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司降本增效，裁掉了兢兢業業七年的我。

談離職那天，HR 要求我當場走人，取消了我的一切權限。

秉著有始有終的原則，我本想交接，卻不被允許。

領導在我背後嘲笑：

「一個打螺絲的而已，還真以為自己有多重要。」

後來公司系統崩潰，他們打爆了我的電話，隻為求我回去幫忙。

而我那時候已經國考上岸了：「不好意思，體制內不讓接私活呢。」

1

中午吃過飯，我剛回到座位上，就收到了 HR 的信息：

【林晗，現在有空嗎？13F-1011 會議室，我們聊一下？】

我心中「咯噔」一下，頓感大事不妙。

通常這種情況，意味著要被裁了，這一天終於輪到我了麼？

雖然早有預感，但當事情真的降臨到我身上的時候，我的心情還是很不平靜。

我們所在公司是一家互聯網小廠，我從畢業就進這家公司，如今已經幹了七年，看著公司從一個隻有十幾個人的小公司，逐步成長為某一個細分領域的領頭羊。

公司業務的成長，被巨頭看上了，談了入股，資方財大氣粗，一下子買了 75% 的股權。

老板喜滋滋拿錢套現，讓出公司控制權，移民去國外過上了採菊東籬下的悠闲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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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方派了大批的人空降公司，每個部門甚至每個 team 的領導，都被換上了資方的人。

剛交接的這兩個月，公司管理層老員工大批量離職，剩下的都是一些基礎員工。

公司的組織架構發生了巨大的變動，我很僥幸地留了下來。

原有的運維部門、信息安全部門、技術支持部門合三為一，組成一個新的部門。

我本是公司的系統運維主管，我的上級以及下級陸續被裁，唯獨留下了我一個光杆司令。

整個公司所有業務系統的運維工作，都落到了我一個人的頭上，累得我喘不過氣來，每天加班到凌晨。

為什麼不主動離職？

因為我是女生，已經快三十歲，未婚未育，現在又是互聯網寒冬，工作不好找，隻能先苟著。

在資方入駐前，公司氛圍很好，人員關系簡單，每個人隻要做好分內的事就行，不用拍馬逢迎。

資方入駐後，對公司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工作強度更大了，從做五休二變成 996，加班更是家常便飯。

我現在的領導蔣萬鈞，是資方的人，市場營銷管理專業畢業，此前在大廠工作過，熱衷開會，總是在會議上高談闊論，言必稱：「我以前在某某大廠的時候……」

他也非常喜歡吹捧與被吹捧，沉迷做各種華而不實的 PPT，並要求下面員工將日報周報月報都用 PPT 提交。

而我技術出身，生性木訥，每次硬著頭皮，將相關的數據填上去，被蔣萬鈞批沒有靈魂。

我也不明白有靈魂的 PPT 是什麼樣子的。

因為不會吹捧他，他對我的工作開始有些不滿，想從工作方面給我難堪。

上個月，他要求我詳細介紹我的工作內容，我照做。

怎奈他不是專業人士，我一通講解之後，他連最基礎的術語都聽不懂，他聽了一頭霧水，有些惱羞成怒，認為我不尊重他。

從此對我成見更深，變著花兒給我找茬。

2

【我們已經在了，你馬上過來！】

看著聊天窗口 HR 催促的信息，我深吸一口氣，拿出了錄音筆藏在身上。

走到指定的會議室，HR 和蔣萬鈞已經等在那裡了，HR 示意我交出手機：

「由於本次談話內容比較機密，不能被外人所知，需要交出手機。」

我將手機交了之後，HR 開門見山：

「想必你也聽說了吧，公司最近經營困難，將進行人員優化，你是其中之一。」

「你們裁員的標準是什麼？」

HR 拿出一張表，翻了一下：

「當然是績效了，這次你的績效評估是 C-，不合格，說明你已經沒有能力勝任這份工作。」

我氣笑了：

「我是一名系統運維人員，最主要的責任是維護系統和服務器的穩定，在我任職期間，系統有因為我的原因出過故障嗎？平時和研發以及交付人員的對接，我也都積極配合，憑什麼說我不勝任？」

