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節走親戚,姨媽張口就是:「韫韫都快三十了,再不找對象就該給人當後媽了。」
我頭也不抬地說:「算命的說我三十前結婚會死姨媽,我都是為您好。」
姨媽當場氣得臉色青紫,指著我說不出話。
剛滿十八歲的表妹嚷嚷著我怎麼跟她媽說話呢?
我轉頭問她借我那五萬什麼時候還?姨媽愣住了,揪著表妹質問她小小年紀要那麼多錢幹嘛?
我冷眼看這對母女雞飛狗跳。
1
「爸,我回來了。」
我拖著沉重的行李,用手肘頂開門,對著屋裡吆喝了一聲。
無人回應,屋裡靜悄悄的。
不出意外,我那位神仙爹又去找他的老牌友了。
昨晚臨上飛機時,我早在微信上告訴了他。
他當時在語音條裡說得歡快,說什麼要給我做頓大餐。
在外打拼一年辛苦了,回來過年怎麼也得嘗嘗家裡的味道。
從語音條背景嘈雜的聲音聽來,我就壓根沒抱什麼希望。
自從媽媽在我上大學時意外去世,我爸就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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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體制內人人稱贊的他,染上了酒癮。
整日喝酒打牌不說,還差點把媽媽那份賠償款都輸進去。
時間一長,他那份體面的好工作也丟了。
大學畢業後,我便留在滬市,獨自一人打拼。
雖然辛苦,倒也清淨。
我嘆了口氣,接了杯水。
剛坐在沙發上打算歇歇腳,屁股還沒坐熱。
大門口就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
「爸,你回來啦!」
我站起身,想去迎接我爸。
好歹一年沒見了,再怎麼樣,也怪想他的。
沒想到,走進來的,是姨媽和表妹。
姨媽正嘮嘮叨叨地教育著她女兒什麼。
而我那個剛滿十八歲的表妹,滿臉不耐煩,頂著一頭五彩斑斓的絢麗頭發。
滿臉濃妝,眼眶塗得黢黑,嘴唇紅得跟剛吃完小孩似的。
「喲,這是韫韫?回來了怎麼也不說聲?」
姨媽轉眼看見我了,立刻換了副面孔,堆起笑容。
表妹唐葦順著她媽媽的視線,直勾勾地盯著我身上的皮草。
濃厚的假睫毛忽閃忽閃地,好懸沒給我扇感冒了。
我後退兩步,尬笑:「姨媽,你怎麼有我家鑰匙呢?」
姨媽沒接我話,放下手中的提包,輕車熟路地往沙發上一坐。
蹺起二郎腿,把我從上到下掃視一遍。
這才回答:「這不你爸一個單身漢,平時又不會照顧自己,
你又遠在滬市,姨媽想著平時過來幫忙收拾收拾,給你爸做點飯。」
隨即又指揮表妹唐葦:「快去給你姐倒水啊!」
她這副女主人的樣子屬實讓我以為自己才是外人。
「是嗎,那真是謝謝姨媽了。」我坐在她對面,尷尬得腳趾頭能扣出三室一廳。
「唐葦,快給你小姨父打電話讓他回來,韫韫今天回來了,我做個菜,咱們一家高興高興!」
唐葦的眼珠子這才舍得從我身上的皮草上移開。
不情不願地答應了一聲。
我去,有沒有邊界感啊這對母女!
我強忍著爆粗口的憤怒,翻了個白眼。
見我一身打扮精致,姨媽轉了轉眼珠,開口。
「韫韫都快三十了還不找對象?再不找就該給人當後媽了。」
什麼快三十了,我今年才剛滿二十五歲!
這不純純找事嗎?我毫不客氣回懟。
「算命的說我三十前結婚會死姨媽,我都是為您好。」
姨媽當場氣得臉色青紫,指著我說不出話。
唐葦手機一摔,嚷嚷著我怎麼跟她媽說話呢?
我轉頭問她借我那五萬什麼時候還?
姨媽愣住了,揪著表妹質問她小小年紀要那麼多錢幹嘛?
