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失憶後，被一家農夫「好心」收留。

被收留的第一個月，我的肚子就大了起來。

後來，官兵找上門，說他們拐賣良家女子為妻妾。

農夫說：「我那是好心收留，不然這娘們早凍死在外面了！」

他姐姐說：「她就是個傻子，對江山社稷沒有任何用！給我哥生兒子是她活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作用！」

他們都以為官兵隻是例行查問，敷衍敷衍就能過去。

可他們沒料到，這次找上門的是御林軍。

我想起來了，失憶前，我原是最尊貴的公主。

這時，十二歲的兒子抓住我：「娘，你別想拋夫棄子！你要留在這裡照顧我和弟弟一輩子！別想跑！」

我摸了摸小畜生的頭，做出不舍的神情：

「夫君收留我多年，我早把你們當家人。」

我掃視屋裡這群畜生，笑著說：

「不如，你們隨我回京城享榮華富貴吧？」

1

「為了公主的名節著想，不能透露是宮裡來人。」

「就說是京城富商家來尋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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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蜷縮在浴桶裡，聽到隔壁間的對話。

很快，那道聲音的主人轉進裡屋。

他身材高挑，面容清秀。

他說他叫葉三，是我的三哥哥。

他揮開侍女，走到浴桶邊，想為我擦拭身體。

我大叫起來：「滾開！滾開！老色狼！滾開！！」

「玉兒，是我！我是皇姐！我是皇姐啊！！」

葉三公子扯開她頭上的發冠，她長相英氣，頭發披散下來後，才見出女子的姿態。

我才認出她是我夢裡的三皇姐。

我更加絕望：

「跑！阿姐快跑！不能讓他們發現你是女子！

「這裡吃人，這裡專吃女人！！

「你不能在這裡！你不能在這裡！！」

我手忙腳亂地想給她扎好頭發，提防地望向屋裡的窗戶，生怕有人偷看到她的女子身份。

皇姐將我緊緊抱入懷裡，她摸著我的後腦勺，低聲安撫：「別怕，皇姐帶了御林軍，外面都是我們的人。」

「父皇讓我來帶你回家。」

在這個地方，就是皇帝來了也得脫成皮。

但我看到皇姐帶來的兵，個個手上都握著刀槍。

隻有這些見血的東西，能鎮得住「收留」我的那家人。

2

我洗完澡，被換上暖和漂亮的衣服。

常年沒有打理雞窩一樣的頭發，被皇姐的手梳得整齊油亮。

我被皇姐扶去正廳。

正廳裡已經坐滿了人。

收留我的男人劉百全坐在主位上。

身體肥碩的大姑子劉百燕坐在旁邊。

那個跟劉百全長得九分像的兒子挨著他大姑子坐。

我一來，劉百全立刻上前拉住我的手：

「你跟那些官老爺說嘛，當初是不是我收留的你，給你一口飯吃，你才沒被凍死在路邊！」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劉百燕跳起來：「看吧，她就是個傻子！她什麼都不知道，能被我哥撿回家收留，是我們全家人大發善心！」

