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是王氏唯一的嫡女，卻隻能嫁給雙腿有疾的謝安。
成婚三載，他不曾與我圓房。
可貼身伺候他的醫女卻身懷六甲，生下一子，不知所終。
隻留下一句詩：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清冷自持的謝安瘋了，說我佔了他妻子的位置。
我遞上和離書，願成全他。
他卻暗中害死我，言道：謝王兩家，隻有喪偶，絕不和離。
再睜眼，我重回到謝安前來我家下聘的那日。
看著輪椅上的他，我淡漠地說道：「雙腿殘廢之人，後嗣堪憂，不配為夫。」
1
當今聖上年老昏聩，各地起義不斷。
天下將亂，能者得之。
謝家與王家結為姻親，一是為了在亂世中自保。
二是為了積蓄力量，圖謀那至尊之位。
謝家嫡長子三歲通讀百書，六歲臂射南雁。
有遊方老道見之，大贊其龍鳳之姿，天日之表，而立之年必可定鼎天下。
Advertisement
自此，謝家嫡長子更名為謝安。
謝家爭霸天下之意已可窺見。
琅琊王氏這代唯一的嫡女便是我。
剛出生，爹就將千頃良田送我做私產，娘則送我八百間商鋪做嫁妝。
三歲時我便成為白鹿書院山長的關門女弟子。
祖父疼愛我，六歲贈我皮甲勇士三千。
十二歲，宮廷宴上，我更是一曲成名。
郎才女貌，謝安與我便是世人眼中的金玉良緣、天作之合。
2
謝家之心，路人皆知，聖上自然心懷不滿。
謝安 13 歲那年，擊敗匈奴，連下四城。
回京封賞的路上，便被「山匪」暗算，雖然性命無憂，可是雙腿廢了。
我與他自幼便有婚約，聞此消息，悲痛不已。
連夜趕往謝家，卻被他拒之門外，他說自己身體殘缺，無顏見我。
我知道他性格最是驕傲，便決心尋找天下名醫，醫治好他。
兩年後終於讓我找到了一位醫術卓絕的女子，尤擅骨科。
那女子名為宋晚，是個奇人。
我花費不菲的代價才讓她終於松口給謝安醫治。
可是謝安卻對我大發雷霆，
「你每月都給我送大夫，卻什麼用處都沒有，平白惹得旁人笑話。」
「我一個殘疾人，哪配得上你王氏貴女，你也不必假惺惺上門。」
「你是不是想拿我做戲，讓你王家女賢惠的名聲傳遍四海？」
他將茶杯摔在地上，聲聲質問，茶水濺在地上，照著他發紅的雙眼。
3
謝安癱瘓這兩年，受的屈辱不少，聽慣了旁人的冷言冷語。
他再也不復當年驕陽的模樣，反而越發頹廢。
我知道他的用意。
兩年了，他的腿還是沒有知覺，他這樣說無非是想讓我知難而退，離開他。
我重新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手邊，故意激他：
「謝安，你再無理取鬧，我就退婚，聽說隴西李家的二公子文武雙全，可配我。」
謝安愣了一下，舉起茶杯，作勢要摔。
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一飲而盡：「是我不要你了，我現在就去退婚。」
「你不是討厭我嗎？何必主動退婚？全我賢惠的名聲？」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握住他的手，柔聲問他。
他松開我的手，面帶苦笑：「阿挽，我愛重你，但不是你的良緣，我身體殘疾，已經誤你很多，你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女子，我不配……」
