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由此可見,烏蘇對我國早已虎視眈眈。
雖然隻是鳳毛麟角,但也足夠改變兩國僵持不下的局勢。
我拿出此前霖氏收集的情報,細細核對,可見此圖為真。
隻是可笑,霖氏為此,費了這麼多力,甚至連霖素的命都被折了進去,最後竟通過這種汙糟的手段得到。
不過這樣也好,他們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失去了。
17
霖氏立了大功,因為霖治在朝堂上獻上了烏蘇的軍隊部署圖,以及對烏蘇監視多年而得來的情報。
這些東西,足以顛覆兩國的局勢,讓我國不再畏懼烏蘇的威脅。
父皇大喜,重賞霖治。
霖治官級連升三檔,賞賜雙眼孔雀翎,四團龍補服,黃帶,黃金萬兩,田宅無數。
父皇問霖治,部署圖如何得來?
霖治愣了愣:「此圖是通過霖氏情報密網傳遞,卻不知是何人呈遞?」
父皇眯起眼,笑了笑:「若你不願說便罷了,做臣子者隻問忠心,有所保留,也合乎常理。」
霖治無奈,哽了喉,卻不知如何辯駁。
這圖是如何而來的確不重要,卻為霖氏一族帶來無限榮華。
隻是,朝中都在諷刺我這個二公主,往日裡故意針對霖氏,如今可謂是作繭自縛,更不受父皇所喜了。
Advertisement
下了朝,還未走出長廊。
一雙手猛地將我拽住,轉身,正對上錦文陰冷的眼神,他的眸裡是洶湧的殺意。
「嘉敏,你欺騙了我。」他的聲音陰冷冷,像是結了冰。
「你知道,欺騙我的代價嗎?」
我用力甩開了他桎梏著我的手,「代價?又是用你那蠱來威脅我嗎?」
「嘉敏,那蠱被我用心頭血養了十年,你可知,被我種蠱之人,從此與我命運相連,我生,你便生,我死,你便死。
「你不知好歹,戲耍烏蘇四皇子,你以為我還會有命活嗎?」
他忽然大笑,聲線悽厲:「我一個庶子,死了,還有個公主陪我,不虧。」
我平靜地看著他。
「錦文,一開始就是我們錯了,選錯了路,爭鬥,奪權,耍些陰招,害人或許都可以被容忍,但是叛國便注定是死路。
「我平生最怕的就是孤獨了,這條黃泉路,有你能陪我,也很好。」
錦文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表情古怪,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若不是瘋魔了,又怎麼會有人這麼平靜地面對死亡呢?
我笑了笑,溫柔地問他:
「錦文,我們要死了,這世間,還有沒有什麼你舍不下的人呢?
「那個醉花樓裡的姑娘,若你不在了,她會不會為你難過?」
提到那個姑娘,錦文的眼神從狠厲變得柔和了,隨後是哀慟,絕望……
這世間無論多大奸大惡之人,總有些東西,有些人,是割舍不下的,是一想到,心頭便會泛起酸楚。
錦文還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他的眼眶泛紅,緊緊抿了抿唇,卻落寞地離去。
他的腳步有些急促,似乎是要趕著去見什麼人。
那些話不隻是同他說的。
這個帶給我傷痛的人世間,卻也有我舍不下的溫暖,想相守一世的人。
18
入夜。
我惆悵著,莫名竟走到了萱華殿外。
這裡,是我曾經最想逃離的地方,如今,兜兜轉轉,卻成了我最想念的地方。
這座廢殿,廊中幽暗,我隨著孤冷月色入了那間小屋。
卻見霖暮坐在桌案前,紅木桌案上擺著那把古琴,可他隻是呆呆望著,卻未曾彈奏。
我闖入殿內,他頓了頓,神色卻很快恢復平靜,月色灑在他絕美面孔上,一雙眸子看不出悲喜。
「嘉敏,你來了。」他的聲線似乎有些悲涼。
我走近他,俯下身,手臂勾著他的脖頸:「霖暮,陪陪我吧。」
他凝視我:「嘉敏,你的圖謀失敗了,你後悔嗎?」
我低聲笑了:「是的,我的圖謀失敗了。那你願陪我一起去死嗎?」
黑暗裡,霖暮的眸似蘊含萬千星辰,勾得我心頭蕩漾。
我本是隨意一問,卻忽地生出了期待。
「不願意。
「臣不願意陪二公主去死。」
霖暮一字一句道,似在我心上施以凌遲酷刑。
在這座廢殿內,在這間小屋裡,他這是第一次喚我二公主。
我勾唇,苦笑道:「霖暮,不過是玩笑話而已,你怎麼還真認真作答呢?」
我貼緊了他的臉,嬌嗔道:「你就哄哄我,不行嗎?」
他將我推開,聲線冷了下來:「如今,霖氏已重獲陛下信任,不愁榮華,你對我,已經沒了利用價值。」
我呆滯住了。
一霎間,我竟像個木頭般愣愣地戳在原地,昏昏沉沉,意識渙散。
霖暮在說什麼?