我的這個職位，確實是最容易被人忽視的職位。

幹得好，系統穩定，不出故障，沒人會說你的好。

系統一有問題，首先就是追責系統運維。

自資方接手公司半年來，系統一直穩定運行未出過故障，我工作本身沒有犯過錯，他們確實理虧，蔣萬鈞開口：

「我們認為你這份工作很簡單，一般的基礎人員就可以完成，你的職位是運維主管，如果你願意減薪一半，將職位降為運維專員，也可以留下來。」

我據理力爭：

「以前的運維團隊，一共有七位員工，如今隻剩你我二人，所有的活都堆在我身上，我每天加班到十二點，我不認為工資拿多了。」

「你們以前工作效率太低，人員冗餘，所以才會被收購，我們現在就是要精簡不必要的開支，輕裝上陣，這樣才能帶領公司飛速發展。」

蔣萬鈞對以前的公司體系一頓批判。

「你現在的工作，我招個初級人員就可以幹，你願意降薪就留下來，不願意那就走人。」

「我不願意降薪，也不願意走人。」

「那由不得你。」

蔣萬鈞冷笑一聲，示意 HR：

「把她的一切權限都取消，我就不信趕不走你。」

他終於急了。

3

HR 和蔣萬鈞對視了一眼：

「很遺憾，林晗小姐，既然你不願意降職降薪，那麼隻能裁掉你了。」

「關於離職賠償，我們一向是按照 N 的賠償方案，你在公司待了七年，我們將會支付你七個月的賠償金。」

「我在公司工作了七年，作為無過錯方，被公司無故終止勞動合同的話，應該賠償 2N 才對，另外需要支付一個月的代通知金，一共 2N+1 總共 15 個月的賠償。」

此前，HR 看人下碟，對大部分員工，都隻願賠償 N 的賠償金，很多人怕影響後續找工作，都隻能答應了。

隻有個別幾個頭鐵的，鬧到仲裁起訴打官司，最後公司還是乖乖支付了 2N+1 的賠償。

我在公司一向是老好人，是眾人眼中好拿捏的對象，所以她自然也隻願意給我 N 個月的補償。

蔣萬鈞撇了一下嘴，語氣很是不屑：

「你還真獅子大開口的，你看哪個公司裁員賠 2N+1 的？」

HR 笑笑，緩和了語氣：

「林晗，那這樣，我們可以給到你 N+1，我們給以往的賠償標準都是 N，多給你一個月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我沒有接話，雖然我平時不活躍，但是什麼都知道，老員工離職後，將公司的手段都跟我吐槽過，我早有心理準備。