謝安在外人面前依舊運籌帷幄，冷靜沉著，唯獨在我面前不自信。
「你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兒郎，從前自不必說，就以現在來看。」
「你身體雖然有疾，但是每日依舊練習拉弓射箭，去年那隻老虎已經證明你是天下少有的神箭手，這是你心志堅毅的表現。」
「你雖困於輪椅，可三策卻能去敵千裡。」
「你遭逢大變，可是性情卻不曾變，寬仁有禮，麾下將士對你仍忠心耿耿。」
「如此有情有義，智計無雙的男子該是我配不上你。」
聽到我故意妄自菲薄，謝安立馬慌了神，牢牢抓緊我的手，說自己錯了。
絕不將我往外推，一定好好配合醫女宋晚的治療。
「阿挽，從此你我一體，共生死，同榮辱。」
4
生死與共，這是謝安說的。
所以在謝安害死我的時候，我也要拉著他一同下地獄。
地獄沒下成，我一睜眼，回到了謝安下聘之日。
承平 21 年，我及笄那日，也是謝家下聘之日，達官貴族齊齊來到王家祝賀。
上輩子我不忍謝安受到嘲笑，便請他進入內堂，獨我們兩家至親見證。
謝安身穿紅衣，雖坐在輪椅上，可是姿容絕世，氣度不凡，眼神中滿是愛意。
他將謝氏傳家玉佩遞給我：「阿挽，你可願嫁我為婦？」
我接過玉佩，藏好自己的恨意，眼神略帶笑意。
「謝安，嫁給你能得到什麼？」
謝安表情一愣，隨即面色堅毅：「阿挽，你知道我的志向，成，江山有你一半，敗，我一人獨赴黃泉。」
我面色一變，揮手撤下堂中屏風，屏風後都是當朝的保皇族。
皇帝雖然年老昏庸，可他還沒死，依然是這世間的王。
霎時間，場內氣氛叵測，謝家眾人要護著他離去。
他不肯退去，隻雙眼緊緊盯著我：「阿挽，是不是有人逼你？過來，我帶你走。」
我冷笑一聲，松開手，謝家玉佩落在地上，碎了。
「雙腿殘廢之人，後嗣堪憂，不配為夫。」
「不忠不義之人，該死！」
我話音剛落，已經準備好的弓箭手，齊齊向謝家眾人殺去。
我更是親手執弓，對著謝安射出一箭。
我名王挽，會挽雕弓如滿月的挽，我這一箭他有死無生。
一箭過去，他左胸有東西碎了，替他擋了一劫，是我送他的玉佩！
縱有玉佩阻擋，他仍口吐鮮血，他身邊的將士就要衝過來殺我。
他卻攔住那個將士，將嘴角鮮血擦幹。
看著我陰狠一笑：「我和阿挽可是要同生共死，今日我不死，阿挽也不能死！」
時機已失，謝安被謝家兵將以身相護，殺出重圍。
可惜我今日重生時間太短，布局實在不足。
5
王謝兩家，情比金堅，自此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話。
謝家請罪於聖上，謝安受杖 50，傷還沒好，便連夜帶著謝家私軍去駐守寒風關。
當今聖上自然知道謝家實力強盛，如若逼得太過，怕謝家直接就反了，所以下旨讓謝家駐守 5 年寒風關，糧草、兵馬、武器……都由謝家自備。
寒風關，戰爭不斷，關外敵人兇殘無比，可那裡的氣候卻更可怕，殺人於無形。
駐守那裡就是無底洞，五年內，謝家私軍又能活下幾人？
謝家受了責罰，我卻得了恩賞。
皇帝認為我棄私情，而顧大義，封為我外姓郡主，封地為樂陵郡。
皇帝利用我狠狠地反擊了世家大族，世家大族則將我看作皇室走狗。
琅琊王氏沉默許久，終是對外宣布，當日我是失心瘋，並將我逐出王氏。
我從此孤身一人。
王家宗祠。
父親將我扶起，唉聲嘆氣。
「阿挽，你這又是何苦？縱使天下人都背離你，我王氏一族永遠站在你身後。」