「她這種人，對江山社稷也沒什麼用，能給我哥生兩個兒子，就是她最大的用處！」

我沒有反駁，但身邊忽然刮過一陣疾風，原來是皇姐抡了劉百燕一巴掌帶起來的掌風。

劉百燕那張肥碩的臉被打得蕩了三蕩，她想反擊，被皇姐身後的御林軍嚇住。

她隻敢拽住我的手大哭大鬧起來：

「你們想帶她走？我告訴你們門都沒有！

「她生是我劉家的媳婦，死是我劉家的鬼！埋也得埋在劉家的山頭墳裡！！」

「別鬧了！」

婆母王氏從裡屋抱著個一歲嬰兒出來，她並不把屋裡這些官兵放在眼裡。

縣裡每年都會例行查問，一句「好心收留」就能應付過去。

她把襁褓往我手裡一推：「每年都來這一出，該給我孫子喂奶了！」

我看著襁褓裡的孩子，面容黢黑，眼睛狹長，跟大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

長大後不過又是個劉百全。

她把襁褓塞過來時，我沒有伸手接。

孩子險些摔在地上，被王氏及時接住。

嬰兒的啼哭聲響起，我卻毫無反應。

「你好心狠啊，這是你的親生骨肉！」

王氏抬手要打我，御林軍的刀架上了她的脖子。

她氣惱地衝主位上的劉百全喊：

「你媳婦帶著外人來造反，你說句話啊！！」

劉百全猛啜了兩口焊煙：

「一千兩白銀，你們可以把我這個媳婦買回去。

「兩個孩子是我們老劉家的血脈，不準帶走。」

3

「一千兩白銀？你倒是真敢開口！」

皇姐將我護在身後，怒氣衝衝：「我妹妹是被你們拐賣進山裡，你真當府衙是擺設嗎！」

「有本事就去告官啊！」

劉百全有恃無恐地笑起來：

「這女人進我家門時，是上了籍契的，官老爺都說，我們這是好心收留。」

他打量一眼皇姐的穿著：

「京城富商又怎麼樣？有錢的見到有權的，還不得彎腰當狗！」

御林軍都打扮成尋常武夫，這群人以為，找上門的不過是個有錢僱打手的富貴人家。

要狠宰一筆。

這時，十二歲的劉耀祖走到我身邊，孩子氣地威脅我：

「娘，你別想拋夫棄子，你要留在這裡照顧我和弟弟一輩子！別想跑！」

我溫柔地摸了摸兒子的頭，做出不舍的神情：

「夫君收留我多年，我也有了孩子，早把他們當家人了。

「我三哥說我家是京城首富，很有錢。」

我掃視著屋裡的劉家人：

「不如，你們隨我回京城享福吧？」

4

劉家人一聽，眼睛都冒起精光來。

「妹妹？你在說什麼？」

皇姐不解，我按住她的手，暗暗捏了捏，她會意後，沒再勸阻。

我轉身看向劉家人：「夫君說得對，當日我落難山野，是你們收留了我，這些年，我有吃有喝，還有了兩個兒子，我很知足，我也舍不下這個家。」

「這樣吧，你們都跟我回京，夫君進了京城，就是首富家的女婿。

「婆母和姐姐，也能跟著享榮華富貴。

「等回了京，就給你們置辦個大宅子，讓你們在皇城腳下落腳，總好過在這深山野林守著兩畝荒地強啊。」

皇姐順著我的話頭說下去：「對，既然我妹妹都說你們是恩人，那我葉家報恩自然出手闊綽，一千兩白銀可以給，但要請你們親自去皇城取。」

王氏盤算著：「也就是說，我們不僅能拿一千兩白銀，還能去京城住大宅子？」

我點點頭。

劉家人高興得合不攏嘴，都說我有良心、賢惠、懂得報恩。

劉耀祖也滿意了：「娘，你這麼做才對，否則就是忘恩負義！」

「快些收拾行李，明天我們就上路吧。」

「對了。」

我拉住劉百全的手：

「當日把我送到你家的張媒婆，也就是『撿』到我的恩人。

「你讓她，也跟我一起回京吧。」

5

夜裡，劉家人在屋裡一邊收拾行李一邊低聲議論。

劉百燕問：「我總覺得不對勁，當年的事，那女人真當恩情了？」

王氏說：「那女人腦子早被你哥哥打傻了，後來生了兩個兒子更傻了，我們說什麼就是什麼，等進了京，她還是任我們拿捏，你怕什麼！」

她摸了摸劉百燕的肥碩的胖臉：「我女長得這麼有福氣，進了京，讓首富給你物色個有錢人嫁過去。」

劉百燕興奮極了：「太好了！我本來還想著讓張媒婆從外面給我拐一個良家男，收留做丈夫呢！」

我在屋外安靜聽著。

他們都以為我傻了痴了——可我一直都清醒著。

我清醒地記得，十二年前，我微服私訪到民間，可憐路邊的一位孕婦，好心扶她回家，那孕婦一到家忽然變了臉，緊接著我後腦一陣劇痛，再醒來，就到了這深山裡的劉家村。

是張媒婆把我送過來的：「是好成色的漂亮貨，要買她做媳婦，得五十兩白銀。」

劉家買了我。

第一個月我的肚子就大了起來。

縣裡有府衙，我大著肚子告到府衙，府衙的人親手把我送回來，勸我：

「劉家是老實人家，你就安心在劉家待著，給他生兒育女，踏實過日子。」

我說我是公主，周縣令捏著胡子大笑：「這女人失心瘋了！趕緊讓劉家領回去好好關著！」

這十二年我是怎麼過來的，我沒有忘。

