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們別吵了，我誰都不跟，我誰都不要，我明天去住宿舍行不行？你們都過自己的生活，誰都不要管我。」

王耀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我擔心他，也跟著他不遠處走。

上一世，就是今天晚上，王耀祖從樓頂一躍而下，結束了他 18 歲的生命。

可是現在我這一晚上看下來，王耀祖他也是個可憐孩子。

偏執的媽，出軌的爸。

他不該死，該死的是他的父母。

做不到好好地對待孩子就不要生，生了又不對他好，這種人，就該被剝奪做父母的權利。

我一直跟著看他到了家才松一口氣。

沒多久，劉芳也回了來，但是家裡馬上又傳出了激烈的爭吵。

「你為什麼要住宿舍？那條件那麼差，8 個人一間，還是上下鋪，每天搶廁所你都搶不到。

「好好地待在家裡不好嗎？這麼大的房間，媽每天給你精心搭配的飯菜，這些都不好嗎？」

王耀祖快崩潰了。

「不好，這些都不好，在這裡我不自由，我窒息，我不能呼吸，媽，你放了我行不行？我隻是想去住宿舍，我又不是去犯罪，你為什麼不同意？」

「我是你媽，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不需要理由，我要保證你在家裡吃好睡好才能學習好。

「你在宿舍誰能給你保證？」

王耀祖突然自嘲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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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裡住了這麼多年，你看我學習好嗎？你看我身體好嗎？」

「怎麼不好？一米八的大個兒，從來不生病，這身體怎麼不好？」

王耀祖突然把書包打開倒過來，裡面的東西全部滾在了地上。

「來，我給你看看我好不好，我到底好不好？」

好幾瓶藥在地上滾動，劉芳根本不去撿。

王耀祖親自撿起來放在她手上；「媽，你看看，看看這些都是什麼藥，我吃三年了，從高一開始就吃了，你好好地看看啊。」

劉芳嚇得把藥直接丟到了窗外。

「我不看，你身體好好的，吃個屁的藥，傻子，為什麼瞞著我去找那些無良醫生亂開藥？他們就是為了賺錢，沒病都硬說你有病。

「聽媽的，把那些藥全部丟掉。一瓶也不準吃，媽給你熬營養湯，你等著啊，我去給你熬營養湯。」

王耀祖仰頭倒在沙發上。

「媽，別熬了，熬了我也不會喝，你知道這些年，你給我熬的湯最後都去哪裡了嗎？」

劉芳停住了離開的腳步。

「你，你沒喝？」

王耀祖點頭；「對，我一次沒喝，全部倒了。」

「為什麼啊，那是媽花錢花時間給你熬的啊，那裡有媽媽多少的愛心在，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嗎？」

王耀祖悽涼一笑。

「太難喝了，跟屎一樣的味道。你自己都喝不下，憑什麼一直逼我喝？你知道不知道，我每次喝，走出去都是一股屎味。

「所以這些年沒有一個朋友願意跟我玩，他們都說我髒，說我臭，說我全身都是狗屎。」

12

王耀祖丟出來的藥瓶，弟弟撿了起來，他給我看了名字。

「姐，重度抑鬱！」

天啦，才 18 歲的孩子，重度抑鬱，他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同樣是母親，我無法想象我的女兒要是得了這麼嚴重的病，我會是什麼樣子。

可劉芳隻是呆呆地立在原地。

「什麼狗屁抑鬱症，就是矯情，就是跟大人作對的矯情。」

王耀祖在沙發上閉著眼睛。

一隻小貓「喵喵」地爬到他的肚子上。

王耀祖輕輕地撫摸著它；「小乖，隻有你才是我的親人，我唯一的親人。」

剛剛還在發呆的劉芳突然像受了什麼刺激，她衝到王耀祖身邊提起小貓就狠狠地往地上摔去。

一切發生得太快，短短幾秒鍾，可愛的小貓已經躺在了血泊之中，七竅流血。

「喵喵......喵......」

聲音越來越微弱，直到我什麼都聽不見。

「不，小乖，小乖......」

王耀祖撕心裂肺地跪在小貓面前，聲聲泣血！

而劉芳卻一腳把小貓的屍體踢到老遠。

「一隻破貓，你說它是你唯一的親人，我呢，那我呢？

「王耀祖，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給你吃，給你穿，把你養大，你竟然隻認一隻破貓當親人。

「你太讓我失望了，王耀祖，你真的讓我失望透頂，跟你那個色鬼爸爸一樣，見到一個大胸女人就忘了我，馬上忘了我。」

王耀祖哭著抱上滿身是血的小貓。

「我恨你，劉芳，我恨你，恨你一輩子，我要讓你後悔，永永遠遠地後悔！」

他關上了房門，再也沒有出來。

劉芳一直坐在沙發上，雙手撐著頭恐怖地笑。

「哈哈哈，恨我？恨吧，我不在乎，你還小，等出了社會你就知道社會的殘酷，你就知道我的好，你還是會心甘情願地找我的，畢竟，我有錢，錢能買來一切，包括親情，哈哈哈哈......」