「父親，母親，阿挽不孝，可琅琊王氏千年名聲，又豈能因我一人而毀？」
是我背著家族眾人，散出我被王氏逐出家門的消息。
族叔苦笑一聲：「名聲又怎能比得上家人，世家多重利，唯我王家重情。」
宗祠之內，都是我的至親之人，從小看著我長大。
堂上退婚已是一個月前的事情，可從沒有親人當面問責於我，如今我又背著他們散播謠言。
宗祠現在亂作一團，七嘴八舌爭論起來，都在表達對我的關心，勸我留在王家。
「都住嘴，上藤條，請家法，王挽留下，其他人全都退下。」是祖父發話了。
有人想勸祖父，可是卻被侍衛帶走，祖父是真的生氣了。
6
宗祠之內，隻剩我們二人。
我跪著，祖父站著。
「阿挽，你自出生起，我便將你帶在身邊教導，你天資聰穎，武德充沛，不輸天下任何俊才。所以你堂上突然發動退婚，雖沒說原因，可我同意了。」
「你不顧王家名聲投靠皇帝，害王家失信天下，我也沒有阻攔你。」
「如今你要自逐王家，祖父不同意。」
「你應該給祖父一個交代，給王家關心你的親人一個交代。」
祖父最是疼愛我，可我卻不能跟他說實話。
說我重生了，發現上輩子的謝安不是良人？這有點荒謬。
我磕頭認錯，將自己編的謊話說給祖父。
「祖父我知錯，錯在我嫌棄謝安殘疾，錯在我貪圖權力投靠皇帝，所以我自請離開王家！」
還有最重要的一錯我沒說，孫女生出了一個女子不該有的野望，他謝安能做安定天下之人，我難道不能做力挽狂瀾之人嗎？但為了不拖累王家，所以我要遠離……
祖父聽我之言，沉默一瞬，氣急反笑，一鞭子落在我身上，大聲呵斥我。
「王氏阿挽，你第一錯，錯在有眼無珠，識人不清。」
「第二錯，錯在自以為是，心比天高。」
「第三錯，手段狠辣，不近人情。」
「這是我最後能教你的，望你珍重，從此我王家與你再無瓜葛。」
祖父年邁，氣力漸失，三鞭落下，我身上隻有幾個血印，都沒傷筋動骨。
可是我雙眼早已浸滿淚水。
祖父在說反話，他想說的其實是我眼光卓絕，志向遠大，有情有義。
「王氏阿挽」，祖父隻有在誇贊我的時候才會喊這四個字。
祖父……知道我的志向，他在成全我！
三天後，王氏大門前，祖父告知眾人將我逐出。
「王挽，你既不是我王家之人，煩請你把三千甲士，千頃良田，八百間商鋪留下。」
除了十幾個親信之人，這些東西我都沒帶啊。
愣了一下，我明白了祖父的意思。
我將身上的珠寶摘下，將華服脫下，一一扔到地上。
「王族長，這些我全都還給你王氏，從此我隻忠於陛下。」
從王家失去的，皇帝會補償我更多。
7
那日我和王家徹底決裂後，皇帝連夜下了兩道旨。
一道給王家，上邊說，我已經成為郡主，王家那些東西自幼便在我的名下。
那甲士、良田和商鋪，官府都已經登記造冊，律法不容有失，若王家繼續霸佔，他就要為我這個郡主出面了。
另一道旨，則是給了我一份極重的大禮。
他封我為平原郡守，總領軍、政，即刻啟程上任。
平原郡？怎麼又是平原郡。我雖然大喜，內心不由升起一絲疑慮。
上一世謝安定親成功後，謝家花費大代價為他謀取的龍起之地便是平原郡。
這一世我扳倒謝家，背離王家的獎賞竟然這麼厚重，皇帝這是拿我做了天下人的表率？
隻要忠心於他，權力財富唾手可得。
承平 21 年初秋，我帶著三千甲士，和皇帝賜下的兩千羽林衛，啟程了。
去往平原郡的路上，我打開了祖父給我的親筆信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