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尖銳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周時予。
屏幕上閃爍著「楊淼淼」三個字，頓時讓我清醒。
11
電話接通，楊淼淼的聲音輕快。
「時予，下個月到 M 國，你替我們踩好點了嗎？」
言語間的親昵很難掩飾。
不等周時予回應，那邊又問，「讓我特意跑一趟，你會來接我的，對吧？」
周時予沒有多說，很快就掛了電話。
我卻還恍惚著，原來周時予遲遲沒有回去，是因為要迎接楊淼淼。
他們有約定，所以周時予提前到了，順便來看看我。
這才是他出現的原因，那還提到那天做什麼呢？
「寧寧。」
周時予拉著我的手，將我從愣神中拉回。
我怔了一瞬，猛地抽回了手。
「那天什麼都不算。」
「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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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予的手還僵在原地，語氣艱澀。
我垂下眼睛，聲音很小。
「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你也不要記得。
「我要睡了，你出去。」
話音落下，臥室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我不敢抬頭看他，自顧自地鑽進了被窩。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聽見臥室門關上的聲音。
12
我做了一整夜的夢。
時而是周時予抵著我的額頭，說「我會一直陪著你」。
時而是周時予手肘撐在陽臺上，說著「謝家的恩情，我總要還完」。
畫面一轉，又是他壓在我耳邊，喘息著喊我寧寧。
被電話吵醒時，腦袋還恍惚著，卻發現自己戴上了護踝。
明明昨晚洗完澡，我就一直沒來得及戴。
還沒想明白，電話那邊就傳來林雲深的聲音：
「謝同學，我都要到你家樓下了，不會還沒起床吧？」
意識回籠，才猛地想起被自己忘了個精光的約定。
林雲深的生日派對。
我本來是拒絕了的，畢竟我還是個瘸子。
可林雲深很堅持：「謝同學，少男心事翻篇兒了，同學情誼還在呢。」
……
林雲深來接我的時候，是周時予送我上的車。
「結束了打給我，我去接你。」
周時予扶著車窗道。
明明昨晚……現在卻像是沒事人一樣。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林雲深便搶先一步開了口。
「時予哥，我會把寧寧安全送到家的，您不用操心。」
話音未落，車子已經開了出去。
我嚇得轉頭去看，周時予穩穩站在路邊，面無表情地目送著我們。
「他不會摔的，況且你哥上次還真把我摔了個屁股蹲兒呢！」
林雲深撇撇嘴：「你說的喜歡的人，是你哥？」
「他不是我哥。」我下意識反駁，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套了話。
林雲深無辜地聳了聳肩膀：「我隻是想確認一下，自己輸給誰了。
「眼光也不怎麼樣嘛，謝同學，你哥一看就悶騷。
「今天我生日，你能說幾個你哥的缺點讓我開心開心嗎？」
我被林雲深逗笑，想了想說：「他最大的缺點，大概就是不喜歡我。」
林雲深眼睛都瞪大了，半天擠出來一句：「那他確實不行！」
生日派對辦得很熱鬧，可惜確實沒有什麼我可以參與的遊戲。
我堅持到了切蛋糕環節結束，才提出要先離開。
林雲深被灌了些酒，還堅持要送我。
我連忙討饒：「我可不想今晚在警局過夜。」
剛坐上出租車的時刻，我沒想過會這麼不順利。
13
半個小時的路程，半路就下起了暴雨。
司機見路況糟糕，直接就把我丟在了地鐵口。
手機打車軟件沒人接單，我嘗試著往外走了幾步，又因為雨太大退回來。
周時予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渾身湿透坐在地鐵口不知道多久。
隻覺得頭腦昏昏沉沉，卻見到熟悉的身影。
他一言不發地把我塞進車裡，帶回家、把我放進浴室裡。
剛從浴室出來，和門口拖著行李箱的周時予四目相對。
醞釀了一晚上的話，又全部縮回了肚子裡。
我想和他說「謝謝你來接我」，想說「我有點難受」來破冰。
可周時予要走了，就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我愣了愣，轉身要回房間，手腕卻被拉住。
周時予語氣沉沉。
「你沒什麼話要說嗎？
「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你知不知道這種天氣外面有多危險，發生了什麼事你甚至跑都不能跑！」
我討厭周時予總是把我當小孩一樣教訓。
明明不喜歡我，卻騙我說要一直陪著我。
明明都要走了，還要裝模作樣地來關心我。
「我不要你管，放開我！」
掙扎著想要推開他，卻被他緊緊抱住，直接打橫抱起。
一直到了臥室，才把我放到了床上。
腰上一緊，周時予整個人欺身下來。
還巧妙地避開了我腳踝的位置。
「那你要誰管？那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
「我來了這麼久他一次都沒出現，現在把你帶走又讓你一個人落單，你就喜歡這樣不負責任的人？」
