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所以你看,他哪需要我那個連奶油都塗得歪歪斜斜的蛋糕。
還沒退場的一些觀眾被邀請來分享蛋糕,場景簡直暖心又其樂融融,可為什麼我卻覺得心髒被壓迫得好難受。
喘不過氣似的。
我隻得逃,慌不擇路地跑出場館。
又忍不住回頭去看,玻璃牆內,女孩正為他戴上慶祝生日的皇冠。
去年,是我給他戴的,因為就隻有我們兩個人,他嫌傻。
今年,有一大群人給他過生日。
他會想起我嗎,每年都給他過生日的我。
我拿手機,給他發了條短信。
是:生日快樂。
他當然沒時間看手機,於是我蹲在玻璃牆前,慢慢把我們的聊天記錄翻了個遍。
原來我每天會給他發那麼多話,原來他一直都回我寥寥幾語。
我總是習慣跟他說晚安,他從不回我。
我總是跟他打起電話,他時接時不接。
沈杭從不會敷衍我,他隻會明明白白地對我說,別來煩他。
手機突然在手裡震了起來,抬頭才發現,他在玻璃的另一頭看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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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也知道,他該是怎樣皺眉的表情。
「跟你說過別來了,有必要嗎?」
「……」
「我隻是想給你過個生日。」
「我生日什麼時候不能過?」
「是啊,今天你生日,別生氣了,生日快樂,沈杭。」
我想讓自己笑起來的,可心髒真的太疼太疼了。
他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
「進來,你吃晚飯了沒?」
「……」
「傻站著幹嗎?」他話裡染了點不耐煩。
「沒什麼。」我吸了吸鼻子,叩著玻璃的牆面。
這麼遠的距離,果然還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就不陪你過生日啦。」
「以後,大概也不會陪你過了。」
「我不要你了,沈杭。」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反應,因為我把電話掛了。
拉黑鍵找了好久,直到他第二通電話打來,我才手忙腳亂地拉黑了他。
手裡還提著給他做的蛋糕,其實並不好看,晃蕩了一路,說不定字都歪了。
我胡亂地將蛋糕一股腦地塞進身旁的垃圾桶裡。
忽然回想起早上笨拙地用奶油在蛋糕上寫字。
寫的是:
「生日快樂。」
「我最最最喜歡的沈杭。」
13
好像把一個人從自己的世界裡鏟除,是件挺難的事兒。
我刪了他的微信,拉黑了他的電話號碼。
跟所有的朋友說我們分手了,把和他有關的東西全扔掉。
整理畫袋的時候,突然發現一疊畫。
全是我,頭像,半身像,全身像,速寫,色彩頭像。
那時候集訓,私下裡練習,我總是當他的模特。
我第一次遇到他,也是集訓的時候。
美術生的集訓挺苦的,可對我來說,其實不隻是日復一日揮動畫筆的折磨。
我因為沒什麼聲響,被一個小團體帶頭孤立了。
她們欺負人是莫名其妙地,你甚至都不知道她們幹嗎就非得欺負你。
在我的顏料裡潑上髒水,把炭筆的筆屑削到我的座位上。
大聲地談論我的長相,還肆意地將我和班裡另一個不愛說話的男生進行配對。
我那時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也不吃飯,一個人偷偷躲教室裡邊畫邊哭。
就第一次遇見了沈杭。
穿著白襯衫,窗邊的光一股腦打他身上。
樹影悠悠揚揚地斑駁著。
我不知道沈杭為什麼會來我們班,他所在的班級明明離我們很遠。
我臉上全是碳粉蹭上去的印子,灰頭土臉的,還有眼淚。
他默默地拆了包紙巾,遞我面前。
我更窘迫了。
「這個地方,颧骨應該往上抬。」
突然一截修長的手指指到我的畫上,集訓時的男生大都是不修邊幅的,可他連指甲都修得很幹淨。
那天,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莫名其妙地來我們班,又給我指導畫。
不過後來,自那次遇見之後,我就和他認識了。
