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皺著眉,似乎在說夢話,我仔細聽了聽,他在說,「芝芝……別走。」
我有些不知所措,轉頭叫了跟在他身邊的小廝來問話,「怎麼回事,殿下昨日為何飲了那麼多酒?」
那小廝低頭不語,半晌才道,「殿下本不許奴才說,昨日其實是殿下的生辰。」
我心頭一震,瞬間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他自小養在行宮,不受重視,生辰又與太子撞了,怕是從來沒人好好給他過過生辰。
他的生辰,我卻親自下廚給太子做了一碗壽面。
一股愧疚湧上心頭。
這三年他未曾苛待我,許多地方甚至可以稱得上體貼。
隻是因為他總是避著我,態度冷淡,我才常常忽略了他的好。
但我心裡是承他的情的。
蕭朔第三日才醒來,我親自喂他喝了水,又將溫著的長壽面端出來,「雖然今年的生辰已過,但往後我都會記得的。」
可惜,那是我同他一起過的最後一個生辰,沒多久,他就為了救我被萬箭穿心……
蕭朔對我的來訪很意外,「孟姑娘怎麼來了?」
我衝他揚起一個笑臉,「自然是來給殿下慶祝生辰。」
「慶生?」蕭朔更加錯愕。
他從前永遠都冷冷清清像個玉雕,如今露出錯愕的樣子倒是多了幾分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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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卻越覺得心酸。
?「殿下不打算請我進去嗎?」
蕭朔聞言這才反應過來,側身將我迎了進去。
我將手中的食盒遞給他,「我早上起來,親自下廚為殿下做了壽面和點心,應該還熱著,祝殿下歲歲安康。」
蕭朔垂著眼,打量了食盒半晌才開口,「費心打聽我的生日,又親自為我下廚,孟姑娘是為了裴世子的事而來吧?」
這回輪到我愣住了。
這跟裴子恆有什麼關系?
蕭朔眉眼帶著嘲諷之意,「孟姑娘的心意我領了,轉告裴世子,就說那個賭約不作數了。」
賭約?我仔細回憶,忽然靈光一閃,想起來確實聽說過這麼一件事。
前世此時,裴子恆似乎曾在宴會上向蕭朔發難,逼著蕭朔同他比試。
裴子恆誇下海口,若自己輸了便要剃發出家。
後來裴子恆果然輸了,被家裡人壓著來三皇子府登門致歉,才把事情圓過去。
裴子恆一時淪為京中笑柄,好一陣不敢出門。
所以蕭朔是以為,我今日送這麼一份禮物來,是為了裴子恆求情???
雖然我同小裴自小親厚,焦不離孟,一起幹過不少混賬事。
但自從我年歲漸長,他又跟著太子鞍前馬後,我們來往便少了許多。
更何況他做了錯事自然是家裡人善後,怎麼會輪到我來說情?