我冷眼看這對母女雞飛狗跳。
2
說起姨媽這對母女,我實在生不起好感。
姨媽比我媽大兩歲,兩人長相相仿,不熟的人看了都以為是雙胞胎。
可這對姐妹性格大不相同。
我媽性子和善,姨媽心比天高,這也瞧不起,那也看不上的。
當年我爸原本是媒人要介紹給姨媽的。
可我姨媽高呼戀愛自由,死也不見。
姥姥姥爺抹不開熟人的面子,就讓我媽去了。
結果我爸媽很是合拍,時間一長,互生情愫,也就走到了一起。
而我那心比天高的姨媽,自稱和一個富二代談戀愛了。
沒承想富二代幾個月後卷著姨媽的積蓄跑了,扔下兩袖清風懷著身孕的姨媽。
從那時起,姨媽動不動就哭訴,要不是她把相親機會讓給了我媽。
我媽能有這麼好的日子過嗎?
我媽本就性子軟弱,經不起親姐姐的哭訴,便事事順著她。
姨媽和表妹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我家裡,由我爸養著。
直到我上大學時,我媽出車禍意外去世。
姨媽和表妹唐葦才搬出去。
在我家當了十幾年的寄生蟲不說,我爸喝酒打牌賭錢,也拜我這位好姨媽所賜。
是她說:「妹夫這麼天天在家憋著,獨自難過也不是事嘛,得轉移注意力開解自己。」
於是將我爸介紹給了她那群牌友。
在我爸幾乎輸光積蓄後,她又撺掇我爸:「韫韫那裡不是還有她媽的賠償款嗎?」
「小孩又用不到錢,你先拿來應應急,等賺了錢再給她就是!」
我爸這個沒腦子的,被她成功洗腦,耍得暈頭轉向。
幸好我當時還算聰明,認為那筆賠償款是我媽用命換來的。
死死攥著存折說誰碰這筆錢,我就和他同歸於盡。
這才保住了最後一筆錢,要不然,我們父女倆真要喝西北風去了。
為此,姨媽還給我安上了個「不肖子孫」的帽子,逢人就說我這丫頭心裡鬼著呢,小小年紀,腦子裡隻有錢。
表妹唐葦,除卻小時候隻要我有什麼,她就哭著要一樣的以外。
倒是沒什麼別的討厭之處。
所以今年年初,當她給我發微信,說她被騙了,想借我五萬塊錢的時候。
我想著好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
關心了幾句,眼都沒眨就轉給了她。
自從我轉賬完,唐葦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再也沒回過一句話。
直到今天我看見她這副精神小妹的裝扮,就知道我這位表妹,估計被她親媽帶歪了。
「說,你小小年紀拿那麼多錢幹什麼去了!」姨媽揪著唐葦的耳朵就開始哭嚎。
一邊哭,一邊用眼睛的餘光看我。
唐葦不耐煩地一巴掌甩開姨媽,大聲吼:「我都這麼大了別管我行嗎?」
「蒼天啊,你這是存心不想讓我好好過年,和你那個該死的爹一樣德行!」姨媽哭天搶地。
戲也看夠了,我不耐煩地打斷姨媽施法。
「馬上快過年了,用錢多,姨媽趕緊轉給我吧。」
姨媽聽了我的話,哭得聲音更大了。
「韫韫你又不是不知道姨媽的情況,從小帶著你妹妹無依無靠的,姨媽這就把你這個不爭氣的妹妹打死,給你出氣……」
這時,門開了,我爸滿身酒氣,走了進來。
「阿玲,你要打死誰?」
3
聽見我爸的聲音,我心裡一酸。
在外打拼的孩子,多少有點思鄉之情的。
我爸現在挺荒唐的,可我媽在世的時候,他是人人稱贊的好丈夫、好父親。
為此,我對他多少存著溫情。
「軍,你回來了?」姨媽眼一擠,大滴眼淚滾落。
她連忙撲上去跟我爸說起這件事。
我剛要往我爸那兒邁的步子一頓,突然想起他倆之間的稱謂。
什麼時候,我爸和姨媽的稱呼這麼親密了?
