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擦擦淚。」
等我差不多平復下來,她才啞著嗓子道:
「你爸一眼就看出林樾不是個可靠的,可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所以我們對你的選擇袖手旁觀。」
「刀子隻有插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痛,真正痛過了,你才會醒悟。」
我媽從口袋裡找出一張銀行卡:
「喃喃,明天拿去還給林樾,足夠了。」
原來,我每次轉給我媽的錢,她都好好存了起來。
難怪她從未停止過操勞,哪怕生病也不曾休息一天。
因為她一早就在為我這個不爭氣的女兒,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我竟是錯得如此離譜!
擦幹眼淚,我握住媽媽的手,鄭重道:
「媽,您不是說想去山裡頭生活一段時間嗎?」
媽媽一怔:「怎麼突然說這個?」
「記得前段時間我跟您提過的,秦嶺發現大型古墓那個事不?」
「我決定答應吳教授,參與墓葬挖掘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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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和爸爸,願意跟我一塊兒去嗎?老師說了,正好還缺幾個幫忙做飯打雜的。」
我的專業是極其冷門的文物修復。
我的導師吳教授是國內頂級的修復專家。
秦嶺發現大型墓葬,國家考古研究中心邀請他一同參與挖掘過程,好隨時進行文物搶修。
預計前後耗時需要一整年。
他提出過要帶我一起去,幫忙打下手的同時,還可以實地學習。
我一想到要跟林樾分開那麼久,就沒有答應。
如今看來,這趟秦嶺之行,簡直就像是為我量身打造的庇護所。
媽媽猶豫了不久,點點頭:「好,我們跟你一塊兒去。」
9
出發的日期定在第三天。
時間相當倉促。
我忙著填申請、打證明,幾乎腳不沾地。
等到林樾的電話打過來,我才記起來晚上有他的生日派對。
「丁喃,你該不是後悔了,不願來道歉了吧?」
林樾的聲音即便隔著話筒,都能聽出裡頭的不耐煩。
「我警告你,今天如果沒按約定過來,你媽媽以後就別想再繼續賣臭豆腐了。」
我一邊在申請表的籤名欄上落下最後一筆,一邊平靜地回他:「抱歉,有事耽誤到了,馬上就來。」
電話那邊沉默了兩秒,涼涼地撂下一句:
「你最好別耍花樣。」
我看了看被掛斷的通訊頁面,勉強扯了扯嘴角。
趕往藍城 KTV 的途中,我看到了林樾更新的朋友圈。
【戀愛的紀念冊,終於遇上了它真正的主人。】
配圖是我曾經翻看過無數次的小紅本。
原本隻有文字的頁面上,如今貼滿了徐曉潼的拍立得照片。
我看到我和林樾的共同好友在評論區調侃:
【喲,這是終於找到正主了?那我們臭豆腐西施咋辦?】
【有一說一,臭豆腐西施雖然臭了點,但是臉和身材都挺正,要不我去追追看?】
他們根本不在意我是否看得見評論區,肆無忌憚地放著惡臭黃腔。
我走到 KTV 的那會兒,正好看見林樾的回復:
「噴點香水也還行。」
過往的假象終於碎成粉末。
我閉了閉眼睛,邁步走進喧鬧的包廂。
10
我的出現讓包廂裡驀然一靜。
隨即爆發出此起彼伏的口哨聲。
「快看,我們的臭豆腐西施來了!」
「我就說怎麼空氣裡面多出了什麼味兒呢。」
「丁喃,你不會是給我們帶了臭豆腐來吧?」
嘲諷接二連三地往我身上砸來。
我控制著自己,不讓求救的目光往林樾那邊纏去。
說話的人中,不少都是熟面孔。
林樾之前有帶我參與過一些聚會活動。
當時,這些人大多熱情地喊我「嫂子」。
就因為這聲稱呼,我在下一場聚會時,給他們帶上了自己烤的曲奇餅。
我記得,他們收到餅幹時,特別大聲地道謝。
我羞澀地轉過臉,卻看到林樾發黑的臉色。
