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哎，陳飛陳與，你們怎麼在這？」
如果要給今天起名字，我稱之為熟人大雜燴。
看起來是隔壁班的聚會，男男女女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為首的是隔壁班班長，梁青。
我挺討厭他的。
4
因為他總是要壓陳與一頭。
籃球場上要比，考試場上要比，戀愛場上他也要比。
有陣子他腦神經出了問題，一天三次的給我送花。
害得陳與在我身邊狂打噴嚏。
「大哥，你這又是什麼毛病？」
他嬌弱的倒在一旁，「我好像……花粉過敏。」
……
事多兒。
我扔了那花兒，告訴梁青我真不喜歡他，陳與的花粉過敏就又好了。
他叼著狗尾巴草，像個小混混一樣翹著二郎腿。
被我一巴掌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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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裝樣！」
「沈一純！哥哥我是新褲子！」
「我管你是新褲子還是大鯊魚，我讓你別裝！」
「真跟你說不到一起去！」
在這之後梁青還是很煩，煩到我看著他就覺得惡心。
現在他站在我面前，我真是要吐了。
所以我退後一步，躲在了陳與身後。
「梁青，好巧。」
陳飛先開口打招呼。
「是啊，沒想到會在這遇見你們，陳少爺回國了？怎麼都沒聽說。」
陳與連個眼神都不分給他，隻在旁邊裝啞巴。
「今天不巧，我們都喝的有點多了，有時間咱們再約行不？」
陳飛架起陳與的胳膊，轉過身就要走。
「行。」
梁青笑著擺手，轉頭就跟身邊的人講小話。
「你們還記不記得陳與身邊那姑娘。」
「記得啊，長得漂亮，跟陳與青梅竹馬嘛。」
「她死啦！」
梁青思考了一下又說：「長得嘛，也就那樣，挺一般的，脾氣也差！」
「梆！」
我被突然飛出去的人嚇了一跳，轉身就見著陳與又高高仰起了胳膊。
「陳與，幹什麼啊！」
梁青也被打蒙了，「幹什麼啊你！」
「道歉。」陳與陰沉著臉說。
陳飛拉住他道歉，「他喝多了喝多了，真是不好意思哈。」
梁青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站起來，「天災人禍，人死了還不讓說了。」
「砰！」陳與將人抵在身後的板子上，聲音震得我耳朵疼。
「閉上你的臭嘴！」
梁青被他壓制著，臉色難看的要命。
「陳與，你神經病啊，這麼有能耐去跟閻王爺搶人啊。」
「她就是死了，你再不讓說她也是死了！被大卡車把腦子都撞爛了！」
「陳與！」
陳與將人推倒在地上，拳頭像不要命似的往他身上砸。
看起來健身很有成效，沒多長時間梁青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但陳與還覺得不夠，直到他拎起旁邊飯店的椅子，高高抬起，我才擋在他身前。
「夠了陳與！」
可我攔不住他，因為我是一片虛無。
但陳飛攔住了他。
「夠了小與！」
「夠了！」
一個小時後，陳家的律師談好了和解。
「要我送你嗎？」陳飛有些擔心他。
「不用，我家司機會來接我。」
陳飛拍他的肩，「小與，別太難過。」
他笑起來，還是晃他的手機。
「阿飛，我真的回去了，要沈一純知道，又該罵我了。」
司機大叔被迫加班，臉色看上去也不太好。
聽見陳與不回家非要去我家之後，他的臉色更差了。
「少爺，現在是不是太晚了？」
陳與隻是歪著頭笑，「我知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喝多了，我沒有。」
司機大叔信不信我不知道，我是不信的。