我心頭湧上一股惡寒,再仔細一看,兩個人都快貼在一起了。
「不就是五萬塊錢嗎?韫韫在滬市工資高,兩個月就掙出來了。」我爸大手一揮,就決定了此事就此作罷。
姨媽眼睛一亮,得意地看著我。
唐葦臉上也露出笑容:「小姨父真好。」
我爸摸了摸她七彩斑斓的頭發:「小姨父從小看著你長大的,就和自己女兒一樣的。」
三個人站在一起,其樂融融,好像我才是多出來的那個人。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涼了。
我爸像是完全沒注意到我似的,安慰了母女倆半天,這才抬頭看見我。
「怎麼穿成這樣?一點不像職工家庭的樸素孩子,快去換了。」
唐葦盯著我身上的衣服:「姐姐,你的外套真好看,我能穿穿嗎?」
不等幾人再次開口,我就迅速脫下來遞給了唐葦。
「好啊,姐姐可就你一個妹妹,想穿就拿去吧。」
唐葦沒想到我這麼好說話,歡天喜地地接過去,當場就套在了身上。
我那件價值不菲的皮草穿在她身上,讓她足足老了二十歲。
活像個炸了毛的火雞。
我勾起唇角,對付姨媽和唐葦這對綠茶母女,還是需要用更綠茶的方式。
我一向認為重大決策不考慮沉沒成本,這點小小的損失,是值得的。
唐葦在落地鏡前獨自欣賞了一會兒,視線又落到我身上。
「姐姐,真羨慕你能在滬市上班,過完年我們學校就要實習了,你能安排我進你們公司實習嗎?」
我差點被她這句話逗樂了。
我所在的公司,是滬市知名外企,不僅要專業能力過硬,對外語,計算機各方面的要求都十分嚴格。
當初應聘我也是過五關斬六將才得到的這份工作。
唐葦初中畢業就上了職校不說,以為我是那裡的老板嗎,想安排誰就能安排了?
我面露難色:「姐姐說了也不算啊。」
姨媽不滿意了:「還以為你在滬市多有能耐呢,安排個實習生都不行,姑娘家家的在外面闖蕩什麼,還不如在家安安分分找個工作。」
我笑著回懟:「姨媽說得對,我回去就辭職,天天在您家住著,讓您養我。」
姨媽氣得臉都白了,轉頭衝我爸抱怨。
我懶得看這群奇葩,約了幾個老同學出去吃飯。
4
一年不見,飯桌上的老同學看著都比我爸親切。
茉莉是我上高中時最好的朋友,知道我今天回來,特意定了桌好菜。
聊起我爸,茉莉撇撇嘴。
「老頭子真是分不清遠近親疏了,韫韫你也別傷心,有事就和我們說。」
幾個同學關切地看著我附和。
這時,手機屏幕亮了。
是唐葦發來了消息。
「一張我行李箱攤開的圖片。」
「姐姐,你這個包我能背一下嗎?等會我要出去玩。」
我頓時火冒三丈,沒經過我允許就開我行李箱,還有沒有點教養了?
見我表情不對,茉莉湊過來。
一下子就看到了唐葦的頭像。
是她本人的自拍,照片上的人化著煙燻妝,頂著一頭五彩斑斓的頭發,站在「我在連市很想你」的路牌前,比著剪刀手。
她一下子驚呼出聲:「這是你妹妹?」
我還沒來得及發火呢,茉莉怎麼反應比我還大?
「這是我的客戶啊,姐妹,你忘了我是幹啥的了?」
茉莉大學畢業後開了家金融公司,規模不算大,倒也幹得風生水起。
原來,前不久,唐葦去了茉莉的公司,指明說她要貸款。
可唐葦剛成年,又沒什麼經濟來源。
茉莉就給拒絕了。
沒想到唐葦背地裡和茉莉公司的業務員好上了,目的就是讓業務員幫她挪用公司的錢。
業務員也不是什麼好人,表面答應唐葦,其實就是單純看她好騙。
唐葦識破後大鬧茉莉公司,直到茉莉報警,警察叔叔把唐葦帶走教育了一通,這事才作罷。
「我對她那一頭殺馬特彩毛太有印象了,這年頭還有這樣的蠢貨,沒想到是你那個奇葩妹妹。」茉莉一通吐槽。
隨後神秘兮兮地跟我說:「你這妹妹,欠了不少網貸,我一看她徵信,又花又黑的。」
「小小年紀不學好,你可別被她坑了。」
聽了茉莉的話,我想起唐葦年前借我的錢。
一個計劃從我腦海中緩緩升起。
聚會散場後,已經夜裡十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