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何所歸的出現，給聶佔陽黑暗的生活照進一縷陽光。
她是個很神奇的女孩。
聶佔陽在她的指點下，做啥啥成，投啥啥火。
她就像開了金手指，從炒股、炒幣、互聯網金融到短視頻直播，她指向哪裡，哪裡就是風口。
這五年，聶佔陽在何所歸的指點下踩中了很多風口，也避開了很多投資雷區，金錢、名利來得就像大水漫灌。
「不可能，你在搞笑。」我十分懷疑，「哪有這麼神的人？比巴菲特還厲害？那不早成世界名人了，還會給你當女朋友？」
聶佔陽似乎早料到我不會相信。他無視我的質疑，很認真地說：
「我的一切，都是她給的。我的後半輩子，都要用來回報她。」
「怎麼回報呢？」我問他。
「我覺得我的錢已經賺夠了，接下來的日子，我想和她在一起，一輩子對她好。」
「那她怎麼說的？」
他的眸光顫了顫，「上個星期我跟她表白以後，她就下線了。這幾天，再也沒有上線，沒有給我發消息，人間蒸發了。」
「也許，她隻想幫你賺錢，不想跟你談戀愛。」
「可是為什麼呢？我不理解。」
我想了一會兒，問他：「你哪天跟她表白的？」
「就是在偶遇你的第二天。我把你的情況跟她說了，她知道我和你以前談過戀愛。她還勸我，好好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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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怪不得，他先是拒絕了我的吃飯邀請，之後又跑來請我吃飯，原來是聽了小女朋友的勸。
我靈光一現，「哎？會不會，她想成全咱們，所以退出了？」
「不可能！」他立即高聲反駁，「我從沒想過和你復合，我喜歡的是她！你怎麼可能比得上她？」
話音落下，屋裡很安靜。
我輕輕一笑，看向別處。
我終於體會到了，當年我在女生宿舍樓上對著樓下的聶佔陽說他是 loser 時，他的心情——被自己最愛的人瞧不起，痛苦，茫然，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
7
我一覺醒來，聶佔陽已經不在了。他給我預支了足夠的醫療費，給我聘請了護工。他自己則放下工作，出國去尋找她了。
他給我留了一張紙條：「我不想再錯過。」
我嘆氣。傻瓜，你一直在錯過。
一個月後，聶佔陽回來了。
「怎麼，找到你的真命天女了嗎？」
「沒有。」他低落。
從他的敘述中，我才得知，那個叫做何所歸的神秘女人與聶佔陽斷聯後，聶佔陽通過追蹤她的 IP，滿世界找她。
可是，那個女人像一縷輕煙，遠遠看若有若無，衝到近前，手一碰，就消失了。
「安無恙，幫我一個忙。」聶佔陽說。
「什麼忙？」
「你用 ins 私信何所歸。她挺介懷你和我以前的事，這次一聽到我遇見了你，她不打招呼就消失了。你去給她解釋清楚。」
我不是很爽，說：「你解釋她都不聽，我解釋管用嗎？」
「就當是抵扣你的醫療費，不然你拿什麼還我？」
我的心一涼。原來，凡事都有代價。聶佔陽對我的「施舍」，是要我報答的。
可是，我不願意和那個何所歸說話。
我說：「我沒有 ins 賬號。」
聶佔陽冷笑：「這幾年你一直用 ins 小號偷窺我，以為我不知道嗎？」
哦，原來他都知道啊。
我說：「我的電腦存了我的 ins 賬號和密碼，可是我電腦壞了，登錄不了了。」
我的借口真是很生硬。
聶佔陽鄙夷地看我一眼，轉身離去。
之後兩個月，他都沒有再來找我。
他聘請的護工很有經驗也很負責，每天幫我做康復。她說漸凍人如果被照料得很好，堅持康復，很多人可以多活十幾年。
我無奈地笑了笑。這種生活，毫無價值和快樂可言，隻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我寧願快點死掉。