在路上他會跟我打招呼。
那時候的年紀大概,情竇初開吧。
沒有女生會不喜歡幹淨又朝你笑的男孩的。
可我的小心思沒藏多久,霸凌我的那個團體知道我和沈杭走得近後,就開始瘋狂地嘲笑我。
不由分說地把我拉到沈杭面前,想看我出醜。
他們甚至還模擬我的語氣寫情書給沈杭。
沈杭那時候,真的很溫柔。
挺照顧我敏感的內心,總是跟我說別把那些人的話放心上,還是要提升自己,考個好學校最重要。
後來,我就成了沈杭私下裡練習的模特。
他畫了很多我,畫得很好看。
那段日子,我白天被老師批評,晚上又要遭受她人的孤立,沈杭就像我幹淨世界裡唯一一隅光一樣。
這大概是我為什麼那麼執著喜歡他的原因。
我總是缺少再次面對黑暗的勇氣,雖然有可能,我的光……他早就不是我的光了。
14
為了轉換心情,也算是接受舍友的建議,我開始在外面的機構兼職當老師。
消磨掉了我的業餘時間,讓我不至於一沒事就想東想西。
十六七歲參加集訓的孩子,因為和我的年齡相差真不大,所以總是很自來熟。
而且問的問題也是一個比一個刁鑽。
「老師,你有男朋友了嗎?」
「老師為什麼別人有就你沒有啊?」
「老ŧũ̂ⁱ師,就算你沒人要我還是喜歡你……」
我蹲下來,敲她的畫板。
「老師把自己男朋友狠狠地甩了,懂了嗎?」
她立馬好大聲地哇了一下。
「……」
色彩是我的強項,所以我應聘的也是色彩助教。
但中午吃飯的時候,我聽到有幾個素描老師在談論。
「你去看了嗎?」
「他步驟真的很清晰啊。」
「他真的大學在讀?太厲害了,我們這些老師都得跟他學習。」
「……」
我突然有不太好的預感。
素描、大學生、畫得好。
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一個人,我最近拼死了想忘記的人。
下午本來沒有課,可我還是鬼使神差地拐進了班裡。
於是就看見,一群學生圍著看一個人做範畫。
……
沈杭畫畫時的樣子,我見過太多太多遍了。
他在邊畫邊講,而且周邊不隻有學生,不少老師也在圍觀。
他幹嗎來這呢。
以他的水平,又有什麼必要來這裡當老師。
我心情一瞬間就變得亂糟糟的,轉身離開了班級,不想留在那個地方。
是,我跟沈杭說分手了。
我倆,已經分手了。
我暴躁地將紅茶放進杯子裡,撐著吧臺。
直到身後傳來門開合的聲音。
「準備躲我多久。」
他走進來就合上門,站在我身後。
男人的氣息很濃烈,步步逼近,直到將我堵在我和吧臺之間。
「沈杭,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我們分手了。」
我轉身,卻在望向他眼睛的下一秒避開了他的視線。
「可我想你了。」
他聲音又低又啞,俯了點身子在我耳旁囈語。
我想你了。
換做從前,我做夢都想聽見他說。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吻我的肩頭。
我提高了音量,猛地甩開他,「……沈杭!」
他後退了幾步,劉海有些長,落在眼底影影綽綽的。
「別再碰我了,我不是你女朋友了。」
我狠狠地躲開他上前的步子,理了理衣服,朝門口大步地走。
略過他時,他輕笑了聲。
「西西,從前我不知道什麼叫珍惜。」
「所以你來教我了,先從失去開始,是嗎?」
15
我沒見過沈杭纏著人的樣子。
我上課的時候,他偏來我班裡來看畫;中午吃飯,又偏找位置坐我旁邊。
連學生都察覺出他的不對勁。
「沈老師是不是在追林老師啊?」
「……」
直到下班的路上我終於忍無可忍,猛地停住了步伐。
「你到底想怎樣?!」
跟在我身後的人也停了下來,話說得理所當然。
「在追你啊。」
「……」
別這樣行嗎,沈杭。
「我後悔了,想把你追回來,給我個機會,好不好,西西?」
他說話一向坦蕩,平鋪直敘。
「不想給你。」我搖頭。
「可你還喜歡我。」
「……」
原來他篤定的,是這個。
五年的感情是哪有那麼容易忘掉,況且沈杭他,是我那麼久以來唯一的光。
我和沈杭不一樣,他眾星捧月,總有人在他身邊。
我呢,我連考上這所學校,都是為了拼了命地追上他的步伐。
我有那麼多那麼多難眠的夜晚,是因為不想他丟下我。
他忽然攥住我的手腕,我掙扎,可他握得很緊。
「你看,你還是解不開它。」