明明前些日子,他還說會陪著我,護著我……
如今,又是夢魘嗎?
他的臉依舊俊美柔和,可那雙眸卻幽深沉墜,隻有冷漠與涼薄,尋不到一絲情誼。
他的唇微微勾起:「嘉敏,你怎麼還是如此天真呢,從來分不清真情或是假意。」
我疑惑不解地看著他:「霖暮,你在說什麼?」
他的神情陰鬱:
「那時在太和殿外,不過是隨意的試探,便讓公主赦免我的過錯。
「幾句溫情脈脈的情話,故作姿態地討好,便誘哄到了你,以為我真心將你當作盟友。
「我對你,從來隻是利用而已,我原先還有幾分愧疚,可你的中途毀約,那幾分愧疚便隻剩下恨意了。」
為什麼霖暮說的話,我一句也聽不懂呢?
什麼試探?
什麼誘哄?
那些依偎陪伴,那些纏綿悱惻,從他口中說出,卻成了欺瞞與利用?
我應該是半分也不信的。
可霖暮看著我的眸深深沉沉,透著幾分冷戾,眼底流轉著陌生的陰鬱。
「霖暮……你恨我?」我死死咬著唇,質問他。
他的聲線如同冬日寒雪一般,不帶一絲溫度:
「怎麼能不恨呢?你們這些皇室中人,輕飄飄一句話,便可主宰別人一世的命運,所有人都要為你們臣服。
「我們這些卑賤的下位者拼了命地討好,卻也不過是為了安身立命。
「嘉敏,我們之間一開始就是不公的,我們霖氏為你失去了這麼多,你叫我怎麼能不恨你呢?」
我死死盯著霖暮,開始迷惑了,分不清他話裡的真假。
他說,他以前那些話都是為了討好我,那如今的話便是真話嗎?
在這人世間,我唯一想相守的人,唯一想告別的人,唯一舍不下的人,心底卻一直恨著我嗎?
過往的溫暖與纏綿,牽連與羈絆,竟成了我一人的虛妄。
如此……也好。
我便可以毫無牽掛地走了吧。
隻是我走後,他一人在這深宮裡,會不會像我曾經一般感到寂寥呢?
他那般清冷孤傲的人,曾困守著心底那輪明月,卻被扔入【泥濘】之中,若沒有了我的庇護,他會不會還犯傻呢?
他餘生漫長的歲月裡,會不會想起這座廢殿,想起我們那些慰藉取暖的夜,想起……我呢?
霖暮回望我的目光一片死寂,我的心窒息般悶痛。
我還是忍不住想要觸碰他,伸出細長的指,勾勒他好看的眉眼,記住他的模樣。
胸口突然一陣刺痛,對上霖暮冷漠的眸色,他的手上拿著一把匕首,刀尖刺向了我的心髒。
瞬間,心口湧出的鮮紅血液滴滴浸湿了我的淡黃色宮裙,像一朵絢爛的紅蓮,刺目又豔麗。
他那日說的原來不是氣話,霖素死了,他竟真的想親手了結我?
