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偷瞄我。
我剛要開口，一個清冷的聲音說：「恕我眼拙，這條裙子好像並不是 L.K 的風格。」
我扭過頭，看到李贊走進來。
我媽訕訕道：「阿贊來了。」
「一個跑銷售的懂什麼……」
沈端方聽到名字，正要嘲諷，在看到李贊的那一刻卻如遭電擊。
「李、李總？！」
之前忘了說，李贊不僅是銷售部的、宣傳部的，還是茶水間的、總裁辦公室的。
反正，整個 L.K 都是他的。
我笑笑，轉身與上菜的服務員擦身而過。
這頓飯誰愛吃誰吃。
我媽在身後喊我，我置若罔聞。
直到她說：「外公的事你也不管了？」
我腳步一頓，她陰陽怪氣地說：「老頭子說想你了，讓你周末去老宅。」
7
我從小是外公帶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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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外公才是我真正的親人。
周末，我去老宅，小老頭見了我，高興得跟個孩子似的。
他仔細地端詳我：「小也，結婚之後，你快不快樂？」
所有人都關心我嫁給了誰，隻有他在意我快不快樂。
我鼻子一酸，趴在他膝上。
他嘆息一聲：「日子不是給旁人過的，千萬別為了跟你媽賭氣，搭上自己一輩子。」
他總是能一眼看穿我。
我嘴硬：「哪有，我……我很愛他。」
「有多愛啊？」小老頭問。
「就像你愛外婆那麼愛。」我眼一閉說。
「原來太太這麼愛我。」忽然有人說。
李贊站在門口，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我：「……」
小老頭哈哈笑了，招呼李贊進屋。
我用眼神詢問，他面不改色地說：「不是說好今天一起來看外公嗎？」
我：「？」
他對我輕輕一笑，俯下身，對小老頭說：「外公放心，我會對陶也好。」
我的心裡漫上一絲暖意。
小老頭終於放心了：「小也，既然你也成家了，有件事……」
「爸！」話沒說完，我媽就像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外公問她。
「這話說的，我不是擔心您來看看您嗎？」我媽笑著說。
我淡淡地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這些年對外公不聞不問，突然如此殷勤，怎麼不叫人懷疑？
「信不信隨你。」我媽挽著外公的胳膊，面露愧疚，「爸，這些年是我沒盡到做子女的責任。現在我也安定了，我跟阿煦說好了，以後一有時間就來陪您，好不好？」
到底是親生女兒，我媽說得情真意切，外公也心軟了。
我媽又叫來幫佣黎叔詢問外公的身體狀況。
黎叔告訴她，外公心髒不太好。
這事我很早就知道，小老頭不能受刺激，這些年一直是我陪著他體檢、配藥。
可我媽一概不知。
她緊張地對外公噓寒問暖，說要給他掛最貴的專家號。
真是諷刺。
但看著外公欣慰的笑，我終究沒再說什麼。
8
雖說我跟我媽嫁到了一家，但平時不太碰面。
聽說李煦對她很好，老妻少夫，過得蜜裡調油。
而我跟李贊，繼續維持著表面的婚姻關系。
我跟李贊其實認識得比我媽和李煦早得多。
那場比賽之後，我渾渾噩噩地參加高考，隨便選了所學校。
大一那年暑假，我經過一家美術培訓機構，神使鬼差地走進去。
前臺的小姑娘熱情地接待了我：「請問您想學點什麼？我們這裡國畫、油畫、素描和設計班都有。」
我心跳如鼓地拿起報名表格，看到設計班的學費時，心卻涼了。
「不好意思，我不報了。」我把表格放回去，幾乎落荒而逃。
走到門外，我蹲在臺階上，把臉埋進膝蓋間。
「你想學設計？」忽然，頭頂有人問。
我抬起頭，看到一個年輕的男人。
那天春光明媚，他就站在光影裡，皮膚白皙，一對微微上挑的丹鳳眼認真地看著我。
我臉上的淚痕還未幹，懵懂地點頭。
「今天剛好有活動，新客戶報名打五折。」他說。
「你是這裡的老板？」我小聲問。
「算是吧，我也是學設計的。」
「你是哪個學校畢業的？」
「中央聖馬丁。」
中央聖馬丁學院。我夢想中的殿堂。
我望著他，就好像望著我遙不可及的夢想，眼神炙熱。
「現在就可以報名？」
「還不行。」
我一愣。
他失笑，遞給我一張紙巾，眼睛彎彎的：「先把臉擦幹淨。」
9
少年時的心願終於達成。
假期裡我以打工為由，瞞著我媽偷偷去上課。
我跟李贊也漸漸熟稔起來。
每次我有課的時候，總能看到他。
有時他會靜靜地站在我身後，看著我畫。有時，他也會教我一些基礎的筆法。
連前臺的小姑娘也嘀咕：「奇怪，李總最近來這兒越來越多了。」
某天，我上完課，李贊的車停在門外：「請你吃飯。想吃什麼？」
「你不用陪家人吃飯嗎？」我問他。
