消失。
天空中漸漸飄下零星的雪花。
這座城市罕見會下雪。
不知道是不是以這種方式讓我們對往事做個告別。
我輕輕擦掉臉上的落雪,湿潤的觸感讓人恍然覺得像是眼淚。
遠處的池曜慢慢走近,給我打上一把傘。
陰影下,他對我眨了眨眼睛又把視線落在了墓碑上:「阿姨你好,今年又見面了。」
「耽誤了一點時間,沒和小芷一起到,實在抱歉。」
「阿姨你不知道,這一年我和小芷……」
......
池曜的話總是格外地多。
繪聲繪色地又把這一年發生的事情講給了媽媽聽。
我想起了畢業前寫同學錄。
池曜對所有人的留言都是四個字,前程似錦。
我說他惜字如金,那天他不在,後桌的女同學卻說,是因為他隻對我不同。
沒有我在,他待人永遠都是高冷疏離的,才不是我看到的話痨又愛笑的樣子。
隻有我是例外。
是絕對的,獨一無二的偏愛。
我側頭,看見他幹淨利落的下颌線,看見他眉眼帶笑,嘴唇一張一合。
「小芷現在已經是大作家啦!特別棒!」
我挪開眼,冷風鑽進脖頸。
回神時,池曜已經把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給我圍上,又假意嗔怒:「阿姨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芷的,下次不準她又穿這麼少來看你!」
我失笑。
沈淮周給的那張手帕,我留在了原地。
初雪來得快,去得也快,層層的烏雲在天空中散開。
夕陽的餘暉發出陣陣暖光。
看,天又晴了。
23
第二年暑假,池曜拍的這部劇大爆。
關於愛,關於成長,關於親情,關於友情,關於人生的抉擇。
在我人生低谷時敲下的文字,卻有一天被更多的人看到並共情。
池曜也從小有名氣到家喻戶曉,到隻要我一出門,都能看到他代言廣告的程度。
到我在天臺上一眼望去,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是他微笑的表情。
16 歲到 26 歲,十年時間。
意氣風發的少年長成了聚光燈下最耀眼的男人。
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小芷,你抬頭。」
電話裡傳來池曜溫柔幹淨的聲音。
漆黑的深夜, 開始燃放電子煙花, 如漫天星辰墜落。
輝煌而璀璨。
耀眼而閃亮。
「好看嗎?」
我點了點頭。
「那你轉身。」
池曜的聲音夾著微微的喘氣聲,他似乎是剛從慶功宴回來。
天臺的風將他的白色襯衣吹動。
一如年少。
他唇紅齒白,大步朝我走來。
他沒有摘掉我的助聽器,而是對著我一字一句地說。
「程芷,我喜歡你。」
「有沒有機會陪你度過下一個十年?」
恰好煙花落幕。
原來,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久」十八歲的池曜在寺廟裡許的願望是,能和程芷歲歲年年。
後來在我媽媽病重時,他再次折返, 親手將祈福牌掛在樹頂最高處。
聽說神明會第一時間看見。
那裡寫著:「小芷和阿姨要永遠開心,健康。」
......
我知道在我人生中無數個重要的時刻,他在, 他一直在。
是 16 歲時, 少年張揚向我伸出手微笑:「同桌你好呀, 我叫池曜。」
是 17 歲時,我偷偷更新小說被發現, 他眼睛閃閃鼓勵我:「同桌你好棒!你以後一定會成為大作家!」
是 18 歲時,全世界隻剩下我時, 他在黑夜裡輕聲說的那句「別怕, 我在。」
是大學四年,一次次的見面,陪伴,愛意藏在每一句話裡, 每一個細節裡。
也是 25 歲的現在,隻要我一轉身, 他就在那裡,好像從來沒有離開。
(正文完)
沈淮周番外。
她不知道,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是她的第一個讀者。
從她在網絡上敲下第一個字起,他永遠都是第一個回復的人。
那部劇大火,連帶著作為編劇的她也亮相在公眾面前。
採訪裡, 她穿著淺藍色的連衣裙,溫柔恬靜,聚光燈將她的皮膚照得很白很白。
記者問她:「寫作過程中, 有沒有遇到什麼值得記錄的事情呢?」
她對著鏡頭,淺淺露出兩個小梨渦,聲音溫溫柔柔:「其實很感謝我的第一個讀者, 我的每一本書他都看,在我迷茫的時候, 會發小作文鼓勵我。」
「我想他肯定是個可愛的小女生, 總是喜歡給我發顏文字, 如果沒有他一直在, 或許我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繼續寫完書裡的故事。」
記者笑:「算是神仙讀者了吧。」
「是的,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到。在這裡,還是想再對她說一句,謝謝你。」
沈淮周關掉了視頻。
伸手一摸,臉上有些湿潤。
他打開了微博,手指放在鍵盤上很久很久。
久到淚水蒸發, 他才緩慢地敲下一行字私信她:「不用謝啦,我會一直支持你噠,永遠愛你哦(* ̄︶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