13

終於平靜了。

弟弟問我回不回去。

我心裡七上八下，上一世王耀祖就是今天跳樓的。

盡管他媽不做人，可我卻真的可憐王耀祖，他沒有錯啊。

他一點錯都沒有。

我想著，我至少在這裡守一夜，這是我作為一個有孩子的母親的責任感。

至於今晚過後，他是什麼結局，我管不了。

弟弟也同意；「那就守一會兒吧，反正已經 4 點，折騰一晚上了，不差這一兩個小時。」

我們倆坐在不遠處的草地上，他感嘆道：

「姐，你說真的有人當了媽之後這麼恐怖嗎？」

是啊，以前我也不信，可是今天我見識到了。

這個世界，真是什麼人都有。

天很快亮了起來，眼看太陽就要出來了。

「看來什麼都不會發生，姐，我們走吧，回去還要送沐辭上學。」

是啊，天亮了，黑暗的一晚過去了。

我慶幸王耀祖還活著。

可是，就在我們轉身，剛走出不遠時，身後「砰」的一聲。

我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連忙轉身循著聲音跑去。

那一刻，我心碎一地。

王耀祖緊緊地抱著小貓的屍體倒在地上，七竅流血。

「天啦，誰家的孩子啊！」

晨練的阿姨驚慌失措，差點暈倒過去。

不出兩分鍾，劉芳捶胸頓足地趴在了王耀祖身上。

「天殺的，為什麼啊，你真是要我的命啊，我的兒，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啊？」

她哭得死去活來，撕心裂肺，可是王耀祖再也起不來了。

圍觀的奶奶突然看到王耀祖手裡的一張紙。

「看，有遺書。」

劉芳手忙腳亂地打開，隻有 6 個字。

【你走了，我死了！】

14

她大聲地尖叫著。

「賤人，一定是那個賤人要離開，我兒子才承受不住打擊，一定是。

「我要去報仇，我要殺了那個賤女人。」

她起身就要走，我知道她是要去我家找女兒的麻煩。

可是另外一個大叔卻說：

「看，他衣服裡面還有一封信。」

劉芳呆在了原地，大叔趕緊打開，並且念了出來。

「媽媽，我走了，你不要怪任何人，跟其他人都沒有關系，我隻是想走了，實不相瞞，我已經想走幾年了。

「我覺得活著沒有什麼意思，我不聰明，我笨，我蠢， 我學習不好，我給你丟人不能讓你揚眉吐氣。

「我喜歡畫畫，可你偏偏不讓我學，你說畫畫的人最後都會餓死自己。

「我喜歡唱歌，你依然不同意，你說娛樂圈的全部都是變態。

「沒事，都沒關系，我當個普通人也挺好，可是你不滿足啊，你非要我當學霸，每天每天逼著我學習，為此你不讓我交朋友，你說朋友隻會阻礙我的前進，對我沒有半點好處。

「你盯著我身邊出現的每一個人，無論我跟他們有沒有交集，無論他們是男是女, 你都萬分警惕，提前把他們全部驅離我的身邊。

「直到我的身邊隻有小乖了, 真的隻有它了。

「可你為什麼連它也不放過呢？

「媽媽，為什麼呢？

「你告訴我為什麼？

「它隻是一隻貓，一隻隻會跟我『喵喵』叫的貓。

「它什麼都沒有做。

「它有什麼錯？你連它容不下？

「媽媽，小乖走了, 我唯一的朋友走了，所以我也要死了。

「我的心死了，我的人也死了。

「媽媽, 最後求你一件事, 把我和小乖葬在一起好不好？

「媽媽，求你了！

「媽媽，你好好地活著，沒有了我這個讓你丟臉的笨兒子，你會活得很開心，對不對？」

大叔一邊讀一邊掉眼淚, 甚至在後面泣不成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 隻是未到傷心時。

最後, 他顫抖著手把信交給了劉芳。

「你開心嗎？你真的開心嗎？為何連一隻貓都容不下，為何？」

劉芳眼淚鼻涕混在一起。

她一句話也沒說, 隻是緊緊地捏住那張紙。

「兒子, 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真的不是故意的。

「它隻是一隻貓而已, 一隻畜生而已，死了就死了啊, 你為什麼要丟下媽媽一個人？

「難道媽媽的命就不是命嗎？媽媽就該死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走向了樓梯。

人群都看著她, 卻沒有一個人阻止她。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想做什麼, 但是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她失魂落魄地爬上樓梯。

幾分鍾後, 就在王耀祖不遠處, 劉芳也掉了下來。

但諷刺的是，她卻沒有死。

15

她居然還活著, 居然還能張開眼睛。

「天啦，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死都不行！」

她痛苦地昏死過去, 而我卻覺得這才是她最好的結局。

就那麼死了, 她不是很輕松？

她憑什麼可以那麼輕松地去死？

不能！

她癱瘓了，在床上躺著下不來。

王建軍來過, 但並不是照顧她，而是想要奪取她的房子和超市。

她當然不同意，可是躺在床上也毫無辦法。

我聽說她和王建軍的官司打了一場又一場, 糾纏了很久很久。

我不關心這些, 一點也不關心她。

女兒順利地考上了大學, 離開家之前她去了一趟王耀祖的墳前。

【還每天在我兒子面前晃，真 TM 惡心，告訴你，我兒子要是考不上清華，你們全家等死。】

「更當」我拍了拍她的肩。

「你知道也無濟於事，你幫不了他，真的。

「甚至可能還會給他帶來更多的麻煩。」

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們很難幫到所有人。

但是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要傷害別人。

對, 不要傷害別人就好！

自己好好地活著就好！

不做壞事就好！

當然，劉芳被日復一日地折磨著，連死都不能。

更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