「你也要為你自己的職業生涯考慮，我還是希望好聚好散，不要鬧得大家下不來臺。」

「你以後還是要找工作的吧？現在都要背調，如果你不配合，恐怕以後的背調，公司不會給你正面評價。」

「還有，我們 HR 圈子，其實就是個小圈子，如果我把你納入黑名單，以後你不會再被任何大公司錄取。」

這個 HR 叫宋靜，據說是公司特意招進來裁員的，很有手段，江湖人稱玉面羅剎，有過一個月招聘一千多人，又花了一個星期將這些人都裁掉的壯舉。

但沒關系，我就是那個不聲不響的硬茬。

「辭職後，我準備回去躺平，我們家裡還有幾十畝地，我回去種地，不準備再找工作了。」

「如果你們不按照相關法規進行賠償的話，我願意花時間去仲裁，反正我工作了七年，也沒休息過，仲裁期間，我正好到處玩玩，看看書，做做想做的事。」

「我不怕耗時間，我原生家境富足，沒有後顧之憂，我本人未婚未育，不用養家糊口。」

我說得輕巧，見我軟硬不吃，蔣萬鈞和宋靜的臉都綠了。

4

宋靜幹笑一聲：

「你這種年輕人我見得多了，尤其是你這種沒背景的北漂族，一開始嘴都硬得很，最後還不是打電話求我們，背調給說說好話。」

「你不用說了，反正我不同意，我也不會來求你們說好話。」

「那隻能請你今天立馬離開。」

宋靜沉下臉來，她名頭很響，今天在我這裡失了面子，終於失去了風度。

「要離開，可以，你給我一張解除勞動合同的通知書和離職證明。」

「趕緊出具通知，讓她滾蛋！」

蔣萬鈞的耐心已用盡，臉上布滿寒霜。

「那今天下午，我就把通知書給到你，你趕緊回座位收拾一下你個人物品。」

待我回到座位時，我的電腦已經打不開了，手機上也被從各種公司 APP 移除，連門禁都已失效。

IT 資產管理處的同事小吳跟我關系好，悄悄給我發了一條信息：

【林姐，對不住了，剛才 HR 發郵件讓我立即將你的所有權限全部凍結。】

我回了個無奈的表情：【沒事，作為打工人，我理解的。】

差不多十分鍾後，宋靜朝我走了過來，將解除勞動合同通知書和離職證明遞給我，離職證明上的離職理由寫的是：【因能力不足以匹配目前崗位被解僱】。

更有意思的是，離職證明上竟然還有宋靜的親筆籤名，看來她對自己的影響力還真是自信呢。

我冷笑一聲，沒有抗議，默默將這兩張紙收進包裡。

宋靜身後還跟著三位安保人員，個個身材壯碩。

「你個人物品都收拾好了吧？現在可以離開公司了。」

保安一起走過來，齊刷刷站在我跟前，我像被三堵牆包圍著，他們大有一種我不走就把我抬走的架勢。

對於我這麼一個弱女子，他們都用上了三個壯漢，還真得謝謝他們看得起我。

「確定不用交接嗎？」

出於職業道德，我還是好心提醒。

蔣萬鈞嗤笑一聲：

「你這個活，我隨便招個人就能幹，別拖延時間了，馬上滾蛋！」

「好的，那就請在交接單上籤字吧，省得以後有事再麻煩我。」

我沒有在意他的髒話，將交接單遞給蔣萬鈞，他麻溜地大筆一揮，籤上了他的名字。

「不過一個打螺絲的，隨便一個人都能替代你，以為公司離不開你？」

我笑笑不說話，抱起箱子離開了公司。

5

回家後我一邊上網查找仲裁相關的流程，一邊託人尋找律師，我一直認為，專業的事就應該讓專業的人做。

我沒什麼交際，認識的人也不多，不認識律師，隨便找又怕找得不靠譜。

好在我的閨蜜許薇是做獵頭的，人脈比較廣，得知我想請律師後，她當天晚上就幫我聯系了一個楊姓律師，專門打勞資糾紛方向的官司的。

第二天，我按照楊律師所吩咐的，準備了相關證據資料，並將之前的錄音也拷貝了一份，去他們律師事務所見了楊律師。

他很專業，詳細詢問了我所在公司信息，再查看了我遞交給他的資料。

楊律師誇我準備的資料很充分，有這些證據在手，我們贏的把握很大。

與楊律師籤訂委託合同後，他告知將會即刻去代我打官司。

從律所回來時，小吳給了我發了一條八卦信息：

【林姐，今天蔣萬鈞在招人呢，一股腦地面試了十幾個，有幾個當場罵罵咧咧走了，聽說他把薪資壓到特別低。】

看到小吳的信息，我心裡沒有波動。

如今公司陷入一種很怪的氛圍，不做事的人，每天隻要寫寫 PPT，開開會，耍耍嘴皮子就能拿天價的薪水，動不動年薪百萬。

對於我們這些真正幹活的人，恨不得讓我們當牛做馬。

原本幾個人的工作量全部堆給一個人，不加一分錢工資就算了，還各種克扣福利，原有的下午茶全部取消。

茶水間的咖啡零食也沒了，隻剩下白開水。

【我估計會招個今年剛畢業的。】

我回道。

此前，蔣萬鈞就已經多次在我面前說過幾次應屆生才多少錢，年輕、精力旺盛還耐操。

與我所預料的一樣，小吳幾天後就給我發來信息：

【林姐，還真被你說對了，新人今天入職，來領電腦時跟我聊了幾句，說是今年才畢業的，還不是計算機相關專業，他去培訓機構學了幾個月，除去實習，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

蔣萬鈞不是技術出身，對技術不重視也正常，但是他竟然招了個非科班出身的，我隻能祝他好運。

當天，我的微信上多了個好友申請：

【林小姐，我是楊勤，剛入職凱雲，有事要問你。】

凱雲是我前司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是來問我工作相關的，我直接點了忽略。

當初特意讓蔣萬鈞籤交接清單，就是防著他們以後麻煩我。

6

仲裁從遞交材料到調解，需要一兩周時間。

這期間，我將北京城到處走了一遍。

在我沒通過楊勤的好友申請後，蔣萬鈞給我打了一通電話：

「林晗，我讓楊勤加你微信，你為什麼不通過？」

「我為什麼要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