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死之後的第三個月，陳與學成歸國。

他放出狠話一定要讓我好看。

他不知道的是，我早被卡車撞死了。

正陰惻惻地吊著半個腦袋在身後跟著他。

「要我好看？老娘要你好看！」

「做鬼我也不放過你！嗷嗚！」

咬不到肉，肚子還餓了。

真是讓鬼厭煩的一天。

1

盛夏，陳與踏上了回國的旅程。

我媽念叨他，「不知道孩子是不是長得更帥了。」

我「嘔」了一聲，長得像個火箭炮似的，哪裡帥了。

多讀了兩年書不知道怎麼得瑟好呢。

「我一點都不想看見他啊，別把他往家裡招。」

我媽聽不見我講話，這個世界上沒人能聽見我講話。

我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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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過頭，看我媽又開始擦那張全家福。

「我的寶貝女兒，跟阿與一邊大呢。」

我撇嘴。

是啊，跟他一邊大，從小就打架。

冤家。

「別再擦了唄媽媽，我這麼漂亮的臉已經不再需要任何修飾了好嗎？」

說了也不聽，我的胸口有些悶，我說出去走走。

哦，出去飛飛。

靈魂就是這點好，不用走路，我討厭走路。

飛著飛著我就迷了路，飛著飛著……就撞見了討厭鬼。

討厭鬼今天穿的人模狗樣，正拎著箱子坐上車。

「沈一純怎麼沒來接我？」

他咬牙切齒地說：「我苦學廚藝 3 個月，這次！定要讓她知道誰是爸爸！」

……

國家送出去一個留子，你還國家一個廚子。

不愧是你，我的好兄弟。

他的嘴就沒有一刻停過，「不過一道糖醋魚，她居然打電話罵了我三十分鍾！這是人能幹的事嗎！」

三個月前的某一天，我特別想吃糖醋魚，但是身邊的人都做不出來我想吃的味道。

我就撥打跨洋電話，對著陳與大肆輸出。

從「你連一道糖醋魚都不會做」到「你什麼也做不好，等著你家公司在你手裡倒閉吧。」

這次吵架以我的大獲全勝而告終，跟以前的 25 年一模一樣。

沒有挑戰。

此後陳與每一天都會給我發送一條視頻，視頻中的他苦練廚藝。

胳膊都練出了肱二頭肌。

確實短暫的吸引了我的目光。

不過隻有一瞬，我道心不改。

話說回來，陳與從小就是不認輸的性子。

我說一句：「隔壁王叔叔家的兒子比你高。」

他就能每天天不亮爬起來去打籃球。

把陳家阿姨煩的直給我打電話，「一純，讓他停下吧，阿姨神經衰弱的呀！」

籃球不能摸黑去打了，他又偷偷喝牛奶。

每天喝一升，渾身起疹子。

陳家阿姨又尖叫起來，「你牛奶過敏的呀！」

……

我倆都沉默了。

「你真的會長高的。」

他不接受這種程度的示好，還是自己偷摸鍛煉。

最後長成根柱子，在路上會被醉漢當電線杆在腳邊吐的那種。

我站在陳與的臥室看著照片想，真可怕，那年他才十二。

自尊心好強。

當然了現在也是。

他站在廚房邊按著剛剛開車的司機不讓人家走。

「嘗嘗。」

司機大叔面露難色，吃了一口之後卻轉為驚喜。

該死的，真的被他裝到了！

我恨！

「好吃的少爺！」

啊啊啊啊啊我氣暈了，在旁邊隻能看著卻不能吃，實在是令鬼惱火。

「哈哈，少爺我一出手，打敗天下無敵手。」

我又撇嘴，好難得的自信心。

分我一半，再也不會自信焦慮了呢。

「去，把沈一純接來，少爺我給她大露一手，讓她跪在地上求我才給她吃！」

司機大叔露出了比剛剛痛苦萬分的神色，但還沒說出口，就被陳與打斷了。

「算了，算了，這次還不成熟，下次再做給她吃。」

「你回去吧。」

司機大叔活像是被鬼撵了似的出門了。

我可沒撵他，我趴在糖酥魚旁邊流口水。

陳與嘟嘟囔囔地擺弄手機，「咔嚓」一聲，拍了張照片。

「下次！下次一定要你好看！」

我惱羞成怒，陰測測地靠近他耳邊小聲說：「老娘現在就要你好看！」

我張大嘴，一口咬在他脖頸上。

「嗖！」

我不但越過了他，也越過了那道香噴噴的糖醋魚。