我一時不知蕭朔為何作此聯想。
但眼見蕭朔擺出一副送客的姿態,我急忙攔住他,「這跟小裴沒關系!」
「我打聽你的生辰,為你下廚,隻是因為……」
蕭朔挑眉,似乎在看我準備編個什麼令人信服的理由。
我自小喪母,家裡兄長不曾拘著我。
故此我雖有些女兒家的矜持,倒也不多。
我一咬牙,坦白道,「是因為我心悅你。」
蕭朔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又沉靜下來。
他閉了閉眼,恨聲道,「你為了裴子恆,倒是豁得出去。」
他不信。
想來也是,之前裴子恆因我百般為難他,除了冬至夜,我之前也沒有對他表現出親近,他不信倒也情有可原。
可我第一次對人告白就铩羽而歸,心中實在不痛快,一時惡向膽邊生。
我上前一步,一把攥住他的衣襟,逼迫他低下頭來,惡狠狠道,「都說了跟裴子恆沒關系!」
然後不等他反應,抬頭吻住了他的唇。
7
蕭朔驀地睜大眼睛,然後迅速把我拉開。
他喉結滾動,深吸一口氣,沉聲呵斥,「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我見他這副樣子,心頭竟然有些意動。
從前不覺得,今日才發現他竟生得如此俊俏。
星眉劍目,面如冠玉,冷冷清清地往那裡一站,自有一股風流氣質。
一時間竟把上京的男兒都比了下去。
若非之前誤會重重,上一世我們本該舉案齊眉。
想到此處,我又有些難過,上一世他待我用情至深,如今卻不肯信我。
我一時歡喜,一時委屈,眼中漸漸就蓄了淚。
「你……哭什麼?」蕭朔怔怔望著我,抬手想幫我拭淚,卻最終又放下了。
我心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隻能別過臉,狠狠抹了一把淚,「殿下既然不信我,我便先告……」
「你再說一次。」
「再說一次,我便信你。」他的聲音格外低啞,仿佛死死壓抑著什麼。
「什麼?」我抬眼看他,忽然福至心靈,「我心悅……」
話未說完,一隻手扣住我的後頸,我被蕭朔猛地帶入懷裡。
帶著苦柏味的炙熱氣息將我吞沒。
這一次,輪到我瞪大了眼睛。
前世我同蕭朔一直沒有圓房,最逾矩的舉動也不過是擁抱。
雖然我也偷看避火圖,到底紙上得來終覺淺。
我不知道,原來隻是親吻,便能叫人頭暈眼花,臉紅腰軟。
我攀著蕭朔的肩,好幾次要站不住。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放開我。
我後退一步,心有餘悸地扶著桌角,無措地望著他。
蕭朔目光沉沉,聲音裡還有未褪去的欲望。
他道,「芝芝,你不該來招惹我。」
8
正月裡忙著赴宴,又病了一場,我竟再沒有找到機會與蕭朔碰面。
但他倒是時不時會送點小東西過來,而且好似跟我心有靈犀一般。
每每我想要個什麼,沒兩日便能收到。
更難得的是,他挑的東西,樁樁件件都十分合我的心意。
連送的點心,都是我最愛的採芝齋。
轉眼便是上元燈節,我身子大好,便約蕭朔在望仙樓碰面。
蕭朔要先去參加宮宴,我早早到望仙樓,挑了個好位置,坐著喝茶等他。
誰知剛落座,裴子恆就怒氣衝衝地走過來,坐在了我對面。
「芝芝!你沒收到我的帖子嗎?」
我嘆了口氣,重活一世我才想明白,我與蕭朔之間的重重誤會,與小裴脫不了幹系。
但我知他沒有壞心,隻是一直在被太子當槍使,最後還落得家破人亡。
想到自小的情誼,我決定勸勸他。
我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回,「你沒收到我的回帖嗎?我今夜約了別人。」
?「你約了誰?蕭朔?」裴子恆盯著我,「你當真要嫁給他?你若不願意,我今夜就進宮去求姑姑,我就是拼著……」
「拼著什麼?你一沒功名,二沒承爵,就是個仗著家裡的二世祖,難不成還能讓皇後娘娘收回成命?」
裴珏難以置信地看著我,露出一副受傷的表情,「芝芝,你怎麼這樣說我?」
「我說得不對嗎?我若是你,就好好念書,別一天到晚跟著一伙紈绔虛度光陰。」我冷哼一聲,「再說了,我可沒說不願意嫁給三皇子。」
?「你……你……」裴子恆指著我,氣得發抖,「你這麼快就忘了太子哥哥了!?」
我挑眉看他,「我從來沒說過我喜歡太子,這話以後不許說了。」
裴子恆愣了一瞬,「不……不喜歡太子哥哥了?那天下還有許多好男兒,你為何偏偏要嫁給他?」
「因為三殿下讀書多呀,我就喜歡他這樣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
裴子恆眼含戾氣,冷哼一聲,「今夜過了,他就會身敗名裂,你便不會再覺得他好了!」
我皺眉,「今夜?你做了什麼?」
裴子恆氣呼呼地偏過頭不看我。
今夜?宮宴?