這一天，我正艱難地做腿部活動時，聶佔陽打電話過來了。
「安無恙，我找到她了。」
8
哦？是嗎……
我很是吃驚。
聶佔陽告訴我，他這兩個月又在堅持不懈尋找他的心上人。有一天深夜，她短暫地上線，IP 地址顯示馬爾代夫。
他立即追到馬爾代夫，然後給她留言，道盡深情愛戀。
終於把佳人感動，與他見面了。
她跟他回了中國。
「聶佔陽，你確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當然確定。」
「那，恭喜你啊，那我……」
我本來想說那我可以當你小三嗎，轉念一想還是別再開這種惡心人的玩笑了。我其實從來沒想過和他復合，我隻想在死之前與他徹底地告別，從此不相念。
「安無恙。」他忽然很嚴肅地叫我的名字。
「聶佔陽，怎麼了？」
「明天是七夕，我準備向她求婚。」
「哦……你認真的？不再考慮考慮？會不會太草率了？」
「已經蹉跎了五年，沒有時間再供我浪費了。」
「那，那就隨便你了。」
「安無恙，我邀請你參加我的求婚儀式。」
「不要。」我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她一直想見見你，想感謝你。」
搞笑，感謝我什麼？感謝我把聶佔陽這麼好的一支藍籌股留給了她？
好綠茶啊。
但是，轉念一想，去會一會這位奇女子，也能滿足我的好奇心。
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聶佔陽那麼快就認定了。
第二天一大早，聶佔陽派來的化妝師團隊就來到了病房。
他們給我畫上精致的妝容，穿上仙氣飄飄的裙子，精致到了每一根頭發絲。
我一直在說：「不用那麼誇張吧，淡妝就可以了，我是去看熱鬧的，不是去和新娘 PK 的……」
化妝師隻是一味地說：「姑娘真漂亮，聶總看了真要被迷死。」
喂，我不是去當小三的啊喂。
求婚儀式在聶佔陽的別墅舉行。我到達後，保鏢把我抱下車，放在輪椅上，護工推著輪椅走進庭院深深的豪宅。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要與那個何所歸見面了，我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9
保鏢推開金色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派金碧輝煌、張燈結彩，亮瞎了我的眼。
等等，我怎麼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劉昊，我的大學同桌？
王珈，我的大學閨蜜？
童紫冉，我的大學舍友？
他們怎麼都來了？我這個樣子，怎麼好讓他們都看到？
「快帶我離開，快點！」我央求護工。
護工湊到我耳邊說：「別怕，他們是來送祝福的。」
給聶佔陽和何所歸送祝福，關我咩事啊！
忽聽一陣歡呼。隻見聶佔陽身著筆挺的西裝，手捧玫瑰，從螺旋臺階上緩緩走下。他看上去那樣優雅、驕傲，眼裡的深情蕩漾如水。這一剎那，我以為自己在看電影，又好似身在夢幻中。
何所歸呢？她怎麼還不出現？
不知為啥，我愈發緊張，眼睜睜看著聶佔陽朝我走來。
眼睜睜看著他來到我面前。
眼睜睜看著他對著我單膝跪地，奉上玫瑰花。
眼睜睜看著他對我說：「安無恙，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
我是不是走錯片場了？
「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同學們可勁兒撺掇。
我怒視王珈，她抱歉地向我笑了笑。
「聶佔陽，你有毛病吧，咱倆都分手那麼久了，你還擱這死纏爛打？」我沒好氣。
「嫁給我。」他定定地望著我，「嫁給我，何所歸。」
我愣住。