我恨，恨這個虛無的世界。

真讓鬼難過。

2

我準備在陳與身邊呆一陣子。

除了他家的床特別大之外沒有任何原因。

我飄在上面，透過他的手機看美女。

「哎，上面那個更好看！」

陳與不聽我的，轉手就翻了下去。

是個搞笑視頻，我倆一起哈哈大笑。

再往下翻，是我美麗的臉。

「哎呦。」陳與發出驚呼。

「醜八怪！」

我一口老血噴出來，恨不得咬死這王八蛋。

再往下翻，還是我，是我的旅遊視頻。

哦，這是我跟陳與的聊天界面。

怪不得嘞。

陳與退回去將我的每一條視頻都重新看了一遍。

從第一條開始回復。

「這個水杯遮住臉了，醜。」

「這個睫毛貼飛了，醜。」

「這個穿的什麼亂七八糟的，趕緊脫下來！醜八怪！」

我飛起一腳，他毫發無損。

氣得我自己在門口緩半天。

這王八蛋，嘴裡沒一句好聽的話！

數十條視頻回復結束，他開心地放下手機準備入睡。

我恍然意識到，已經是黑夜了。

黑夜，可是我大展身手的時刻啊。

我站在他頭頂瞪著大眼睛看他，湊近他耳邊輕輕吹氣，「陳～與～」

他睡得像死豬。

我換了個方法，站在窗簾邊上呼呼吹風，直到我的腮幫子都痛了，那昂貴的厚重窗簾才晃動那麼一點點！

但陳與卻醒了過來，他直直望著我的方向，讓我都心虛地往後挪了挪。

但他隻是翻了個身，抱著枕頭往旁邊躺了躺，自顧自地說：「沈一純，醜八怪。」

啊啊啊啊啊啊！

我衝上去壓在他身上，老娘今天就切身讓你體會一下鬼壓床！

很遺憾，陳與睡得很香。

甚至在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不在床上躺著了。

他在隔壁健身。

「嘖嘖嘖，少爺身材練得不錯，最近有沒有新的桃花嘞。」

我湊過去拍他的屁股，摸了一手空。

陳與桃花很旺，我覺得這有可能是因為他長得像電線杆。

但我的朋友們說，是因為電線杆上面的那張臉十分好看。

這個形容想想就恐怖，所以我在高中的時候，好一陣子都不能直視陳與的臉。

可陳與天生就是跟我作對的，我越躲著他，他越要來我面前犯賤。

「哎，沈一純，最近沒有哥哥的情書嗎？」

是的，陳與跟我是鄰居的事情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那些不願意在他面前碰釘子的小姑娘就將情書送到我手上。

我一開始是拒絕的，但她們軟聲軟氣地懇求我，甚至還會給我帶巧克力。

那可是天下無敵好吃的巧克力哎！

看在它的面子上，我勉為其難的給陳與帶情書。

頻率很穩定，一天一封。

我索性攢起來，等個三五天再給他送去。

「沒有，好狗不擋道！」

我饒過他想走，他又伸手攔住我。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今天就是沒有！」

他惱火起來，「沈一純你別胡說，哥哥我魅力無邊。」

我「啪」得一聲打在他手背上。

「我看你是自信過頭。」

他不依不饒地跟在我身後，「話說你藏著哥哥的情書幹什麼？」

「說了我沒藏，今天沒有，明天沒準就有了呢。」

他厚著臉皮往我面前湊。

「沒事，藏也不丟人，你可以悄悄看看。」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我有毛病啊做什麼偷看你的情書。」

陳與頓在原地。

「你一封，也沒看過？」

我從包裡摸出一塊巧克力撕開包裝袋。

「沒有啊，給你的我幹什麼要看。」

巧克力被他一把搶過，恨恨地全部倒進嘴裡。

「陳與！」

我捏著包裝袋，隻想把他的腦袋按進下水道。

他不讓我得逞，一溜煙跑得老快，還不忘在半路上罵我。

「沈一純！大笨蛋！」

我氣得七竅生煙。

「陳與！你個二百五！」

3

陳與健過身之後就進了浴室，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這不是白費電字嗎少爺。」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我坐在電視跟前看得很開心。