6

第二日一早，劉家人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整個村子的人都出來圍觀。

誇劉家好福氣，拐來的媳婦不僅不恨他們，還要帶著他們去京城享福。

他們又惱恨地看向自己家的媳婦，埋怨她們沒能帶著他們飛黃騰達。

劉家人坐了三輛馬車。

劉百全和劉耀祖一個馬車。

劉百燕和王氏一個馬車，王氏還抱著孫子。

張媒婆自己一輛馬車。

我一一掃視著劉家人。

劉百全，劉百燕，王氏。

十二歲的劉耀祖和一歲的劉耀宗。

大畜生和小畜生。

這大山綿延百裡，死了人，官府也追究不到。

進京的路途遙遠，會經過無數個村落。

我會親手，一個不留地絞殺。

7

劉家村是這大山裡最大的村落，馬車走了好一段路還在村子裡。

終於，外面的侍衛說：「縣衙到了。」

我下了馬車，走到張媒婆面前，握著她的手道謝：

「當初能名正言順地進劉家的門，還是張媒婆和周縣令從中牽的線，這份恩情，我都記在心裡。」

我從侍衛手中接過一份紅紙包著的禮物：

「張婆婆，請你帶我進縣衙親自向縣令大人道謝。」

張媒婆頭上戴著兩個金釵，那是我昨晚送給她的謝禮。

她笑得合不攏嘴，直誇我知道感恩，聽我說要去謝謝縣令大人，二話不說就答應：

「縣衙我隨便進出，你跟我來就是了！」

她熱絡地牽著我的手，笑臉盈盈，當初她把我賣進劉家時，也是這副表情。

皇姐帶著兩個侍衛，走在我與媒婆的身後。

縣衙今日大門緊閉，張媒婆還嘀咕著奇怪，但敲了敲門，大門立刻開了一條縫。

「這周縣令跟我是老熟人了，你是該謝謝他，沒有周大人，你哪來的籍契能嫁進老劉家，生出那麼兩個好兒子啊！」

她一路上都轉頭跟我嘮，直到腳下被東西絆了一跤。

「誰啊！！」

她低罵一句，一低頭忽然渾身僵直——隻見整個縣衙，空蕩蕩的，地上全是新鮮的血。

明顯是遭過洗劫。

絆到她腳下的，是縣令的人頭。

8

張媒婆要尖叫出聲，我一刀劃破了她的脖頸。

她的聲音立刻弱了下來，捂著脖子連連後退。

「你跟縣令是老熟人了，在人間狼狽為奸，下地獄自然也要一起上路啊。」

我攥住張媒婆的右手：「就是這隻手，當初假扮孕婦，把我拽進院子裡。」

我面無表情地削了她五根手指。

這些年，我從十指不沾陽春水到後來抡刀殺豬不眨眼。

都拜他們所賜，當然要讓他們嘗嘗我的刀工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我要報官！我要報官！」

張媒婆含糊地喊，那張嘴一邊喊一邊溢血。

我覺得可笑：「哭天搶地有什麼用？

「在這山裡，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隻有認命的份，這話還是你跟我說的。

「所以我今日凌遲你，也是你該認的命！」

我割了她撒謊騙人的舌頭。

挖了她物色良家女子的眼睛。

砍了她作惡的雙手，剁了她四處踩點的雙腿。

這些做完，張媒婆還有一口氣在。

我把她帶去縣衙後院，那裡多了個拋屍坑——這是御林軍奉旨查辦狗官，就地行刑的傑作。

我一腳將張媒婆踹進坑底，順手把周縣令的頭扔進去。

張媒婆掙扎著喊：「是、是劉家......」

她大概是想說，是劉家人害了我。

「誰說我會放過劉家人了？」

我擦拭著匕首上的鮮血，笑了：

「你以為，我帶他們進京，真的是要讓他們享福嗎？」

9

走出府衙時，我神色如常。

進去的時間有點久，劉家人都下了馬車在等。

如果不是侍衛攔著，他們已經衝進縣衙一探究竟了。

見我出來，王氏問：

「張媒婆呢，她怎麼不出來？」

「她原是周縣令的姘頭，日夜在這裡跟周縣令相會呢，周縣令聽說她要進京，死活不肯放她走。

「既然這樣，我就不棒打鴛鴦了。」

其實不是，張媒婆有個完整的家庭，她有丈夫，還有一雙還算懂事的兒女。

她隻是跟張縣令勾結在一起，誘拐良家女而已。

五年前，鄰居家的趙娘子，被丈夫打死埋在了豬圈裡。

趙娘子的兒女吵著要娘親，那張媒婆上門對著那一雙兒女說：

「你們娘水性楊花，跟別的野男人跑了。你們要好好孝順你們的爹，才對得起他，知道嗎？

「你爹又從婆婆這裡尋了個新娘親給你們，把趙氏那個蕩婦忘了吧！」

趙娘子，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

她找到了那條逃生路，她說她先去試試，如果跑得出去，她一定讓人來救我。

她才是富商小姐，她的父母為她計深遠，花重金榜下捉婿，為她尋了個德行極好的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