醉酒的人都說自己沒喝多。
嘴硬的男人。
我懂。
陳與真的隻在我家樓下坐著。
司機大叔困的要命，試圖讓醉鬼乖乖回家。
陳與隻是看著我家的方向發呆。
「喂，你這樣看上去真的超嚇人的哎。」
我站在他面前擺手，「像可怕的痴漢。」
陳與聽不見我講話，但卻也默默收回視線，靠在窗戶上說了句話。
「叔，咱走吧。」
司機大叔淚流滿面，終於可以回家睡覺。
我也淚流滿面。
他說：「沈一純，最漂亮了。」
5
陳與把自己扔在床上就一動不動了。
我坐在床邊建議他趕緊去洗澡。
「臭得要命！」
但陳與看上去已經意識全無了，我隻好忍受著往外挪。
可沒多久，陳與就從床上彈起來衝向了浴室。
不多時裡面就傳來了哗啦啦的水聲。
陳與洗了個澡。
再出來的時候他的頭發還半幹著，人卻像很滿意似的倒在床上。
嘴裡嘟嘟囔囔的。
我湊過去聽。
他說：「沈一純，我香香的。」
我心滿意足地飄在他旁邊。
「陳與，真笨。」
此後的幾天裡，陳與每天起床，健身，吃飯，做飯，洗澡，睡覺。
每時每刻，房間裡都放著熱熱鬧鬧的綜藝節目。
我雖然覺得有意思，但也覺得陳與不對勁。
他很愛玩的，零零散散的朋友有一大堆。
我有時候覺得累，說不想跟他一起去，他就站在一旁委屈巴巴地看著我。
「沈一純，他們都帶著女朋友，隻有我沒有，我多可憐啊……」
「少裝！上次就隻有我一個女的！我尷尬死了。」
陳與喜歡帶著我，我有時候都覺得我是他的掛件，走哪帶哪兒。
「你談了戀愛之後變得很煩！」
他炸毛，「剛在一起你就覺得我煩！」
「我是說你一開始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陳與跟我表白的那天，是我人生中最熱的夏天。
頂著從高中校園裡解放出來的緊繃，我們半隻腳成功邁入名為大學生的人生門檻。
陳與的考場離得近，他在門外等我。
我張著手想要撲到車上，奔向涼爽的空調，就被他一把拽回來了。
「叔叔，我們走著回去。」
「陳與！」
我氣得揍他，又在拿了兩根冰棍之後勉強消氣。
我左手拿著一個，右手拿著一個。
陳與的左手拿著冰棍，右手在為我撐傘。
「走快一點，太陽都曬到我了！」
陳與手忙腳亂的調整步伐，試圖讓我高興一點。
回家的路上有一條長長的林蔭路，陳與收了傘，拉住了我的手。
我仰頭看他。
「幹什麼？」
他的掌心裡全是汗，握著我的手腕時總是打滑。
「沈一純，我……」
我定定地看著他說：「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但我分不清我是不是喜歡你，我想一直跟著你，你笑我就開心，你不笑我就擔心。」
「我想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你，陳飛說我這就是喜歡你。」
「沈一純，我喜歡你，你能不不能……考慮跟我在一起。」
陳與目瞪口呆，嘴裡像是能塞下一整個雞蛋。
「你……你……你……」
我笑起來，回握住他的手，「我我我，我比你聰明一百倍！」
「我答應你。」
陳與一下子就愣在原地，像是不會說也不會笑的機器人。
「陳與，下次換種巧克力吧，我最近好像喜歡不那麼甜的。」
「好。」
「你喜歡我就要對我好，記得不？」
「記得。」
「陳與，誇我漂亮。」
他這時候才回過神來，看著我說：「沈一純，最漂亮了。」
我心滿意足。
6
陳與連著半個月都沒出門，陳家阿姨終於罵罵咧咧地上門了。
「陳與，你怎麼回事啊！」
「回來這好一陣子，怎麼都不到沈家去看一看！」
「一純，馬上就要……」
「媽。」陳與平靜地看著她。
「沈一純隻是跟我吵架，你們都在騙我，是不是？」
阿姨看著他，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
她上前兩步抱住他，「兒子，去見見一純。」
「去見見她。」