我捂住胸口,輕聲問:「你有沒有一刻真心待我?」
他勾唇,溫柔地笑:「嘉敏,你真傻,我從未愛過你,我與你之間一開始就是一場交易……」
血湧得很快,浸滿了整個手掌,疼痛讓我往下墜,倒在了金磚墁上。
倒下時,我伸出滿是血的手掌,努力想要握住些什麼。
可意識模糊間,卻隻剩下霖暮若隱若現的輪廓,連他面容上的神情都看不清晰了。
我終究是什麼都留不住的。
原來那並不是一場噩夢,是一場預示。
19
我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裡,我回到了幼年,那時父皇還很疼愛我,母妃瑩嫔日日守候在我身側,紅梅會在我床榻邊唱小曲哄我入睡,發出的嗓音,婉轉悠揚……
母妃不喜爭寵,整日擺弄著萱華殿小院子裡的花草,在暮春時節,紅牆黛瓦內,草長鶯飛,花木扶疏,整個萱華殿都彌漫著香氣。
母妃性子溫婉,臉上總掛著淡淡的笑意,那時候的生活平靜又幸福。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母妃變得不愛笑了,她的臉上總浮現著淡淡的哀愁。
有一日,她將我摟在懷中,哽咽著說:
「嘉敏,你的父皇有太多太多的女人,可他,卻隻有我。
「母妃是個自私的女人,想陪著他,不想讓他一個人。」
她將我摟在懷裡,嘆息:「嘉敏,你會怪母妃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那時候的我,分不清對錯,也聽不懂母妃所說。
可我知道,母妃做了虧心事,背著父皇,與那個戲子在後殿竹林私會。
前些日子,我偷偷跟在母妃身後,看見他們在月光下親吻,纏綿。
月光將我籠罩,母妃的眸落在我身上,又落在我身後,眼眸中流露出驚恐的神色。
我才發現,父皇提著劍,站在我的身後。
後來,那把劍的劍鋒上沾上了鮮紅的血,一滴,一滴,匯聚成珠……
星辰雨落,滿地的血水最終被衝刷無影,母妃望著我的眼睛,是憤怒,仇恨,絕望。
我才明白,她以為是我向父皇告了密。
沒幾天
沒幾日後,紅梅滿身血汙地從竹林處飛奔而來。
紅梅被割了舌頭,卻依舊比畫著,要我同她去竹林救她。
可是,一個人自己想死,對這個世界沒有眷戀了,別人是救不了她的。
我時常想起那一晚,母妃問我怪不怪她?
她留給我太多孤寂與痛苦的歲月,甚至父皇明知我是他的骨肉,卻對我生了隔閡。
可我從未怪過她。
再後來,是我和紅梅在萱華殿內朝夕相伴,可不知何時開始,她開始嘔血。
母妃生前相熟的太醫來看了看她,搖了搖頭:「二公主,她得的是絕症,命不久矣了。」
紅梅哀痛地看著我,「嗚嗚」的哭腔,抑不住的狼狽和絕望。
她還如此年輕,我想幫她,卻不知道怎麼幫?
沒有實權的公主,連這個萱華殿都走出不去。
紅梅比畫著求我幫她,她太疼了,病痛折磨的她早已不成人形。
我不知道死亡能不能助她解脫,也不知道人死後最終會去哪裡?
可我知道,活著的人,得好好活著。
年華飛逝,最後一縷餘暉散盡,落在了萱華殿剝落的紅牆上,那原本鬱鬱蔥蔥的藤木成了枯枝。
霖暮坐在紅木案桌前,將我摟在懷中,手把手教我吹簫。
他俯下身,為我拂去額前碎發,溫柔地在我耳邊說:「嘉敏,我會陪著你的。」
隨後,他輕柔地吻我的唇角。
可是突然,他的神色變得可怖,一雙眸幽深沉墜,猛地將藏匿在袖口的匕首刺向我的心髒。
「嘉敏,我恨你,你去死吧。」
驟然間,胸口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迫使我睜開了雙眼。
我支起身子,環顧四周,我竟躺在公主殿的床榻之上。
這一次又是夢魘嗎?
可是,疼痛無法忽視,我急需向霖暮求個答案。
我顫顫巍巍出了殿,拉著一個侍女就問:「你看見霖暮了嗎?我怎麼會躺在這裡?」