果然，他什麼都知道了。
沒錯。
我就是何所歸。
10
和聶佔陽分手後的五年，我一直用「何所歸」的網名在 ins 上跟他聯系。
頭兩年，我還沒生病時，在世界各地跑，IP 地址一會兒在日本，一會兒在英國。後來我生病了，繼續偽造境外 IP 登錄，他也一直沒懷疑。
他提過好幾次見面，我都以距離太遠為由，拒絕了他的請求。
直到病情逐漸嚴重，我用手指打字越來越困難了，我覺得是該做個了斷了。
可我不知該怎麼和他告別。
五年前，我用那樣決絕的方式拋棄了他。五年後，我不想再傷害他一次。
不知是不是上天安排，竟然讓我碰上了他的車。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我住的附近，反正時隔五年，我們就這麼意外相遇了。
雖然他滿臉的不屑、鄙夷，但我能看穿他內心的激動不安。
這五年，他一直沒有忘掉我。因為他時常跟「何所歸」提起我。我是他的白月光，他的意難平。
我好怕我死後，他會傷心。
於是，我決定親手毀掉他心裡的安無恙。
我裝作拜金女，厚顏無恥地要做他的小三，果然把他惡心到了。
他把我趕出餐廳的時候。
他堅定地告訴我他已經有了心上人的時候。
他把病重的我扔在醫院去找何所歸的時候……
我都很欣慰。
聶佔陽，看到你那麼絕情，我就放心了。
何所歸跟他斷聯是一個意外。那天下雨，我家房頂漏水，電腦被泡壞了，我沒法登錄 ins 了。
我隻好讓閨蜜王珈幫我登錄。她因為工作原因滿世界跑，每抵達一個地方，登錄一下何所歸的賬號，證明她還「安然無恙」就行了。
之後，我會想辦法讓何所歸在聶佔陽的世界裡消失。
可我沒想到，聶佔陽告訴我，他在馬爾代夫找到她了！
我第一反應，這是碰到騙子了吧。
我本想拆穿，但轉念一想，與其讓他痛苦地失去真的我，不如讓他幸福地擁有一個假的我。
就算那女人是為了騙錢，聶佔陽那麼有錢，也無所謂。
可現在才發現，被「騙」的是我。
這場求婚儀式，分明就是為我準備的。
怪不得他們把我打扮得像一個新娘。
王珈走過來對我說：「無恙，抱歉啊，我到馬爾代夫之後，看到了聶佔陽給你的留言，太深情了，太感人了，我就忍不住，跟他全盤託出了……」她抹著眼淚，「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也不要折磨他了，人生苦短，放心大膽地去愛吧！」
是啊，人生苦短。我的人生，尤其短。
人群散去，隻留下我和聶佔陽。
他把幹枯瘦弱的我抱在懷裡，坐在落地窗前，陽光灑在我們的身上。
「安無恙，你欠我很多解釋。第一，跟我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麼？第二，分手後為什麼又用小號聯系我？第三，你哪來的魔力能夠點石成金，幫我賺了那麼多錢？」
我默默良久，問了他一個問題：「聶佔陽，你相信穿越嗎？」
11
我是個穿越者。
穿越前的那一世，我沒有和聶佔陽分手。我們互相陪伴扶持，一起畢業，一起找工作，然後結婚，用存款付了首付，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日子幸福美滿，隻羨鴛鴦不羨仙。
美中不足的是，我連續懷孕兩次都流產了，找不出原因。
聶佔陽說：「那就不要孩子了，我們兩個人互相守護著過一輩子吧。」
我靠在他的懷裡說，「好。」
然後老天爺就給我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結婚兩年後，我有一天下樓梯時突然腳下無力，重重栽了下去。
送到醫院，先治外傷。又發現身體還有別的問題，進行了各種檢查。
在經歷了三個多月的檢查與專家會診後，終於確診。我得的是一種很罕見的病，俗稱「漸凍症」，尚無有效治療方法，從發病到死亡，最快三個月，最慢十年。
晴天霹靂。
聶佔陽不信邪，說一定要把我治好。