感謝科技，給鬼生帶來新希望。

正當我在電視前笑得前仰後合的時候，陳與自言自語地走上前來。

「得給沈一純看看哥這腹肌。」

白花花的肉體替代了面前的綜藝節目。

「啊啊啊啊啊，陳與你耍流氓！」

我捂住眼睛，張開手指，從上到下的打量一番。

陳與出國之後一定是背著我猛練了，這腹肌，這人魚線。

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

反正他又看不見我。

「算了，沈一純不配看到哥這麼絕美的身材。」

陳與又把手機放下，站在鏡子面前開始自我欣賞。

「哈！」我仰天長笑，「你是什麼東西啊，姐看過的男模比你帥多了好不好！」

「有兩塊腱子肉不知道怎麼得瑟好了，有腹肌有什麼用，那都是虛的！」

我廢了半天口水，陳與已經套好衣服出門了。

少爺剛剛回國，自然是要社交的。

陳與的朋友多，大多我都認識。

今天來見的，是我們的高中同學，陳飛。

我一度懷疑他倆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弟，被陳叔叔安排在同一個學校，長大之後就會上演婚生子和私生子之間的大戰。

但陳與說我腦子有病。

我覺得他腦子更有病，我隻是說說，他回家就慫恿陳家阿姨去查他爸。

家裡雞飛狗跳一個月，最後陳與被他爸暴揍一頓在床上躺了半個月。

我跟陳飛就一起去看他。

我是出於愧疚，陳飛是出於好奇。

「沒見過這麼有病的，挺有意思的。」

……

從那之後我們就成了朋友。

他倆好的穿一條褲子。

一起翻牆，一起逃課，一起被揍。

建立起了無比堅定的，革命友誼。

「阿飛！」

「小與！」

他們愉快的坐在一起，吹牛逼。

他們說不膩，我都聽膩了。

陳飛跟陳與分享自己交了個漂亮的女朋友。

我跟陳與發出一樣的驚呼，「哇！」

真的漂亮。

陳飛不好意思地笑：「下次咱一起吃飯。」

陳與也點頭說行，「下次帶著沈一純一起，她最愛吃這家的烤肉了。」

陳飛的笑淡下去，「小與……」

「哎！阿飛，我爸讓我進公司了！」

他攬過陳飛的肩膀小聲說：「等哥上位了，讓你去做大總管！」

我……

都怪我，小時候不該給他看那麼多電視劇的。

陳叔叔真的會揍你！

這次我可不會給你送飯。

他倆從天南說到海北，從過去說到未來，說到興致，還多喝了兩杯。

最後陳與醉醺醺地摸出自己的手機來。

「打給沈一純，告訴她我在吃烤肉，哼，不給她帶。」

陳飛臉色瞬間難看起來。

「小與，你喝多了，咱們回去吧。」

陳與的手指在觸到跟我的聊天界面那一刻停了下來。

「是，我喝多了，不能告訴沈一純。」

「她還跟我吵架呢。」

他晃晃手機，對陳飛說：「阿飛，沈一純……還跟我吵架呢，消息都不回。」

我們確實大吵一架，在我出事之前。

原因是陳飛說會回來陪我過生日，但他突然說學習太忙課程太緊，所以不回來了。

「陳與！你說話不算數！」

他難得好脾氣，「哎，別生氣嘛，哥哥回去給你帶你最喜歡的唱片怎麼樣。」

「你什麼時候回來啊，過年也沒有回來呢陳與。」

「沒辦法啊，哥哥生來霸總命，就是會比較忙綠的。」

「行！」我快被他的態度氣瘋，「你忙吧，忙到一輩子別回國！」

然後我們陷入冷戰。

直到今天，已經 100 多天咯。

陳飛沉默很久才說：「小與，我送你回家。」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說他自己可以。

「你真的可以？」

「啪！」他帶倒了一個杯子。

我覺得他不行。

還好，陳飛也覺得他不行，他架著陳與往車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