周時予語氣冰冷，夾帶著很明顯的怒意。
我這才明白，他把林雲深當成了「那個人」。
周時予反復深呼吸好幾次，像是想壓下自己的怒氣，最終還是沒壓住。
「你要我不記得那晚的事，要和我兩清，是因為喜歡他嗎？
「你說要去找別人，是想找他？！」
我怔怔地看著他，忘記了所有掙扎的動作。
周時予眼睛徹底紅了。
我幾乎沒有見過周時予這樣情緒失控的樣子。
一瞬間胸腔內的空氣稀薄，我用力呼吸著，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話來。
重新開口時已經徹底啞了聲音。
「周時予，你為什麼要生氣？
「我喜歡別人又怎麼樣呢，不是你自己說的，對我好隻是為了報恩嗎？」
14
周時予愣怔了好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瞬間煞白。
「十八歲生日那天，你聽見了我和楊嘉禾說話，是不是？」
「是。」
積累了不知多久的情緒，此刻一股腦地全部湧上來。
我有些語無倫次。
「你說你沒有動心，我家的恩情你總要還清，你朋友說你很辛苦，讓我離你遠一點。」
周時予整個人僵在了原地，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艱難地吐出一句。
「寧寧，對不起。」
委屈是一瞬間湧上來的。
我是很自私地想周時予一直陪著我，可我也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的規劃，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我隻能猜，像是在黑暗的房子裡洗衣服。
「你沒告訴過我。」我鼻頭泛酸，「你沒告訴我你創業正是關鍵期，也沒告訴我你已經收到保研通知，我不知道。」
這些都是楊嘉禾找到我，跟我說的。
他說周時予太累了，像條狗一樣為我服務，圈子裡的人都在笑。
他在陽臺看到我了，所以有些話，是特意說給我聽的。
包括楊淼淼。
他說在楊淼淼身邊的時候，周時予才是他自己。
他說世界不是非得圍著我轉，周時予同理。
我瞬間想到了那個視頻，我不曾見過周時予的樣子。
楊嘉禾還很不客氣地衝我吐了個煙圈。
煙霧撲在我臉上的窒息感到現在還很清晰。
我忍不住咳嗽起來，被周時予扶起來喂了一口水。
微涼的水順著喉嚨灌進胃裡，好像腦袋也清醒了一些。
我推開周時予，小聲道：「如果我知道了，我不會逼你和我來 M 國的。」
當年爸爸拒絕我讓周時予留下來的請求，我也沒有再鬧了。
花了所有的零花錢，給他買了成人禮。
是我覺得好漂亮的一隻表，內側刻著他的名字。
「是我們缺乏溝通，又是我太自以為是了。」
把周時予對我的縱容當成喜歡。
就像那隻表，我覺得周時予一定會喜歡，可我沒見他戴過。
現在想來，我們之間確實存在很多問題。
「不是，怪我，是我的問題。」
周時予罕見地有些著急，想來拉我的手，我躲開了。
他卻有點不依不饒，我沒力氣掙扎開，隻好任他抓著。
「其實你真的不欠我家什麼的。」我抿了抿唇，「我也不是，非要喜歡你不可。」
15
以前，我也以為如果周時予不在，天就會塌。
可好像也並不是這樣的。
手術時有爸爸陪伴，我感覺不到害怕。
術後自己一個人的恢復過程很痛苦，但為了重新跳舞，我也一直在堅持。
學習也是一樣的，周時予替我養成的學習習慣，現在我自己也能貫徹得很好。
像一塊海綿，能吸收，也能釋放。
有周時予的時候很好，沒有的時候我也不差。
周時予在的這一個月，我雖然心底止不住竊喜，可我卻知道他總是要走的。
門口的行李箱，會毫無徵兆地出現。
甚至連一點鋪墊也沒有。
「周時予，你走吧，我不想要你陪我了。」
握著我的手越來越緊，我嘗試著縮了縮，卻被一股大力帶進了溫暖的懷抱。
周時予抱得很緊，把頭埋進我的發間。
聲音很輕，但堅定。
「我不會再走。
「寧寧，對不起，讓你難過了我會彌補，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16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玄關的行李箱不見了，房子裡也很安靜。
沒有第二個人存在的痕跡。
我甩了甩沉重的腦袋，覺得昨天的一切像是一場夢。
把電視打開後，我躺在沙發上給護工阿姨發消息。
直到指紋鎖聲響，我才茫然起身，對上周時予的視線。
「後半夜你發燒了，我去買了點藥。」
周時予蹲在我面前，伸手理了理我睡得凌亂的頭發，語氣很溫柔。
「你怎麼沒走？」我拍開他的手。
「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會再走了。」
我才知道，周時予的那箱行李，是往裡搬的。
可我不想讓他再住在家裡了。
但周時予趕不走，對我的狠話一概不聽。
我驚訝於時間的力量，半年居然能讓一個人臉皮變得這樣厚。
隻好求助外援。
等通話時才莫名覺得好笑。
果然我和周時予之間，永遠聯結著我爸爸。
可這次失效了。
我爸說：「陳阿姨回國帶孫子，時予在家不正好能照顧你嗎？」
我著急了：「可我們不是說好了嗎？我不用他！」
當初跟我說不能挾恩圖報的到底是誰啊？
幾分鍾前，我還信誓旦旦地和周時予說，我爸不會同意你住在家裡。
手機還開著免提。
下一刻，我爸的聲音響徹整個客廳。
「可他說他喜歡你啊，寶貝。」我爸語氣很無辜，「時予去之前跪在我面前，說自己非你不可，讓我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