可是，三年辛苦治療，毫無效果，我從四肢癱瘓，直至無法自主呼吸，醫生在我的喉嚨上切了一個口子，插入氧氣管。
除了氧氣管，我身上還插了鼻飼管、導尿管……
肉體的痛苦已經到達了極限，更讓我難受的是，聶佔陽被我拖累了。
我從小父母離異，早就與他們斷絕了關系。我生病以後，都是聶佔陽獨自扛，帶我滿世界求醫問藥，照顧愈發虛弱無能的我。
他假裝堅強，沒日沒夜照顧我，還把好好的工作辭了，賣房子帶我出國治病。
雖然醫生一遍遍強調，我的這個病，發病率千萬分之一；治愈率，迄今為止，零。
我們結婚五周年那天晚上，聶佔陽坐在病床邊，吻著我的手，沙啞地說：「無恙，別聽那些醫生瞎說，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要把你治好，不惜一切代價。」
不惜一切代價……
傻瓜，你若治好了我，我餘生還能彌補你。可你若治不好我，你付出的代價、失去的一切，誰來償還？
我特別想勸他，給我一個痛快，拔了我的管子吧，別這麼互相折磨了。可我的氣管插著管子，說不了話，手也動不了，什麼都做不了。
隻剩眼睛還會流淚。
那晚，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一個聲音問我：「如果能重來一回，你會怎樣安排自己的人生？」
再睜眼，我發現自己睡在大學宿舍裡。抻抻腿抬抬手，渾身充滿了力量！
我穿越回了五年前？
誰說人生不能重來。我的人生往回倒帶了五年！
我在操場上瘋狂地跑步，感受健康體魄的快樂。然後我躺在草坪上痛哭，我知道，兩年後，我將開始發病，五年後，我會滿身插滿管子，生不如死。這一切, 無法改變。
我的人生無法改變, 但聶佔陽的可以。
重來的這一生, 我要離開聶佔陽，還他一個幸福的人生。
12
於是就有了那場轟動全校的分手。
我打開窗戶大罵聶佔陽配不上我，說他一輩子是個窮光蛋。
把他弄得傷心欲絕。
我比他更心痛。也隻能告訴自己，長痛不如短痛。
雖然我說他一輩子會是個窮光蛋，我卻要讓他成為億萬富翁。
前世我從事金融、咨詢行業, 未來五年啥最掙錢, 我了如指掌。
於是，我化身「何所歸」，在 ins 上聯系聶佔陽, 給他推薦了一支股票。
這支股票, 就是他人生逆襲的開端。
之後幾年，我預判了所有風口, 我讓他投資啥，啥就大賺。
他成了年輕的億萬富豪。
而我, 早早放棄了工作，滿世界遊山玩水。想趁著自己還能動的時候, 多看看這個美麗的世界。
兩年後, 不出意外，我發病。
我沒法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我改變了我最愛的人的命運，也算完滿了。我在窮困潦倒中平靜地等待死亡。
可是老天爺偏不讓我平靜, 祂讓我和聶佔陽相遇, 讓他看到了我悲慘的樣子。
「不是老天爺安排的。」聶佔陽說, 「是王珈跟我透露了你的情況。咱們『偶遇』的那天, 其實我是專門去找你的。」
好吧, 王珈那個討厭的閨蜜。
我拄著拐杖，屁顛屁顛上了他的車。
「（他」我搖頭, 「聶佔陽，我隻求你一件事：不要給我插管子，太痛了。」
「……好。」
耳邊是他壓抑的抽泣聲。
……
三個月後。
醫院送來一個危重病人。
漸凍症晚期，已經嚴重到呼吸肌麻痺, 無法自主呼吸。
醫生對病人的丈夫說：「我們必須切開她的氣管，插入氧氣管輔助呼吸。請籤個字吧。」
男人拿筆的手在顫抖, 遲遲下不了筆。醫生不斷催促，他長嘆一聲，扔了筆。
「醫生, 我們放棄搶救。」
他坐在病床前, 木然地看著她。她半睜著眼，眼裡蓄著淚，嘴慢慢咧開, 露出微微的笑容。
即便形容枯槁，她笑起來仍然很美，恍若五年前那個風華正茂的校花。
最後，她閉上眼睛, 淚水劃過眼角。微笑永遠地停留在臉上。
他俯身，吻著她的額頭，哭得撕心裂肺。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