我怔怔地問他:「怎麼了?」
林樾嘆一口氣,把我緊緊摟住。
「沒什麼,就是不想讓他們吃上你做的東西而已。」
「你的——隻有我才能吃。」
四周響起哄笑。
我已經不記得那會兒我是個什麼反應。
約莫是埋頭躲進了林樾的懷抱。
那一刻,我大概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如今想來,當時的道謝和哄笑,全都隻是諷刺而已。
隻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林樾坐在卡座正中央,旁邊依偎著花枝招展的徐曉潼。
他架著二郎腿,衝我招招手:「過來。」
我沒動。
林樾挺歪了歪頭:「還想我過去抱你過來嗎?」
我的臉漲得通紅:「我沒有……」
徐曉潼拍拍身邊的空位:「到我這邊坐,別理這群臭男人。」
我狐疑地望向她。
我不覺得徐曉潼會為我說話。
可是環視全場,除了她,我確實再找不出可以相信的人。
我慢慢挪過去,在她旁邊輕輕落座,手指已經摸到了銀行卡邊緣:
「我過來是想——」
「噓,」徐曉潼比了個噤聲,「先別說這些,掃興,诶,你要喝點什麼不?」
她的態度與昨晚大相徑庭,我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徐曉潼眨眨眼睛:「昨天的事你別在意哦,我當時就是有些生氣,回去以後冷靜下來想了想,其實也不能怪你,對不起哦。」
她說話的樣子實在誠懇,我訥訥地回了句:「沒、沒關系。」
林樾在一旁哼笑:「說好的丁喃道歉,怎麼反過來了?」
徐曉潼推了他一把:「你們男的別煩人,一邊玩兒去,我們女的自己玩兒。」
林樾是真的很聽她的話,當真笑嘻嘻地走到另一頭,打桌球去了。
隱隱約約間,我聽見了飄過來的對話:
「那還是咱樾哥厲害,前任和現任友好相處。」
「喂,別瞎說啊,丁喃算什麼前任,樾哥有把她放眼裡嗎?」
「樾哥,你到底怎麼看丁喃啊?要是你覺得她煩人,我就自我犧牲一把,把她追上手,免得她老破壞你和曉潼的二人世界。」
我倏地緊張起來。
哪怕我已下定決心要退出林樾的世界。
此刻仍忍不住豎起耳朵,想要聽到他的答案。
「你小子別亂想,丁喃怎麼說也跟了我兩年,就算分手了,我也把她當妹妹,我的妹子,哪兒輪得到你摧殘?」
「樾哥,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你不是已經摧殘過了嗎?我就跟著撈點剩湯也不行?」
「廢話,我的玩具,就算膩味了,也輪不到別人拿走。」
林樾的聲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悅耳。
可我卻隻覺得身在冰窟。
「丁喃,」徐曉潼忽然貼近我,「你能幫我扣一下內衣扣子嗎?它散開了。」
我點點頭:「好。」
我也有過內衣搭扣散開的尷尬時候,所以並未懷疑徐曉潼的動機。
可當我的手堪堪碰到她的後背,徐曉潼卻猛地跳了起來:
「啊呀!丁喃,你怎麼這樣?」
她背對著林樾,雙眼淬滿惡毒。
而後輕輕對我說:「一個低配替身,你也配跟我搶?我今天就讓你顏面掃地,一輩子抬不起頭。」
一瞬間,我明白了她的用意。
11
林樾匆匆趕來:「丁喃,你做了什麼?」
徐曉潼撲進他的懷裡:「我好心跟她化解矛盾,她、她卻突然解了我的文胸扣子……我今天穿的是無肩帶款式,這不是要我社死嘛!嗚嗚嗚……」
林樾的怒氣幾乎燒到了眼底:
「丁喃,你怎麼那麼不要臉?」
「本來還想著放你一馬,現在看來,有些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他沒有給我任何辯解的時間,篤定地敲下判決:
「你是自己把內衣拆下來,還是我動手?」
我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林樾,你有病吧!」
我身上隻穿著一件白色 T 恤,質地還不大好,有些微透。
他怎麼敢讓我脫掉文胸?
還說要讓其他人來脫?