要在宮宴上讓人身敗名裂,難道他們要對蕭朔下藥?
裴子恆沒那麼大本事在宮中動手,多半是聽說了什麼。
我猛地抬眼,「太子對他下藥?」
不對,蕭朔入口的東西很謹慎,他沒那麼容易被下藥。
除非……
裴子恆冷笑道,「還要多虧了芝芝。」
我霎時打翻了茶杯。
下午我派人給蕭朔送了一壺自己釀的冬釀酒,酒壺上「雪裡香」三個字還是我親手寫上去的。
因為滿心都想著晚上的約會,倒是沒注意那丫鬟有沒有回來復命。
如果有人將那丫鬟直接帶去了宮宴。
蕭朔見了人,以為是我送去的,自然不會對我有戒心。
想到此處,我立刻起身奔下樓,準備進宮。
裴子恆跟了出來,伸手攔住我,「芝芝!他無權無勢,又不受寵,說破天以後也就是個闲散王爺,你為何偏偏選他!」
我一把推開裴子恆的手,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小裴,我以為冬至那一日我已經說得夠清楚了。」
「誰與他為敵,就是與我為敵。」
「他今夜若出了什麼事,你我便不再是朋友了。」
「還有,少摻和太子的事。」
說完,不等裴子恆回話,我便駕馬疾馳而去。
9
我自小便能自由出入皇宮,一路上倒是沒遇到什麼阻攔。
等我熟門熟路摸到宮宴處,蕭朔已不在此處。
略一思忖,我迅速向御花園跑去,那裡有好幾處休息的閣樓。
時間緊迫,一間一間找肯定來不及。
冷靜,冷靜。
我深吸一口氣,低頭仔細觀察地面的腳印。
很快發現通往涵碧閣的路上腳印有些凌亂,我迅速朝涵碧閣跑去。
途中路過一座假山,一隻手忽然從假山中伸出拉住我。
一陣天旋地轉,我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裡。
我寒毛豎起,剛要尖叫,卻聽見一聲低啞的警告,「別出聲!」
是蕭朔的聲音。
我心頭大石落下,這才松了一口氣。
蕭朔從背後單手扣住我的腰,另一隻手捂著我的嘴。
他的下颌擱在我的頸窩,耳邊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灼熱的氣息幾乎要燙傷我的耳根。
很快傳來一片嘈雜聲,有人衝過去踢開涵碧閣的大門,尖叫了一聲,「和貴人,你怎麼在此處?」
我從假山的縫隙望過去,終於明白了太子準備幹什麼。
不受寵的皇子和風頭正勁的貴人,酒後失德,穢亂後宮。
既除了蕭朔,又除了讓皇後心煩的和貴人,還讓我解除了婚約,到時候太子黨隨便出個人求娶我,國公府便又成了太子的助力,真是一箭三雕。
太子此計實在狠毒。
我驚出了一陣冷汗。
我沒想到太子這麼快就開始對他出手,我記得上一世他是在成親後太子才出手的。
難道是因為我的重生才提前了?
不對,也有可能因為我那時並未關注蕭朔。
也許,他在成親前就已經被太子暗害過了,隻是我不知道罷了。
總之,我完全錯估了形勢。
而因為我的錯誤,我差一點,差一點就要再次失去蕭朔。
我不能等了,我一定要馬上告訴他一切,讓他盡早有所防範。
身後的人忽然冷笑了一聲,「芝芝一來就直奔涵碧閣樓,是早就知道我會出事?」
「我沒有中計,芝芝是不是很失望?」
10
我從來沒有聽過蕭朔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蕭朔性子雖然冷清,但同我說話時向來溫和,偶有失態,更多也是自嘲。
而此刻,他的笑聲中帶著一股莫名的瘋勁,讓我不由得脊背發涼。
他一定是誤會了,以為我同太子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