他指的,是我手腕上的銀镯子。
高考結束後和他一起去齊林山玩,山裡有座香火不斷不少人供奉著的廟宇。
那裡有賣銀镯子的,大抵就是賣一個噱頭。
說是心上人親自為你戴上,你就怎麼也解不開。
除非,他已經不是你的心上人。
沈杭給我戴上的時候,還在嗤笑。
「就這個東西會解不開?一個小機關罷了。」
他手指在上面靈活地轉動了下,剛戴上的镯子又被他解開了。
弄得旁邊賣給我們镯子的人很尷尬,Ṱû⁶連連給我們打了個半折。
不過後來沈杭又給我扣上,我自己是怎麼也解不開這個镯子了。
他偏偏不告訴我怎麼解開來的,我一問,他就笑。
「等有一天我不是你心上人了,說不定它就自己解開了?」
其實這種東西,誰都知道,不過是一個結構巧妙的魯班鎖。
早些年就有人出來解密了。
他逗我,我懶得跟他辯論,索性就一直戴著。
沈杭是最不信這種神神道道的人,可現在,他居然還會拿我戴著這镯子,來證明我還喜歡他。
我猛地甩開了他的手。
「解不開?一把老虎鉗子的事兒,這世界上就沒解不開的東西。」
我煩躁,連退了好幾步。
「你別跟著我了,沈杭。」
16
臨近夏天,集訓的人也變得多了起來。
畫室開始擴招老師,我們也被重新安排了工作。
我這次會和一個新來的老師一起合作帶一個班,我本來以為這隻是和往常一樣相同的工作交接。
直到我見到那個新老師的面孔。
我一輩子也不會忘掉白芷婷的臉。
她曾經當著我的面把我辛苦畫了一整晚的畫撕掉,扯著我的頭發把我摁在廁所的牆上,往我床鋪倒不明的液體,把煙灰全撒進我衣領裡。
可現如今她衣冠楚楚,笑著朝我伸手。
「今後合作愉快呀,林老師。」
「……」
我連她是不是已經不記得我了都不知道。
「你臉色不太好,你沒事吧?」
她伸手想摸我的額頭,我躲開了,因為習慣性地,我會想起她以前伸手將丙烯顏料抹我臉上的樣子。
她依舊在對我笑。
「要是有什麼情況,一定要對我說喲。」
「那麼,我們開始上課吧。」
那個上午,我一直過得不太好。
回憶開始無休止地衝進腦海,她是怎麼帶領那些人孤立我的,是怎麼汙蔑我偷別人東西的。
她一向八面玲瓏,隻要她想制造樂子,就能讓我成為一個被人不斷撥動發條的小醜。
直到午飯時間,我還是坐在教室裡。
好像又會回想起那個,每天連食堂都不敢去的日子。
……
有人蹲在了我身前。
是不是每次,沈杭都能這麼巧地出現在我狼狽的時候。
「臉怎麼這麼白?」他伸手想碰我臉,我躲開。
「別碰我!」
我真的很討厭他這樣,明明之前對我愛答不理的是他,明明之前總是兇我的人是他。
現在又來關心我。
我不想把這樣的他帶入到以前對我好的沈杭身上,偏偏卻是相似的場景,偏偏好像我能求助的,一直隻有他似的。
……
我下午沒有課。
準備回學校一趟的,可突然找不到畫紙,就準備去儲藏室拿一袋。
路過茶水間的時候,聽見了道熟悉的聲音。
「你瞧見她樣子了沒,她到現在還怕我。」
是白芷婷的聲音。
我隻是往茶水間裡瞄了一眼,一眼而已,隻是想看看她在跟誰說話。
然後我腿就動不了了。
是沈杭。
他靠在吧洗漱臺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離她遠點。」似乎在警告白芷婷。
換來女人不以為意的笑。
「哈哈哈,沈杭你真有意思,當初怎麼戲弄那女的……」
「不是你出的主意嗎?」
我愣在了原地。
白芷婷說的話,一字一句,捅進我心裡。
「她現在不會還以為,當時是你在拯救她吧?」
「明明那時候,怎麼玩她,是你出主意出得最積極啊,沈杭。」
「太絕了,哈哈哈,還記得嗎,她偷偷躲教室裡哭,你上演的那段英雄救美。」
「你給她瞎指導一通畫,然後她真的按你的要求全改了。」
「第二天被老師罵得狗血淋頭。」
「她甚至還一直以為是自己的問題,你知道嗎?」
……
我站在門邊,一點一點地聽著,白芷婷回憶那時候的事。
對啊,沈杭的班級離我那麼遠,他怎麼會突然找到我呢。
原來她們汙蔑我偷別人的畫,是那天在畫室沈杭動的手腳。
原來她們在廁所欺負我時,拍下的視頻,還和沈杭一起分享過。
我那時候,特別特別喜歡的人,那個每天夜裡做我唯一的光的人。
其實一直,都沒站在我身邊啊。
她們欺負我時,沈杭在一旁目睹了全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