「我家人都在國外。」他從後視鏡裡看著我，「你呢？你不太提起你父母。」
「我們關系不太好。」我淡淡道。
「那就吃火鍋去。」
「這個天氣？」
「三伏天吃火鍋，什麼心事都被嚇跑了。」
我們叫了重辣鍋底。
「我一直想這樣吃，可覺得一個人尷尬。現在好了。」李贊說。
「我小時候最想吃一種生日蛋糕。」
那種老式的白脫奶油蛋糕。
那天，我跟他說了許多小時候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出了一身汗，我窒悶的情緒真的紓解了許多。
後來，我媽要再婚。當我知道李煦和李贊的關系後，跑去酒吧喝酒。
李贊找到我時，我已經喝趴在桌上。
「怎麼喝那麼多？」他把我拉起來。
我轉而軟綿綿地掛在他身上，醉眼蒙眬地看著他：「李贊，你願不願意娶我？」
「你確定？」他一怔，凝視我。
我笑著摸上他的臉：「反正我們這麼熟了，而且，你也長得好看。」
四周的喧鬧聲都成了背景，他的眼睛黝黑深邃。
半晌，他說：「好。」
就這樣，才有了之後那場荒唐的婚禮。
從外公家回去的路上，我對李贊說：「那個，之前，謝謝你。」
「陶也，」他淡淡道，「我說過，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麼客氣。」
「不，我該謝謝你，讓我外公安心。」我說。
我騙了外公，就連新婚夜，我跟李贊也是分房睡的。
更別談愛不愛。
我隻是對他心存感激。
夢想被摧毀時，是他給了我一線希望。
但我沒想到，那件事竟然另有隱情。
10
某天，我從李贊那裡得知，L.K 準備舉辦一場大秀，也是對旗下設計師的考核。
沈端方也在其中。
李贊拿了一些設計師當年的作品作為參考。
當我看到沈端方當年參加比賽時的作品時，如遭電擊。
這份畫稿從構圖到設計思路，都和我曾經的一模一樣。
不，那就是我的畫稿！
我媽反對我學畫畫，讓我別學我爸，吃糠咽菜談理想。
看到我畫畫，她順手把我的水彩筆給了沈端方。
她那麼巧弄丟了我的畫稿。
……
回憶席卷而來，我忽然明白了一切。
我給我媽打電話，她在外公家。
我直衝到她面前，開門見山地問：「當年是不是你把我的畫稿給了沈端方？」
我媽一怔：「胡說什麼啊？！」
我將沈端方的畫稿甩到她臉上。
她見無法狡辯，說：「媽是為你好……」
「呸！」我朝她吐了口口水。
她嚇了一跳。
心裡像壓了千斤石，堵得慌，我說：
「為我好？
「我生病的時候你在哪裡？」
幼兒園時，我得了甲肝，她看我像看瘟疫一樣，搬到了酒店去住。
是外公不顧傳染的風險來照顧我，直到我痊愈。
「你參加過我的家長會嗎？管過我的作業嗎？」
就連學費，好多次都是外公替我交的。
「你明知道我有多在乎那次比賽，明知道我準備了多久！你用我的稿子去討好沈端方，騙我說稿子丟了，這是為我好？」
「你！你有沒有把我當作你媽！」我媽惱羞成怒。
要不是外公攔著我，我早就狠狠甩她一個耳光。
外公說我媽知道錯了，在盡量彌補，這幾天將他照顧得很好。
可遲來的懺悔連屎都不如！
「沒有。」我冷冷一笑，「從來沒有。」
就像她從來沒把我當作女兒。
「你和沈端方才是親母女。畢竟——魚找魚，蝦找蝦，烏龜配王八！」
我媽捂著胸口，氣得說不出話來。
晚上，我對李贊說：「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11
李贊一直很欣賞我的設計。
也曾問過我想不想去 L.K。
我當時沒答應。
因為我畢竟非科班出身，也不想被人嚼舌根是靠著關系上位。
何況這些年我真的心灰意冷。
但那個真相重新把我心裡的火點燃了。
我求李贊給我一個機會，如果我在這次大秀中贏了，就名正言順地去 L.K。
我開始沒日沒夜地研究其他設計師的作品。
特別是沈端方的。
沈端方看到我，跟見了鬼似的。
「你怎麼在這兒？」
「和你一樣。」我淡定地說。
「你一個家庭主婦，跑到Ｔ臺上能做什麼？別以為靠著李總的關系，就能濫竽充數。
「告訴你，藝術是純潔神聖的，不容你這樣的人玷汙！」
她一臉正義凜然。
一旁都是她的同事，對我投來鄙夷的目光。
「誰玷汙了藝術，心裡沒點數嗎？」
我打開手機，給她播放了一段錄音。
那天，我媽親口承認了把我的稿子偷給沈端方的事，而我錄了音。
沈端方渾身顫抖，再也說不出話來。
後來輪到沈端方的秀，她也明顯不在狀態。
這些年流行性冷淡風，秀場上死氣沉沉，模特兒個個一臉喪。
沈端方隻會隨波逐流。
而我，偏要反其道而行。
我最欣賞的設計師是海盜爺。
最愛的秀是他執掌 C.D 時的經典大秀。
那場壓軸的秀，我讓男模們裹著妖娆的長裙，煙視媚行。
女模們穿西裝，戴禮帽，抽雪茄。
繁華富麗之下的破碎醜陋，雌雄莫辨，矛盾至極。
人性不就是如此嗎？
一場大秀猶如一場盛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