我氣得渾身發抖,眼睛火辣辣的疼。
林樾同樣黑著臉,繼續說著冷酷無情的話:
「誰讓你敢把歪主意打曉潼身上去?」
「這是對你的懲罰,快脫。」
我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丟進了一口熱鍋,渾身皮肉連著血液,都被灼燒得滾燙滾燙。
可那自腳底直衝頭皮的寒意,又讓我宛若置身冰原。
無聲的對峙中,林樾的表情越來越不耐煩:
「丁喃,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你既然知道羞恥,怎麼敢用這種手段害曉潼?」
有人緊接著猥瑣地搓手:
「哎呀樾哥,你跟這種人說不通的,我還是勉為其難,幫你教訓教訓她。」
「昨天她不是穿了蕾絲 bra 嗎?就樾哥發群裡的,今天不知道穿的什麼樣的,嘿嘿。」
越來越多人在向我逼近。
縫隙中,我看到了緊抿著嘴唇的林樾。
他的眉心幾乎擰出了一個疙瘩,陰鬱的目光緊緊地跟向這邊。
我知道,他在等我屈服。
就如之前每一次鬧矛盾的時候,都是我先低頭認錯一樣。
而他懷裡的徐曉潼,正以勝利者的姿態睨著我。
此時,我成了飄蕩在汪洋中的一葉孤舟。
無人渡我過風浪。
除了我自己。
嗙啷。
我抓起酒瓶,狠狠地砸向桌角。
玻璃碎裂,呈現出猙獰的鋒利。
「誰敢過來?」
逼近的人群停了下來。
卻仍未散開。
我知道他們還在觀摩。
但凡我一露怯,那將再無倚仗。
我緊緊抓著碎酒瓶,發狠地對著離我最近的人。
林樾緊抿著嘴唇,說不上來是不滿還是緊張。
「丁喃,你放下酒瓶。」
「我沒有逼你,是你自己做了錯事。」
「還有你們這群傻逼,誰他媽同意你們動手的!」
最後一句話,林樾幾乎是怒吼出聲的。
邊上的富二代當即就退了開來:
「我們也就幾個玩笑,沒想鬧真的。」
林樾仍舊盯著我:「丁喃,我不逼你,但今天你必須給曉潼道歉。」
我呵呵一笑,明明想歇斯底裡的痛罵,可蹦出喉嚨的聲音,卻是那樣的破碎沙啞:
「我做錯了什麼?從頭到尾都是你在騙我!」
「我是蠢貨,竟然為了你這樣的人付出一顆真心。」
「你他媽的也是傻逼,連這種下三濫的把戲也能信!」
我亮出手機頁面,上面明晃晃的「正在錄音中」讓徐曉潼刷白了臉。
「我今天來,是想當著大家的面,把林樾的錢還給他,為了留下證明,從進包廂起,我就打開了錄音機。」
「我已經把音頻發到學校群,班級群,學生會群,社團群。」
「明天全校都會知道,咱們的會長和副會長,是多麼般配的一對。」
「我祝你們往後餘生徹底鎖死,王八配狗,天長地久!」
我把銀行卡丟在林樾臉上,轉身跑出了包廂。
12
坐在回家的地鐵上,我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手竟是顫抖得那麼厲害。
手機正在不停震動,屏幕提示上列著一排林樾的來電。
還有很多同樣屬於他的微信消息。
【喃喃,接一下電話。】
【剛才是我誤會你了,我跟你道歉。】
【你這張銀行卡是什麼意思?我沒有叫你還錢。】
【曉潼她不是有意的,隻是有點吃醋而已,你不用做得那麼絕。】
【去群裡解釋一下,就說是大家在開玩笑。】
【不就是舍不得分手嗎?你去解釋清楚,我們可以繼續交往。】
……
「妹子,你沒事兒吧?」旁邊的阿姨遞來一包紙巾。
我摸了摸臉,不知何時,兩頰已掛滿了淚痕。
「謝謝。」
阿姨關切道:「跟男朋友吵架了?」
「不是吵架,」我勉強笑了笑,「是分手。」
阿姨一拍大腿:「分手好啊,叫女朋友掉眼淚的男人,要不得嘞。」
我一怔,猛然醒悟過來。
「阿姨您說得對,這種男人,要不得。」
我不再猶豫,將林樾拉入了黑名單。
隨後清空了社交平臺上所有關於他的內容。
談戀愛一年,幾乎每天都會發點秀恩愛的東西,我以為刪除會是一項大工程。
然而實際上,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
等地鐵到站,他便已從我的生活痕跡中,徹底消失。
13
第二天是周末,我不用去學校。
在家裡檢查最後的行李時,林樾意外地找上門來。
更準確點說,是被他媽媽拽著來的。
林媽媽曾幫過我爸找醫院,我總不好把她關在外面。
終究還是開了門:「阿姨您坐,我給您泡杯茶。」
「喃喃你別忙活,我們這趟過來是為了賠罪,坐一會兒就走。」
林媽媽給滿臉不情願的林樾使眼色。
林樾黑著臉,把手上拎著的禮盒往桌上一放:「對不起,丁喃學妹。」
林媽媽忍不住掐了他手臂一把:「你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