陳與終於出了門，我也終於又回了家。
我媽到底還是抱住了陳與。
「阿與，你可來了！」
陳與拍著她的背小聲說：「阿姨，我來了。」
「我來看看一純。」
我媽也紅了眼眶，我想問我有那麼見不得人嗎？
怎麼誰提到我都要哭呢？
轉頭看看，陳與就沒哭。
還得是我的好兄弟。
我放心的在他身邊飄著。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自己的墓碑。
我湊近了去看，嗯，照片選的不錯。
明媚又漂亮，正值好年華。
陳與站在墓碑前很久，終於笑出聲來。
「哎，沈一純，鬧別扭也就到此為止了，我跟你道歉還不行？」
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我說的話他聽不到。
「怎麼回事啊大小姐，道歉也不能消氣？」
我站在墓碑旁邊看著他，他日日失眠，卻準時上床睜眼到天明。
人看著光鮮亮麗，眼底全是憔悴。
「大小姐，別再嚇唬我了，我真的錯了。」
他彎著腰，笑著對我的照片說：「哥都讓你嚇得憔悴了。」
沒人應他。
他又指著我的照片說：「沈一純你這照片真的挺醜的。」
然後啞了嗓子。
「怎麼還不出來打我呀，一純啊。」
「怎麼……還不出來打我呢？」
他終於跪坐在地上，像是壓不住情緒的小孩。
「我給你買了你一直想要的限量版唱片，還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蛋糕，我給你慶生啊。」
我看見了的，我生日那天，我看見了的。
陳與拎著蛋糕，手裡捧著大束鮮花，兜裡揣著一顆他精心挑選的鑽石。
騙我說學習很忙的人，還是在這一天出現在我面前。
他準備在這一天跟我求婚。
可不巧的是，我真的很想他，所以，我買了跟他相反的機票。
如果一切順利，我們應該隔著大洋彼岸笑彼此愚蠢。
可不巧的是，那天下了大雨。
那輛卡車就在那一瞬間打滑，司機，就在那一瞬間困倦。
我……我就高高的飛起來，永遠不會再醒來。
「一純，別住在這裡……起來，跟我回家啊。」
我做墓碑旁蜷縮起身體，我想說別哭了陳與。
男子漢大丈夫，掉什麼眼淚啊。
我一直跟著你呢。
一直，等著你呢。
所以別哭了。
7
陳與是被我爸媽一起架走的，他們讓他睡在我的房間裡。
窗外下起雨來，屋裡陰沉沉的。
陳與沒睡著，他一直睜著眼睛，直到我覺得他可能要流眼淚了他才坐起來。
他伸出手，拉開了我桌子下面的抽屜。
我們一起長大，對彼此的一切都太過熟悉。
那裡藏著我的百寶箱。
他坐在床上打開了那個箱子。
然後一個一個拿在手裡看。
有我們小時候一起玩的玻璃彈珠。
「還留著呢，沈一純。」
我也坐下來。
「當然得留著了，你可是輸給我了！」
我們一起玩彈珠，誰彈的遠就算誰贏，陳與一直輸，在地上哇哇大哭。
「起開！」
我一腳踹開他，幫他贏回來一個最漂亮的。
陳與那天跟在我身後很久，小短腿搗個不停，眼角還帶著淚。
「你幹什麼跟著我？」
我小時候就那麼威風，指著他問怎麼還不回家？
他就怯生生地拿出這個彈珠。
他說：「送給你，這個漂亮。」
我拿起來看，裡面蘊著一片像雲一樣的紅，確實漂亮。
於是我收下它，從那天開始就跟陳與一起玩。
陳與又拿出一個木制的蜻蜓，上面已經掉了顏色，顯得斑駁不堪。
「怎麼什麼都有啊。」
我想去揪他的耳朵。
「這當然得留著了！這是……」
是陳與第一次送我的禮物。
小學時候老師布置作業，要觀察一隻小動物。
我抓了一隻漂亮的蜻蜓，每天認認真真的照顧它。
我還寫了個觀察筆記。
「今天是我與紅蜻蜓的第一天。」
「今天是我與紅蜻蜓的第二天。」
可沒兩天，那隻漂亮的蜻蜓就死了，我在家裡哭的撕心裂肺。
爸媽說去給我再抓一隻，可再怎麼樣，也不是原來的那一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